在皇帝麵前,所有讓人恐懼的超能異術絕不可以出現。


    萬一招來忌憚,非但自己得死,就是宗門都逃不了天罰。


    唯一能被接受的法術就是科儀祝禱。然而每次祈晴祈雨風險太大,一旦失敗就會成為汙點……天師府還曾因此有過被褫奪“正一真人”封號的曆史。


    而現在,飛鶴傳書閃亮登場,就好像是為了道門勢力卷土重來量身定做的法術。


    沒有殺傷力,沒有太高的門檻,於軍國大事又有極大的助益。崇禎自從登基以來,最關心的不過就是軍事和天災。從他任用統帥的態度上,便可以看出這少年已經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隻要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臣可以!”立刻就能委以重任。


    然而崇禎卻沒想到一個問題:身為成年人,狀況還沒搞清楚就口出狂言說什麽五年平遼、三年平亂之類的話,這種人可靠麽?


    秉著這種不顧一切的衝勁,崇禎為了這個法術得以應用,就算公侯的爵位都不會吝惜。


    王承恩是崇禎在藩時候的老人。從信邸一路走來,他已經見過了形形色色的文人、武將、文人一樣的武將和武將一樣的文人。隻要眼前這個道士,讓他看不透。


    ——他圖什麽呢?有這種本事,肯定有的是人求他收錢,看起來又不像是想當官的樣子。若說想弘教演法,他卻堵死了皇帝冊封真人的路子。他到底想什麽呢?


    王承恩一邊學著狗兒的模樣哈哈喘氣,麵帶微笑,一邊心中琢磨。


    錢逸群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身上,循之望去,看到王承恩頗似小醜的模樣。他暗道:這太監跟了崇禎一輩子,最後陪著崇禎上吊自殺,也算是忠烈了。他這麽看著我是想幹嘛?內外勾結麽?


    “小道今日前來覲見聖天子,無非是被孫閣老忠心王事所感動。”錢逸群道,“我一個道人,要官沒意思,要錢……恐怕我比你還富裕些。”


    崇禎臉上一紅。


    明朝的財政政策雖然一直被後世攻訐,認為是朱元璋的小農思想作祟,然而皇帝的私房錢與國家公款分割卻是值得稱道的。皇帝非但動不了國庫,反倒還要拿出內帑裏的私房錢去幹公事,就連萬曆那麽吝嗇的鐵公雞,也被朝臣挖出了數百萬兩銀子去打三大征。


    泰昌帝在位數月,隻是沉溺後宮女色,內帑倒是用的不多。可惜天啟帝是個沒理財概念的皇帝,一心玩木工,魏忠賢貪汙腐敗大興東廠、操練內軍,配備火器,這些銀子自然也是走內帑出的。


    崇禎登基之後,驚恐的發現,傳說中爺爺萬曆留下了百萬兩的內帑,竟然空空如也。即便如此,大臣們還以國庫虧空,要皇帝出錢救災。


    錢逸群見這少年臉上泛紅,知道自己戳中了痛點,微微搖頭:“身為天子,窮到陛下這個樣子,的確不容易啊。”


    “朕不忍開礦山之利以虐民!”崇禎無力地辯解道。


    神宗萬曆皇帝的銀子,大多都來自於礦監。那些太監固然中飽私囊,荼毒百姓,但的確給皇帝帶回了巨額私產,所以萬曆在礦監問題上死活不肯鬆口,甚至比定國本之事更加堅持。


    “有很多來錢的法子,未必要與民爭利。”錢逸群歎了口氣,“這樣,陛下賣塊地給我吧。”


    “你想要哪裏?”崇禎沒想過賣地,隻要錢逸群不要他家祖墳,就算是紫禁城裏給他一兩處宮殿都沒關係。


    前提是這法術得傳出來。


    “河南雲台山。”錢逸群道。


    “那裏風景很好麽?朕還以為終南山的神仙多些呢。”崇禎從未聽說過那裏,原本雲台山就不是什麽天下勝跡。


    “那裏是祖師修煉的地方,臣要來隻是不想讓人開山伐林毀了。”錢逸群心中卻道:以琳在那兒住了很久,說不定有感情了,乘著這個機會全盤拿下來,日後建個別墅度假用也好。


    “放心,價錢不會讓陛下失望的。”錢逸群微微一笑,從金鱗簍裏取出一張白虎皮。


    這白虎皮毛根牢固,毛色油亮,迎風一抖便蕩起一陣光浪。白毛雪白,黑毛如墨,兩不摻雜,即便是皇宮裏也罕見這等上品!


    崇禎隻感覺這不是凡品,卻不識貨。他朝王承恩招了招手,指了指錢逸群撲鋪在地上的虎皮。王承恩以為這是買山錢,連忙叫了專司太監過來查驗。


    那太監一溜小跑趕到的時候,錢逸群已經在往這張虎皮上壘黃金、白銀了。


    “看什麽看?這虎皮是添頭,不算錢的。”錢逸群道。


    那太監剛要去稟報估價,被錢逸群這話嚇了一跳,左腳絆在右腳上,差點跌倒。


    “那虎皮,很值錢麽?”崇禎心中一動。


    “回陛下,那白虎皮實在是上品!”專司勘驗的太監顫聲道,“比暹羅國進貢的那張要大了一倍有餘。毛色也亮麗,硝製的手工更是一流。尤其難得的是,竟然一個蛀點都沒有。”


    崇禎壓低了聲音:“值多少銀子?”雖然錢逸群說了是添頭白送,不過他仍舊想換成銀兩計算更為直觀。


    那太監垂頭想了想,道:“這種虎皮已經是無價之寶,若真要出手,五六千兩銀子是肯定有人搶的。”


    他們以為自己說得小聲,卻不知道厚道人的耳朵好,沒落下一個字。


    “當初有人出一萬兩買這虎皮,小道都沒賣。”錢逸群漫天吹牛道,“一時找不到包袱,就用它來包金子吧。”


    崇禎耳鼓震動,聽見自己心跳砰砰作響,隻是盯著厚道人的魚簍。


    那魚簍吐出一個個金錠,就像是永遠吐不完似的。


    雖然在大明,白銀才是法定貨幣,但黃金給人的震撼力卻是白銀的數十倍。


    尤其是整整齊齊摞起來的黃金!


    孫承宗看得額角發汗,暗道:之前還以為這道人是來打秋風混飯吃謀個出身……老夫難道也已經老眼昏花了麽!


    錢逸群拿完了從張家、王家收羅來的黃金,看看一張虎皮也已經堆得差不多了,足足有半人高。


    崇禎吞了口口水。


    “陛下,這些金子多少能救一時之急,還請妥善處置。”錢逸群記得前世的崇禎帝曾有過遷都的念頭,跟駙馬商量之後,發現自己竟然連回南京的路費都出不起!兩個月後隻能上吊自盡。


    “如今國事動蕩,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崇禎抬眼望天,好不讓眼淚流下來。


    作為一個堅強得近乎倔強的崇禎帝不願讓人看到他的軟弱。


    自祖龍以來,一千八百年間,恐怕被人用金彈砸得心中難過的皇帝,朕還是第一個吧。崇禎越發有種想哭的衝動,轉念想到了連飯都沒得吃的漢獻帝,第一次騰起了個不祥的念頭:莫非上天要朕做亡國之君麽!


    “楊鶴在山陝那般砸錢是沒用的。”錢逸群知道如今大明真正的問題是無從開源,更無從節流。他道:“我一個道士都看得出,那些賊寇今日招撫,明日又反,銀子砸下去純粹是資敵!”


    “那些流賊也都是朕的子民,怎忍遂殺!”崇禎叫道。


    “好吧好吧,我一個道人,啥也不懂。”錢逸群道,“還有,你實在沒錢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京中那麽多權貴,誰家湊不出個幾萬兩銀子?”


    孫承宗輕聲咳嗽,示意錢逸群慎言。


    錢逸群不免又想起了前世崇禎找京中官員、勳戚募捐,結果這些飽食之士,捐的比太監都少。


    ——大明要是不亡,真是沒道理啊。


    錢逸群微微搖頭,再想起自家在蘇州的宅子,心頭不由蒙上了一層陰霾。


    ——看來還是要想辦法把玉鉤洞天開發出來……唔,或者跟以琳完婚之後,讓父母去親家母那兒暫住,也是個辦法。


    錢逸群想到自己還算有足夠的後路,之前的陰霾總算被驅散了。然而崇禎帝卻是沒這個後路的,怔怔看著虎皮上的金子,滿心思都是“亡國之君”這個可怕的念頭。


    “懿安皇後駕到,皇後駕到!”太監們扯著嗓子的通報聲傳來。


    兩位皇後的駕到,總算讓崇禎帝從心中的恐懼之中解脫出來,起身迎了上去。


    懿安皇後名叫張嫣,是天啟帝的皇後。


    這位剛烈的皇後被妖女客氏害得流產,從此不孕,然而在傳位的問題上很堅定地將信王朱由檢送上了皇位,是為崇禎帝。本著長嫂為母的原則,崇禎帝對張嫣十分敬重,乃至敬畏,終其一生不曾有絲毫怠慢。


    那位周皇後,也是懿安張皇後所選定,儉樸有德,在後宮設立二十四座紡車,教宮女紡織,自己隻穿布衣,逢年過節也從不濫賞。


    這兩位深受皇帝敬重的女子聯袂而來,是另有要事,加之聽說有活神仙法力通玄。


    然而地上的一堆金子,卻比活神仙更加醒目。


    朱元璋因為擔心外戚擅權,所以規定皇家後妃都得從小民之中選取身家清白者。可以說,明代的後宮是最有市井氣息的。無論是張皇後還是周皇後,都隻是小戶人家出身。


    尤其是周皇後,及笄之年隨父親遷居北京,貧無立錐之地。其父靠為人相麵算卦為生,總算將她送進了宮中,選為信王妃。


    對她們這兩位一國之母而言,如此之多的金子也實在算得上觸目驚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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