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秋日黃昏,有個孤單的旅人,走在樹林裏,他就是本文作者。他站在林中木屋前抽著煙,風掃過地上的落葉,木屋板壁上的彈孔清晰可辨。對他來說,這裏也是一個景點,這裏是一個入口,可以直達地獄深處。


    兩個孩子,王佳和小希,綁架後就被藏匿在此處,王佳在這個木屋裏被殺害。


    兩名綁匪,一個叫閆誌洋,一個叫袁冰楠,他們是一對夫妻。


    警方事後展開了全麵的調查,閆誌洋和袁冰楠畢業於同一所農業大學,在校期間表現優異,他們是一對人人羨慕的情侶,沒有人會相信他們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使得他們窮凶極惡呢?


    又是什麽讓這對夫妻成為凶手的呢?


    他們和大多數情侶一樣,在相遇之前,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有過初戀,有過毫無交集的生活。幾乎想不起,他們究竟是在大學校園的什麽地方第一次見到對方,又是什麽時候,怦然心動,走到了一起。


    有的路,必須一個人走,有的路,隻能風雨同行。


    畢業之後,倆人在一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工作,月薪不多,每天都和動植物打交道。


    那段時間,閆誌洋和袁冰楠開始同居,在出租屋裏,關了燈,月光照進來,樹影婆娑,像是水草的影子在流動。他們覺得自己住在水底,像是兩條相依為命的魚,雖然居無定所,但是自由自在。


    有一次,袁冰楠說:老公,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


    閆誌洋問道:夢到什麽了?


    袁冰楠說:我們買了個房子。


    閆誌洋大笑起來,袁冰楠也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遙不可及的陽台,遙不可及的家。


    中國的高房價,毀滅了年輕人的愛情,也毀滅了年輕人的生活。他們本可以吟誦詩歌、結伴旅行、花前月下。但現在,年輕人大學一畢業就成為中年人,像中年人那樣為了柴米油鹽精打細算。他們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物質的、世故的,而不能體驗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種麵向心靈的生活方式。


    因為國家政策和資金斷裂等問題,他們所在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待遇惡化,減薪裁員。閆誌洋和袁冰楠也失業了,那段時間他們剛剛結了婚,借錢和貸款買了一套房子,隻交了首付,以後每月還款。房子67萬,20年還完。


    他們決定下海經商,做藥品生意,賠了,開了一家嬰幼兒用品專賣店,又賠了。


    為了生活,袁冰楠做了藥品推銷員,丈夫閆誌洋會開車,找了一個送快遞的工作。


    就像很多大學畢業生一樣,他們幹著和自己的專業毫無關係的工作,隻為謀生。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是科學家,現在,一個是賣藥的,一個是送快遞的。


    自從失業以後,確切地說,從買房子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笑過。


    他們沒有要孩子,根本不敢要孩子,唯一的生活慰藉是一隻小猴。


    他們工作過的生物科技公司喂養著一些動物,有猴子、小豬、小白鼠,這些都是做試驗用的。一隻母猴生下一隻小猴後死去,袁冰楠出於一種母性的愛,給這隻小猴起名叫小迷糊,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喂養。


    袁冰楠曾經問過:猴子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用來做試驗合適嗎?


    領導的答複是:我們是用來做科學研究,是合法的,大街上還有耍猴的呢,誰管過。


    這隻小猴本來要賣給動物園,但是袁冰楠已經對它有了感情,在加上對領導的不滿,在離職的時候悄悄地把猴子帶走了。小迷糊非常聰明,會用打火機給閆誌洋點煙,自己會拿勺子吃飯,還會做簡單的算術,並且非常聽話,稍加訓練後,可以讓它到指定位置拿取東西。


    小迷糊是一隻馬猴!


    猴子的智商非常高,北京海澱區有個禦馬圈胡同,據說清朝時此地為養皇家禦馬的馬圈。馴烈馬是件很危險的事,於是有藝人用猴子代替人來完成馴馬的工作,此猴便被稱為“馬猴”。


    這隻猴子是兩起綁架案的關鍵。


    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閆誌洋說:腸道展開後的總麵積有200平米,我們住的地方還沒有屎住的地方大。


    袁冰楠說:知足吧,幸好我們不是在北京買房。


    閆誌洋說:哪裏的房價都不便宜,我們倆,什麽時候是盡頭啊?唉……


    袁冰楠說:有人統計過一個數據,如果不是大官,大款,大腕,想在北京買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需要300萬。農民種三畝地每畝純收入400元的話要從唐朝開始至今才能湊齊,還不能有災年;工人每月工資1500元需從鴉片戰爭上班至今,還沒有雙休日;白領,年薪6萬,需從1960年上班到至今還要不吃不喝;妓女要接客10000次,以每天都接一次客,需從18歲起接客到46歲,中間還不能來例假;攔路搶劫犯,按每次搶到一千元來算,需要連續作案3000次,而且要每天作案持續約10年。閆誌洋說:現在這世道……大官大貪,小官小貪。


    袁冰楠說:人家是房叔,咱是房奴。


    閆誌洋說:隨便找個當官人家的孩子,綁架了,就能弄到錢,咱也不用這麽累了。


    袁冰楠說:你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閆誌洋說:綁架需要高智商,我看電視裏,警察總是能在壞人拿錢的時候抓到壞人。


    袁冰楠說:肯定抓不到我們,我們可以讓小迷糊去拿錢。


    我們無法得知,這對夫妻究竟是誰說服的誰,有過怎樣的猶豫,又是怎樣下定了決心。萬劫不複的深淵開著兩朵睡蓮!


    他們不想再過房奴的生活了,想用孤注一擲的方式來結束這種艱難的生活。第一次作案,毫無經驗,他們準備了獵槍,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超市買了很多個電話卡。閆誌洋開著送快遞的三輪摩托車,停在學校附近,謊稱讓王佳去車廂裏幫忙抬東西,隨後在車廂裏將其捆綁、塞嘴,麻袋套頭。王佳是一名小學生,根本無力反抗。車篷是帆布做的,外麵的人無法看清車廂裏情況。當這對夫妻得知王佳的父母也是貸款買房的時候,果斷將其殺害,棄屍公路。


    袁冰楠對閆誌洋說:下一個,該你殺了,我們一人殺一個。


    閆誌洋說:希望下次綁架個有錢人家的孩子。


    生物公司曾經有個研究所,就位於風景優美的自然保護區,閆誌洋和袁冰楠對那周邊的地形非常熟悉,所以他們選擇在這一帶放置贖金和囚禁人質。


    那片樹林是他們戀愛時經常去的地方。


    一片樹林有多少門?


    有誰出去或者進來,那些腳印通往密林深處,關於腳印之上的故事又有誰知曉。


    這對夫妻以同樣的方式綁架了小希,囚禁在林間木屋裏,指使他們喂養的猴子拿取贖金。為了威脅小希家人不要報警,袁冰楠殘忍的用鉗子扭下了小希的兩個指甲,閆誌洋在夜裏悄悄地放置在小希的家門口。因為擔心小迷糊拿不動數額較大的現金,所以他們早就商議好讓受害人家屬換成投資金條。


    他們不斷的變換地點來打電話,這些反偵查手法都是從電影裏學來的。


    閆誌洋和袁冰楠在林間木屋裏等待,小迷糊拿到贖金後,袁冰楠帶著贖金牽著小猴提前離開。出門的時候,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老公一眼,指了指角落裏的小希,又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希的上半身被緊縛著,頭上罩著麻袋,腳腕上還係著一根鐵鏈。指尖的疼痛使她昏過去幾次,她從麻袋的縫隙裏清晰的看到袁冰楠做出的那個抹脖子的動作,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閆誌洋手裏拿著一個鐵錘,心裏有些不忍,他甚至猶豫著要不要放走小希。


    小希突然說話了,聲音有點發抖,她說:叔叔,叔叔,我想撒尿。


    閆誌洋握著錘頭走近,說道:你就這樣尿吧!


    小希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叔叔,我們可以做愛嗎,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閆誌洋停下腳步,這句話使他心跳的厲害,他的手垂下來,深呼吸一口氣,說:是嗎?


    小希穿著校服,紮著可愛的雙馬尾小辮,這麽一個青春美少女主動提出做愛的要求,很少會有男人拒絕,並且小希還是處女。有那麽一瞬間,閆誌洋這樣想,既然已經犯了綁架罪,殺人罪,橫豎是一個死,多一起強奸罪也無所謂。


    小希蜷縮在角落裏,就像一隻安靜的小兔子。


    山川河流和花草樹木靜默,似乎在等待著一起強奸案的開始。


    閆誌洋猶豫了好久,終於放棄了邪惡的念頭,下定了殺人的決心,他對自己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和老婆有一個家。強奸也是出軌,是最不可原諒的出軌。這麽多年,一路風風雨雨的走來,根本無需證明這種愛……


    閆誌洋說:孩子,你不懂,我和她買了個房子,一起還貸款,你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小希開始苦苦哀求,想要閆誌洋放她走,閆誌洋從角落裏找到一個燈泡,塞到了她嘴裏。


    閆誌洋即將動手的時候,木屋外傳來了狗叫聲,小希聽到那是她家貝貝的聲音,意識到有人來救她了。警方將林間木屋包圍,畫龍替換下小希,閆誌洋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爭取時間,通知袁冰楠帶上錢趕緊跑。


    警方包圍的時候,這對夫妻在電話裏簡短的留下了最後的對話。


    閆誌洋說:我被警察發現了,他們就在外麵,你走得越遠越好,現在就走。


    袁冰楠說:他們怎麽會發現的,好,我這就走,你怎麽辦?


    閆誌洋說:你別管我了,我可能活不了了。


    袁冰楠說:老公……我不後悔,無論是殺人還是愛你,我都不後悔。


    閆誌洋說:你再找個有錢的人家嫁了吧,至少能買得起房子,別像我這樣的。


    袁冰楠說:我和你,這輩子,算什麽……你死了,我就自首去。


    閆誌洋說:我要掛電話了,答應我,你要好好活著,我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先拖住他們一會兒,你趕緊走,離開這個城市,忘了我吧,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按照閆誌洋的要求,畫龍反銬雙手,替換下小希作為人質。其實,畫龍在褲管裏暗藏了一把匕首,尋找到刺殺機會後,他用牙齒咬住匕首衝向閆誌洋,閆誌洋驚慌之中開槍,畫龍用刀劃破了閆誌洋的喉嚨。警察衝進去後,閆誌洋靠牆站著,脖子嗤嗤地往外噴血!


    蘇眉看到畫龍倒在血泊裏,她的淚水湧出眼眶,失聲哭了起來。


    畫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捂著流血的肩膀,疼得齜牙咧嘴,說:別哭了,傻逼。


    盡管發布了通緝令,但是警方始終沒有找到袁冰楠的蹤跡,她被列進網上追逃名單。一個星期以後,畫龍傷勢已無大礙,隻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在病房外的走廊裏,蘇媽對蘇眉說:幹警察這行太危險了,整天提心吊膽,還得拚命,他們倆誰不當警察,你就嫁給誰,還有,他們倆都能買得起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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