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的意義絕不僅僅是燃燒自己,而是點亮另一支蠟燭。


    天色已是傍晚,屋子裏一片黑暗,他正在看書,看的是盲文。


    特案組四人敲門而入,陳廣城的小女兒驚恐的抱著媽媽,孩子以為他們是來打爸爸的。


    畫龍說:我們是警察,你不要有什麽抵觸心理。


    蘇眉說:陳先生,我們和外麵的那些人不一樣。


    陳廣城說:我知道,他們不會敲門,一般是踹門進來,他們也不會稱呼我陳先生,都是喊我瞎子。


    蠟燭即將燃盡,陳廣城又點亮了一截蠟燭。當地村委會以他沒有交電費為由停了他家的電。燭光亮起,使這破敗的家有了教堂的氣氛。他戴著一副墨鏡,其貌不揚,看上去就是一個地道的農民。


    梁教授說:你知道嗎,有些人正前赴後繼的向著這裏趕來,他們以無畏的勇氣來這裏挨打,這裏是一個方向,他們來挨打一頓,然後被暴徒驅散趕走。


    陳廣城說:我知道。


    梁教授說:你認識他們?知道他們的名字?


    陳廣城說:他們叫——公民。


    那天下午,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聊了些什麽,談到了什麽內容,一隻小黑老鼠偷聽到了特案組和這個盲人的對話。這段話應該不會出現在任何書中以及報刊上,但本文作者是個固執而膽大的人,依然如實的複述一下:


    陳廣城:全世界有多少個國家?


    蘇眉說:200多個吧。


    陳廣城:全世界有多少個一黨執政不允許有反對黨的國家?


    陳廣城:8個。


    陳廣城又問:全世界有多少個以共產主義為奮鬥目標的國家?


    陳廣城自問自答:5個。


    梁教授說:這5個其實也是那8個裏麵的。


    陳廣城說:在如今這個社會,人人犬儒主義,人人明哲保身,必須奴顏婢膝才能生存,必須指鹿為馬才能升遷,必須謹言慎行才能苟活。那些歌功頌德滿口謊言的人,那些有眼睛卻看不到普世價值的人,那些每晚七點打開電視機接受洗腦七點半再關閉腦殼的人……才是真正的瞎子。


    畫龍說:我終於知道他們為啥把你關起來了。


    陳廣城說:阿q被判刑了,因為他有罪,他為什麽有罪,因為他被判刑了。


    包斬說:怎樣才能解決這些問題呢?


    陳廣城說了兩個字……


    特案組向這個盲人了解了一下本村的情況,村民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在周邊偏遠山區挖煤,村裏剩下的青壯年有不少被當地政府聘為打手,那些看守陳廣城的人每月都有工資。在這個古怪的村莊,農民不再種田,看守一個重病的瞎子,每月就有1600元的俸祿,捉到一個外地來的探視者可領取賞金500元。陳廣城對特案組表示,村裏和鄉裏並不在乎八條人命,隻要死的不是他們的親戚和家人,他們根本不會多管閑事。不出所料,村支書以極快的工作效率統計了一下東石鼓村的失蹤人口,到了晚飯時間,村支書向特案組聲稱本村沒有人失蹤。他們設下晚宴,隻想盡快把特案組打發走。


    特案組對他們的草率感到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鄉長高日德說:吃了飯再走,我們叫了酒菜。


    村支書厚顏無恥的訕笑著說:反正是公款。


    梁教授讓大家湊了一些錢,交給村支書,他表示:這些是飯錢,隨便把房租也交了,麻煩你們村委會收拾出兩個房間,我們特案組打算住在這村裏,不調查清楚絕不會離開。


    畫龍悄悄的對包斬和蘇眉豎起大拇指,他說:我就喜歡這老頭的倔強勁兒。


    鄉長高日德和村支書並沒有感到難堪,隻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倆擔任基層幹部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拒絕公款吃喝甘願自掏腰包的人。


    晚飯過後,特案組四人住進了村委會的值班室。


    梁教授打電話詢問了一下,當地警方和省廳以及熊貓在其他三個村的調查毫無進展,法醫小組進一步的勘驗報告卻有了新的發現,八名死者的衣物纖維中均有礦物質粉末,經過化驗,這是一種炭元素。八具屍體埋在荒野中,發掘出的土壤裏沒有煤炭,這說明死者生前可能從事煤炭的挖掘、運輸、販賣、裝卸的工作。


    特案組討論了一下,大家對此案的共同看法有以下幾點:


    1、凶手不止一人,八具屍體,而且被害時間跨度大,一個人不太可能完成殺人、運屍、埋屍、移屍的整個犯罪過程。


    2、凶手的身份為農民,或有過長期農村生活經驗的人,這點可以從碼放屍體的方式上分析而出。


    3、凶手對埋屍處的地理環境很熟悉,對周邊的村子應該也很熟悉。


    4、八名死者的衣物上都發現了煤屑,東石鼓村村民大多外出幹活,從事挖煤的體力勞動,特案組更加堅定了偵破方向:凶手極有可能就在這個村子裏!


    因為八名死者被埋在荒地裏,屍體都已腐敗,麵目難辨,梁教授打算第二天讓村民辨認死者的衣物,希望能夠確認死者身份。


    當天夜裏,蘇眉遇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件事。


    村委會院牆外有個公共廁所,肮髒無比,茅坑用石頭壘成,男廁和女廁不太好分辨,廁所牆上原先用石灰寫著男女的標識,但是調皮的孩子又用磚渣寫上字故意混淆。


    半夜的時候,蘇眉拉肚子,對於去戶外上廁所,她雖然感到害怕,但是又不好意思叫醒畫龍和包斬,隻好一個人大著膽子去廁所。


    牆上標識混亂,夜裏分辨不出男廁和女廁,蘇眉輕輕地喊了一聲,裏麵有人嗎?


    黑乎乎的廁所裏無人回答,蘇眉實在憋不住了,顧不得那麽多,硬著頭皮隨便找了個廁所就走了進去。


    蘇眉穿著一件緊身鉛筆褲,腿部更顯得性感修長,她脫了褲子,蹲下來,微微皺眉,一陣水花四濺的聲音過後,蘇眉如釋重負,同時感到羞澀,那聲音在夜裏未免太響了一些。蘇眉挪動了一下腳步,高跟鞋踩在茅坑的石頭上,一不留神就會滑下去。


    地上有很多煙頭,還有擦過屁股的煙盒紙。


    蘇眉心裏嘀咕一聲:媽的,進錯廁所了啊。


    廁所隔牆上有幾個縫隙,磚縫之間的泥巴很容易捅開,有的磚已經鬆動,甚至可以拽出來。農村廁所牆壁上大多都有個洞,這歸功於村民的娛樂心理。偷窺欲在這裏得到明目張膽的釋放。如果在男廁,透過牆上的小孔向女廁望,很可能看到一個眼珠正在偷窺男廁。更奇妙的是,互相偷窺的很可能就是在鄉間土路上剛剛打過招呼的兩個鄉鄰。


    蘇眉覺得這個廁所有些古怪,擔心被人偷窺,她不敢湊近牆縫去看旁邊的廁所裏有沒有人,黑暗之中,感覺有什麽東西摸了一下她的屁股。蘇眉嚇得魂飛魄散,恐怖片裏常常有這樣的畫麵,女人方便的時候,便池裏突然伸出一隻手。她低下頭一看,隨即不再感到害怕,腳邊有一根樹枝,可能自己無意間碰到了樹枝。


    蘇眉正想站起來的時候,牆那邊傳來一陣陰森森的笑聲,一隻手突然從牆那邊伸了過來,那隻手抓起樹枝插到她的頭上。


    蘇眉嚇得尖叫起來,立即跑出廁所,跑回村委會。


    畫龍和包斬被驚醒了,蘇眉心有餘悸,對畫龍和包斬講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


    蘇眉說:畫龍哥哥,我屁股被人看見了,這村裏有流氓。


    畫龍說:我操,這還了得,人呢?


    蘇眉說:現在可能趁黑跑了,我也沒敢回頭看。


    包斬說:你說那個人把樹枝插到你頭上?


    蘇眉說:是啊,我還聽到那人笑,笑的好恐怖,嚇死我了。


    包斬想起,河堤土洞裏發現的那具屍體,腦袋裏插了一根蘆葦。這個偷窺廁所的人也有個往頭上插樹枝的動作,此人會不會就是凶手?


    廁所裏已經沒有了人,牆壁上的一塊磚被人拽了出來,那人就是從這牆洞裏伸出手驚嚇了蘇眉。廁所旁邊有個“人”字路口,那人肯定跑不遠,畫龍和包斬決定分頭去追。


    蘇眉站在路口,驚魂未定,路口附近有一片小樹林,樹林裏還有幾堆玉米秸和棉花杆。


    夜色中,蘇眉隱隱約約看到了詭異的一幕,一個什麽東西直立行走在樹林裏,從身影上來看,就像是一具骷髏或者一具幹屍。這具幹屍走動的姿勢非常怪異,上身不動,雙手低垂,一點點向前走。


    蘇眉大喊起來,畫龍就在附近,聞聲而來,倆人走進樹林查看。


    樹林裏卻沒有人,一片寂靜,月光如水。


    畫龍質疑道:你是不是眼花了,嚇傻了?


    蘇眉解釋說:我明明看到這樹林裏有什麽東西。


    畫龍說:見鬼了。


    蘇眉有些害怕,緊緊抓著畫龍的手,她說:那東西絕對不是一個人,也不像什麽動物。


    畫龍拉著蘇眉的手,繼續往樹林深處走,他們繞過幾個柴禾垛,沒有發現異常情況,檢查完最後一個柴禾垛,環顧四周,這片樹林裏也沒看到人。


    蘇眉說:會不會藏到玉米杆裏麵了。


    畫龍踢了踢堆放著的玉米杆,威脅道:出來。


    蘇眉緊張起來,雙手抱著畫龍的胳膊,玉米杆垛裏也沒有人。


    畫龍和蘇眉感到很怪異,這時,他們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陰慘慘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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