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興:“老寒怎麽樣了?”


    畫龍:“好像昏過去了。”


    周興興:“我明白了。”


    畫龍:“什麽?”


    周興興:“比死更可怕的是什麽?”


    畫龍:“你直接說就是。”


    周興興:“等死。”


    畫龍:“他們是想讓我們慢慢等死?”


    周興興:“餓死,渴死。”


    畫龍:“用不了幾天,我們會餓得連狗屎都吃下去。”


    周興興:“可惜,這島上連狗屎都沒有。”


    畫龍:“餓急了,會吃人的吧?”


    周興興:“也許吧,也許咱倆會先吃掉老寒。”


    畫龍:“然後呢?”


    周興興:“然後你把我殺死,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畫龍:“最後我自己餓死在這荒島上?”


    周興興:“是啊,他們就是想的,讓我們在這裏自相殘殺,慢慢等死。”


    2001年5月23日,有個人站在一個水果攤前。


    老板問:“要買點什麽,橘子、蘋果、梨,還是香蕉?”


    他搖搖頭。


    老板繼續問:“你想買什麽水果?”


    他掏出兜裏所有的錢說:“我買那把水果刀。”


    他就是寶元。


    寶元走向一片田野,麥苗青青,手裏的水果刀閃耀著陽光。


    他仰麵躺在碧綠的麥田裏,開始清清楚楚地回憶往事,那些往事如碧空一樣晴朗。


    以前他有一輛機動三輪車,有一次下起大雨,他和老婆開著機動三輪車在雨中歡笑。他們每天去集市上賣魚,賣不掉的魚就存放在冷庫裏。他還記得那間冷庫,房頂上耷拉著冰柱,地麵上聳立著冰柱,地麵上的冰柱是房頂上的冰柱造成的,滴水,迅速地凍結。老婆說,我冷。寶元抱住了她。兒子出生後,整夜地哭,他和他媽夜裏輪流抱著孩子哄,他媽白天賣魚的時候常常打哈欠。兒子漸漸長大,兒子向魚群揮拳,魚群散開。有一年冬天,他和兒子在院裏堆了個雪人,然後父子倆笑著向著雪人狠狠揍去。


    老婆並不漂亮,但是她站在月季、玻璃上的冰花、石榴或者夾竹桃後麵的時候會顯得很漂亮,他家牆壁上的相框裏有些這樣的照片。


    兒子臉上有雀斑,很淘氣,很饞,常常花一毛錢買汽水或者棒棒糖。


    他媽愛吃鹵煮的雞頭、豬肝、羊肺,這些東西是最便宜的。


    後來,寶元迷戀上了賭博。


    他媽,他老婆,他兒子,他們都成了一天到晚吃白菜的人。


    現在他們全都已經離去,家門緊閉,寂靜無聲,再也沒有什麽值得一提。隻有風吹過窗戶,吹著灰暗破敗的牆壁,吹著蚊帳,吹著蚊帳裏吊著的小風扇,他們全都走了。寶元閉上眼睛,他看到了兒子,看到了老婆,看到了他媽。有些人和事物確實是需要閉上眼睛才可以看到的。在這時間和空間深處有一個彎道,類似於胡同的拐角,隻需要閉上眼睛,就能夠對往日歲月進行最後的眷顧。


    寶元喃喃自語:“我來了。”


    他用水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紅的血濺在綠油油的麥苗上。


    三天後,警方發現了寶元的屍體,在清理遺物的時候警察發現他懷揣著一封信。紙上的墨跡並不一樣,有時濃黑,有時很淡,可以看出這封信是在不同的日子裏用不同的筆寫下的,有些被水打濕洇開的字跡證明寫信的人曾經哭過,警方始終沒有搞明白這封信為什麽沒有寄出去。


    摘抄如下:


    媽,玲,鵬鵬,我現在外麵給人家打工,過得挺好,這是一家汽修廠,等我掙了錢我就回去。不用擔心我,我再也不賭了,我對不起你們,這幾年不知道你們過得怎麽樣。咱再也不過窮日子了。媽,我給你買燒雞,我知道你愛吃雞皮。玲,一定要等我啊,我很想家,很想你們。我還帶著家裏的鑰匙,天天都掛在腰上,沒事的時候就看看。現在這鑰匙就在桌子上,這一個是開大門的,這一個是開屋門的,這個是抽屜上的鑰匙,還有一個,玲,是你自行車上的鑰匙。我還記得那輛自行車,我帶著你回老家釣魚,你還記得吧,從公路上一直騎到河邊。我釣魚,你坐在旁邊唱歌,把魚都嚇得不上鉤了,我還記得你唱《心雨》:為什麽總在那些飄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一聽這歌就傷心地想哭,這些我都記得,我真想回家啊。


    鵬鵬,爸爸想你,爸爸想抱抱你,我得有多長時間沒抱過你了?你也想爸爸了,對不對,我知道你想了,我很想你啊,鵬鵬,寫到這裏,我哭了,爸爸對不起你。鵬鵬,你要是看到爸爸的信,你就喊聲爸爸,我能聽見。爸爸不是壞人,你以後要好好上學,一定要考上大學。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爸爸送你什麽東西好呢,爸爸真想在你生日那天回家,敲開咱家的門,手裏提著方便兜,裏麵全是你喜歡的東西。到時候鵬鵬別忘了給爸爸開門,爸爸會把你抱起來,舉起來,大聲說,爸爸回來嘍,再也不離開你們嘍。


    周興興、畫龍、寒冰遇失蹤之後,大案指揮部立即行動,一個由武警和特警組成的抓捕大隊一星期之內共抓獲刀槍炮犯罪集團成員近百人,收繳大批贓款贓物。小刀落網,他開設的色情場所被取締關閉,高飛、老槍、炮子、二吆子四人在逃,馬有齋在家裏束手就擒。


    馬有齋穿著袈裟,一個警察給他戴上手銬,他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


    馬有齋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他身上的袈裟蒙著一層晨曦,他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這個睡眠顛倒的瞎子,即使是在夜裏,也依然感覺到外麵陽光燦爛。


    警方審問每一個涉案人員,希望得知周興興、畫龍、寒冰遇三人的下落。


    一個月後,有個船夥計投案自首,他向警方交代了一個重大線索。當時大案指揮部總指揮白景玉正躺在涼席上,他出了一身汗,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坐起來,汗津津的皮膚與草席分開的時候發出一種撕裂般的聲音。他衝進預審室,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抓住船夥計的領子就問:


    “他們在哪兒?”


    “在一個荒島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白景玉下達命令,一定要把他們找到。


    在那個船夥計的指領下,海警立即派出巡邏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那個荒島,然而島上空無一人,也沒有發現任何屍體,隻有海浪衝刷著沙灘。搜救人員麵麵相覷,他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在附近海域搜索了一小時,沒有任何發現。


    前傳:罪全書 第二十三章 荒島逃生


    曾有個船長對水手說:“這個指南針,不指南,也不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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