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公度正與江夫人陶總管殺得氣喘如牛,他那左手鋼盾麵上尖錐,尚自沾掛著一片血肉,兩個暗中偷襲他的莊丁,也已翻滾在一片花架邊哀號。


    江夫人更是披發厲叫,九支毒箭,她已發出七支,皆被冷公度以盾擋落地上,這時見於思明越落下來,一聲不吭,甩手便是兩支毒箭,勁射出手。


    於思明發覺側麵生風,他連看也不看,右手鋼笛疾揮如電,身體勁旋,便聽得“叮叮”兩聲,江夫人的兩支毒箭已被他撥打於地。


    冷公度見於思明趕來援手,右手大砍刀狂砍十一刀逼退陶金,咬著牙,道:“於兄弟,我們一齊走。”


    於思明已揮動鋼笛迎住江夫人,一邊,江萍也圍殺而來,不由高聲道:“冷仁兄,快帶你們的人退走。”


    冷公度邊殺邊叫道:“冷公度不能拋下你自己逃命。”


    於思明那笛音正自漸漸發出響聲,聽起來似是從遙遠的方向往這邊飄來,漸近漸響。這時他沉聲道:“冷兄,這是一場無情廝殺,既沒理由,又無目的,勝之不喜,敗了窩囊,還是早走為妙。”


    冷公度左手鋼盾掃倒五個圍近的莊丁,右手砍刀暴劈猛斬向陶金的下盤,口中厲烈的叫道:“於兄弟,你呢?”


    於思明已身處笛影之中,他那忽隱忽現的身形,在笛音繚繞中宛似幽靈般飄忽不定,這時他隻吐出兩個字:“快走!”


    冷公度看出於思明已把全身功力注於那支鋼笛之上,笛音愈高亢,內力的潛能越大,隻得高聲道:“好,於兄弟,我們前站會麵!”


    他“麵”字出口,忽的一聲長嘯,拔空而起,半空中一聲吼:“我們走!”


    帶著滿身鮮血,隻見黑龍會兩個大漢自刀林中突圍而出,沒命的往莊外奔去。


    前麵,冷公度已在十丈外了。


    怒翻三個空心筋鬥,於思明已落在圍牆那麵的莊門口,鋼笛的聲音正飄向遠方,他右手托著那支鋼笛一陣旋勁,已攔住陶金等七八個欲追出去的人!


    空中彩影紛飛,江萍與五個女子已自側麵圍上來。江夫人見冷公度逃去,猛然一個旋身,正欲找上於思明,卻見他如泰山石一般站在莊院大門下,不由廝目欲裂,咬牙切齒,甩動披散灰發,提著長劍便逼向院門。


    這時所有江家莊男女,皆不約而同的往院門圍攏,於思明左手連搖,口中已叫道:“江老夫人,能否聽在下一言?”


    莊丁們往兩邊站,江夫人走地有聲的直逼於思明,聞言冷冷一哼,道:“普天之下,揮笛成音的人,也隻有那個該死的攻龍,你小子八成就是他,休想改頭換麵欺蒙人!”


    於思明連連搖手,道:“普天之下,認識攻龍的人很多,黑龍會冷護法便是其中之一,你怎麽定要說我是攻龍?”


    江夫人怒道:“管你是不是,我恨你們這些玩笛子的。”


    於思明無奈的搖搖頭,道:“為夫報仇心切,我不怪你,如果江夫人寬限在下三月,在下必定把攻龍抓到夫人麵前,那時候便聽憑夫人發落,如何?”


    江夫人尚未回答,江萍已低聲對江夫人道:“娘,我們暫且相信他一次。”


    江夫人叱道:“三月後你小子早走得無影無蹤了。”


    於思明立刻笑道:“有樁事情,我不說夫人一定不知道,攻龍那小子有個好兄弟叫成虎,姓成的前不久被黑龍會崔百齡親手所殺,等到崔百齡派人追殺攻龍,姓攻的已不知去向。


    在下遠從川南趕來,欲會一會這位玩笛名家,不巧也沒找到此人,眼下隻有隨同黑龍會的冷護法,趕去常德府。如果姓攻的是夫人仇家,我們雙方正應站在一條在線,連手對付姓攻的才是,不該相互拚殺,望夫人三思!”


    江萍又向母親道:“娘,他說的也有道理,何況他又不是攻龍!”


    沉吟良久,江夫人沉聲冷冷道:“自斷一臂’,你走吧。”


    於思明一怔,心中暗想,我並非怕你,真要豁上千,吃虧的準是你這位毒羅剎!


    江萍已低聲道:“娘…….”


    江夫人寒首臉,叱道:“別多說了,他自斷一臂,我便放子他。”


    於思明突然欠身,道:“夫人為何一定要在下自斷一臂?”


    江夫人咬牙格格響的道:“畜牲,難道你忘了在偏屋洞口你拚命抓住我那侍兒一臂砍放的事了?”


    於思明怔怔的道:“那也是情非得已,何況是你出劍砍斷的。”


    江夫人嘿然怒道:“你若不失一臂,今日休想離去。”


    於思明雙肩一橫,道:“江夫人,我答應你自斷一臂,但等我找到攻龍,否則,三月期到,我自會趕來江家莊,當麵還債,眼前,恕難從命!”


    “命”字猶言在身,於思明猛然一個倒翻,半空中,空心筋鬥一連七個,人已在十七丈外,落地再起,他已打橫穿入一片樹林子裏。


    江夫人想不到於思明說走便走,自己手中早握了一把迷神粉,隻可惜自己這邊站在下風頭,一時間未施放出手,如是交手,於思明就不易走得脫。


    其實,雙方交手,功力高的人如果要走,便誰也無法攔住他。雖然如此,江夫人還是夥同陶總管幾人追到樹林邊,才怒氣不息的轉回來。


    大涼河,河水不但清,麵且是名符其實的涼,渡口上有一條船,金風颯颯中,有個彪形大漢,頭戴鬥笠,穿一條寬鬆長褲,粗布背心,連扣子也未扣,露出一身塊起的肌肉,正挺胸哈腰把一根幾丈長的大竹篙插入河底,翹起肥大的屁股,兩隻大腳板施力的蹬著船邊,把渡船撐到對岸,然後再撐回頭!


    渡船來回在大涼河擺渡並不奇怪,奇怪的是船尾那間小船艙裏麵躺著的瘦漢子。


    這位仁兄正自將雙臂枕在腦後,逸然自得的閉上眼睛靜歇養神;這位仁兄既不撐船,也不下船,似笑似哭的模樣,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就在渡船攏上岸,岸上沒有過河人的時候,船老大“鼓嚕嚕”把長竹篙穿過船頭中央那個圓孔,把渡船固定在河岸邊,這才大步走向船艙門,蒲扇大的兩隻手按在船蓋上,大漢低頭道:“老兄,你還要等多久?”


    雙目未睜,身子未動,躺在艙內的瘦子道:“一邊歇著去,甭煩我!”


    大漢先是一怔的拍拍自己大光頭,道:“娘的,你除了那張麵皮不像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兩個時辰前你從山坡上下來,老子還以為你是我那久好未見的攻大哥呢,就衝著這一點,我叫你歇在船艙裏,你說等人,究竟是等誰呀,我的哥哥大爺!”


    懶散的隻睜一目,那瘦子動也未動的道:“風大雄,成虎死了,你知不知道?”


    大漢一驚,脫口隻叫了聲:“你…….”


    猛的低頭坐在艙門口,露出一片迷惘之色,半晌,他張大嘴巴……


    右肘撐起上身,瘦子先往岸上望了一陣,這才低聲道:“大雄,我就是攻龍!”


    風大雄雙目一緊,指著瘦子驚呼:“大哥,你…….”


    不錯,此人正是於思明--“血笛浪子”攻龍!


    於思明並未去追上冷公度,他的本意,是救出偏屋中人之後,合力對付江家莊,隻要能把梁山與黑龍會雙方力量加起來,便足以重創江家莊,黑龍會便會同江夫人結下難以化解的仇恨,這對自己為成虎報仇,則大有幫助。


    不料方健、石敢二人卻在逃出偏屋以後,拿了兩包“紅貨”便走得無影無蹤,害得自己白費一番心機。


    此刻--


    大涼河是北去梁山的必經之地,於思明在脫離江夫人等的追蹤後,抄小路趕來大涼河。


    渡船是他好兄弟風大雄的,隻是於思明換了麵皮,一時間風大雄未看出來。


    於思明低聲,道:“為了給成虎報仇,好兄弟,大哥把麵皮改了樣。”


    風大雄輕搖著大光頭,道:“你真是改頭換麵的攻龍,攻大哥?”


    於思明點頭,道:“不錯!”


    他一頓又道:“不過,從現在起,我叫於思明,不叫攻龍!”


    風大雄雙目漸赤的道:“大哥,成虎他是怎麽死的?”


    於思明咬咬唇,慢慢又躺下來,道:“是被崔百齡的五毒掌震死的!”


    風大雄怒罵,道:“他奶奶的,姓崔的好狠…….”


    他頭一低,又道:“大哥,成虎在不久前還到過我這兒,我知道他同黑龍會在打交道,當時見他甚是得意,我也未再說什麽,臨走他還塞了二十兩銀子給我。


    唉!誰知道他……”


    於思明道:“我勸過他,而且也不隻一次的罵了他,可是他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當麵是答應了,可是一轉身…….”


    兩個人沉默一陣,風大雄黯然的道:“老母病在床上,一時間也不能跟大哥一起去替成虎報仇,我心裏…….”


    於思明道:“用不著你出麵,你知道黑龍會勢力龐大,即便連手各門各派,隻怕也難以如願,何況我們幾個好兄弟,更是力量單薄,難同崔百齡抗衡!”


    風大雄低沉的道:“大哥如此改頭換麵,可是…….”


    於思明道:“我已成竹在胸,兄弟,你等著瞧吧!”


    風大雄知道大哥不便說出來,稍一沉默,又道:“大哥連夜趕來涼河,可是要攔住什麽人了?”


    於思明坐起身來,點頭道:“不錯,正要攔堵幾個畜牲。”


    風大雄道:“誰?”


    於思明引頸望向遠處,道:“梁山寨的人。”


    風大雄嘿嘿一笑,道:“大前天他們才過去,至今未見回頭呢。”


    於思明道:“他們也該來了。”


    風大雄遙望向遠方山坡,道:“大哥,你怎麽同那幫強盜結下梁子?


    難道那晚他們是為你才率人追去的?”


    於思明搖搖頭,隻簡單的把江家莊發生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嗯”了一聲,風大雄道:“原來他們那晚急急的過河,是幹大刀會那四個男女了,當時有個手提板斧大漢直催撐船呢。”


    於思明遂低沉的道:“大雄,一旦照上麵,你絕不能插手,別忘了,你還有個老母,要你侍候呢。”


    風大雄挺直上身,道:“大哥,我怎能眼看著你一人對付他們好幾個?


    那晚……嗯……好像他們去了二十人吧。”


    於思明道:“不錯,他們是去了二十八人,可是走回頭的,隻怕連一半也沒有了。”


    於思明的話不錯,那晚自方健等困在偏屋以後,有十名梁山小頭目,當時便被江家莊的人殺得四散逃走,那幾個被困在偏屋裏的,也被毒死三個,真正跟著方健、石敢二人退出江家莊的,也隻有五個小頭目。


    風大雄站起身,道:“大哥,這時候天都快黑了,岸上已無客人,我去家裏弄些酒菜,今晚我陪大哥在船上過夜。”


    於思明點頭,道:“好,大哥叨擾你一頓。”


    說著,取出一錠銀子往風大雄手上一塞,道:“這是孝敬嬸嬸的,你收著!”


    風大雄望著手中的銀子,苦笑道:“大哥,你這是……”


    於思明一笑,道:“到了家門口,我沒親自登門問候,心裏已覺不安,這點銀子又算什麽,收著吧。”


    風大雄剛把銀子揣入懷裏,猛抬頭,隻見山坡那麵幾條人影,飛一般的往大涼河渡口趕來,不由低聲數起來“一、二、三……七……嗯,七個人。”


    於思明立刻把頭伸出船艙外,不由得一聲冷笑,道:“終於還是被老子等到了!”


    風大雄立刻問道:“大哥,你要怎麽下手?”


    於思明毫不遲疑的道:“就在這河岸邊收拾他們。”


    風大雄道:“我呢?”


    於思明咬咬唇,道:“坐船頭別動顫,且看大哥收拾他們。”


    風大雄望著遠處,低聲道:“大哥,你多加小心了。”


    邊舉步走向船頭,緩緩頂著那根篙邊坐下來。


    於思明走出船艙,躍身落在那道小堤上,雙手互挽在兩胯下麵,麵上那種僵硬的表情,更見死氣沉沉,青衫短紮,薄底快靴,那支鋼笛正插在他的後腰,橫身斜肩,冷冷的望著前方……


    一排柳樹後麵,果然正是梁山下來的方健、石敢等七人。那方健在衝出偏屋後,見江家莊的人眾多,加以圍在外麵的十名手下弟兄,轉眼被人迫殺得四散逃走,知道混戰下去不會討得兩包“紅貨”,一路便殺出江家莊。


    不料從莊上殺出一批人馬,為首一人竟是江家莊大小姐江萍,十幾個莊丁狂呼叫罵著揮刀追殺過來。


    方健心想,若換平時,老子哪會把你們這些人物看在眼裏,今日且由你們猖狂吧,方大爺認了。


    於是,連石敢舉斧回頭要拚,也被方健留住,七個人沒命的,往莊外衝。


    但就在七人快要衝上官道,五個江家莊巡查莊丁,突然迎上來,石敢正覺著窩囊,一見這五個人舉刀迎過來,大吼一聲,舉斧便砍。


    方健也一聲厲叫,舉起寬刃砍刀便撲殺過去,五個莊丁雖也凶悍,但絕非方健幾人對手,幾個照麵,已被石敢殺得大敗。


    方健打橫兜住三人,立刻便把一個莊丁殺得鮮血四濺,有個莊丁手腕,幾乎被石敢砍斷。


    等到江萍率眾追來,方健與石敢等,早已跑出數十丈外。


    江萍見傷了幾個莊丁,隻得又折回江家莊。


    方健與石敢等,直走到天黑,才找地方歇下來。


    現在--


    大涼河已到了,過了大涼河,不出百裏地便是梁山、i白,此行雖損失十幾個弟兄,但兩包“紅貨”,價值十萬銀子,足可差強人意了。


    夕陽噴灑出條條金芒,金芒照在大涼河麵上,發出點點閃爍星星,但金芒也照在一個人的背上,青衫泛藍中,有一支鋼笛正激發出刺目的冷芒,比之陽光更見耀目……


    方健已舉步往登船的小堤上走,見中間站著一人,不由叫道:“喂!


    讓路!”


    石堤中央,那人猛的回過頭來,麵目僵硬,鼻孔冷哼連連…….不錯,這人正是於思明。


    “你…….”方健全身一震,道:“原來是你!”


    石敢緊跟在方健身後麵,也不由罵道:“奶奶的老皮,你小子倒是腿長,竟然走到爺們前麵來了。”


    於思明一聲厲哼,戟指方健與石敢二人,叱道:“狠狽一起就是奸,王八蛋,你二人真不是玩意。”


    方健厲吼一聲,吼道:“放你媽的屁,你敢對本寨主不敬。”


    於思明回罵:“去你娘的山大王,你比古時候的宋江、晁蓋可要差上十萬八千裏了!”


    石敢已狂怒的罵道:“娘的老皮,你過來,看石大爺不活碎了你。”


    方健強壓一腔怒火,道:“說,你追老子們想幹什麽?莫不成還想再打這兩包‘紅貨’的主意不成”?


    於思明冷哼道:“不仁不義的畜牲,困在那座偏屋時候,幾次三番你們想連手對付老子,於大爺逃出來以後,冒死又把你們‘紅貨”一走了之,我們被江家莊的圍殺,這又算他娘的什麽?”


    方健自知理虧,又忌於思明武功,因為那晚在偏屋裏也曾交過手,真要動起手來,實在沒有把握。


    於是,他暗暗一咬牙,臉上露出個笑,道:“於朋友,誤會,誤會。”


    於思明冷笑道:“怎麽說?”


    方健緩聲,道:“原以為我們撤走以後,於朋友會跟那黑龍會的也一齊退走,沒想到姓冷的自恃來頭大,靠山硬,還真同江家莊幹起來了。


    如果事先姓冷的打聲招呼,哪個王八龜孫子不豁上一拚。”


    石敢不懂方健意思,聞言叫起來,道:“當家的,同這小子還有什麽噦嗦的,屬下且再領教他那笛上絕藝,看我不把他劈死在河岸邊,那算他小子的命大。”


    石敢一臂吃於思明鋼笛點中,還以為自己大意,心中早存一拚,但他哪裏知道,當時於思明已懼他三分。


    於思明咬著牙,雙目泛赤的道:“人嘴兩張皮,說話自會移。姓方的,單憑你這幾句話,難消老子心頭之恨!”


    方健突然麵色一沉,大草胡一翹,道:“這是你於朋友,說得貼切一些,也算是彼此患過難,同過生死,方某人才對你說了這篇話,若換成別人,老子早回敬他一刀,送他上路了!”


    嘿嘿一聲冷笑,於思明道:“方大寨主,江湖上嚇人的腳色我見的多了,你大概已是色厲內荏了吧!”


    後麵,有個小頭目舉著鋼刀叫罵,道:“你娘的,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操!”


    方健瞪著於思明,惡毒的道:“姓於的,你想怎樣?”


    於思明指著兩個小頭目身上挎的包裹,道:“把東西留下來,於大爺開恩,放你們回梁山。”


    方健冷笑起來……


    石敢已大罵,道:“去你娘的那條腿,你是什麽東西,橫吃倒扒到老子們頭上來了。”


    於思明毫無表情的道:“各位如要順利回返梁山,最好是聽我的,把兩包東西留下來,否則……”


    方健已緩緩後退,已經走上那道登船的石堤之人,也在往河岸上退……


    石敢一站到岸邊,立刻戟指於思明,狠毒的道:“姓於的,你過來,今天我們若不取下你的頭,我們就不再為人!”


    於思明不屑的道:“就憑你們這種盜賊貨色,說這樣的大話,未免是過分瘋狂荒唐了吧,於大爺的人頭就在脖子上頂著,怕你們沒本事拿!”


    石敢揮著板斧,狂厲的叫道:“你是個滿嘴仁義道德,一肚皮男盜女娼的無恥之徒,你想黑吃黑?


    那你小子打錯主意了。”


    方健已拔出寬刃砍刀,他目廝欲裂的吼道:“我們除了要零刮殺了你這畜牲,已別無他途。”


    於思明雙手白兩胯下拔出來,輕鬆的稍作擺動,邁著四方步走到河岸上,邊沉聲道:“就為等各位,我守在這大涼河渡口半日之久,可也真不容易呀!”


    就在他剛剛站定身子,七個人已把他圍在中央。


    於思明環視四周,身子未動,淡淡的道:“最好齊上,免得於大爺多費手腳。”


    方健尖吼道:“姓於的,我們要零殺了你!”


    於思明嗤嗤的鼻音道:“這是你們第二次說出此話,甭光刻那裏嚷嚷,要零殺?行,我就站在這裏,你們是人生父母養的就上來,別動口不動手,沒得倒叫老子笑掉大牙。”


    石敢狂怒的高舉板斧,道:“姓於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哼了一聲,於思明道:“廢話,老子是幹什麽來的?”


    那種騰撲之勢,與屋內的撲擊又自不同,簡直是快極了,石敢宛如大鵬般淩空攫落,人未落地,他已連著劈出七斧,於思明霍然側閃,石敢的板斧已挾著一股子刮麵銳風,“唬”的便自左側半尺處砍空!


    迎麵,冷芒激蕩,方健的寬刃砍刀便劈頭蓋臉的斬來,“嗤”的一聲脆響,於思明的鋼笛橫撩又點,出手便是“笛音三絕”中的“血笛蕩魔”殺著!”


    於是--


    有一種來自幽遠的笛聲,漸漸在擴大,由遠而近,形成一種高亢激奮的音調,便在這令人心神搖動的笛音中,於思明身法驟變,宛如鬼魅般閃越騰飛在層層刀芒之中…….


    幾至不分先後--


    石敢與方健猝然齊聲往兩個方向閃飛,石敢雙足點地,大板斧幾乎脫手,他左手疾快的與右手合握斧把,雙肩一陣衝動,須發戟張的沉聲罵道:“你奶奶的!”


    顯然他的右肩中了一記,全身皮粗肉厚,硬挺下來,便在他稍事旋動雙肩之後,雙手握斧,齜牙咧嘴如一頭瘋虎般疾速暴砍騰身勁旋的於思明,而方健在躲過敵人敲腕一記中,猝然回身,寬刃砍刀宛似飛瀑下瀉般幻閃狂劈如電,口中兀自大罵著。


    旋飛的身形,配合著長嗚不斷的笛聲,於思明右足剛一沾地即彈,“血笛蕩魔”再次引吭長嗚於天地之間,但聞“當”的一聲震退了石敢,側身回擊,於思明發現方健竟然不閃不退,寬刃砍刀直往中宮砍來,同時暴抬右足,狠命的自下盤暴踢,完全是一派拚命的打法。


    於思明咬牙冷笑,鋼笛挾著一聲雄壯笛音閃過敵人的左側,他人尚未落地,方健已斜退兩丈,左臂直甩不停,口中大罵:“王八操的,老子們同你拚了!”


    石敢已揮手對另五個小頭目吼道:“上!圍起來狠宰!”


    吼叫聲中,五名圍在四周的仁兄齊聲狂叫著,不要命的往於思明圍上去。”


    高吭的叫聲,便在那陣令人毛發悚然聳立的笛音中,直入靈霄,是的,“神笛三絕響”的第二絕招,在他身法倏變,鋼笛回旋下,突然施展出手。


    笛音似來自地獄,如神號,似鬼泣,就在成層冷芒匯聚的剎那間,但聽“嚓”之聲相連,五名圍殺撲擊的仁兄,猶似撞上刀山般,個個拋刀抱頭,往四下跌落。


    於思明一招之間擊傷五人,剛落地,猝見一圍黑影已出現在麵前兩尺之地,不及多想忙彈身暴退,心中也自駭然。


    因為他從未想到方健會來得如此之快,急切間,他大罵一聲,暴退的身形,怒矢般往後上方躍飛,殺那間,方健的寬刃砍刀便切過了他的大腿根,一股子鮮血進流出來。


    於思明咬牙倒翻,又見石敢咧著嘴巴,往自己撲過來,板斧掄劈如電,一步三劈,聲勢威猛絕倫。


    於思明不及細看傷勢,猛的一個大旋身,鋼笛一聲長鳴,隱約中一聲“?”,半尺冷焰已出現在鋼笛一端。


    便在石敢七斧落空,側身平斬瞬間,笛端的那節冷芒,已閃過敵人前胸,連著左臂,好長一道血口子,鮮血飛濺,肋骨隱現。


    石敢歪歪斜斜的直往一邊撞去,那把板斧卻始終握在手中不放。


    於思明退出三丈遠,“喀”的一聲,鋼笛一端的尖刀又隱沒於笛中,他冷冷的望著方健,一語不發,大腿根的鮮血卻已染紅他半條褲子……


    方健忽見石敢流著鮮血撞向石堆,忙撲過去,一把托住,急切地望了一眼,不由咬牙道:“老二,傷的如何?”


    石敢粗聲回道:“當家的,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方健回頭望望另外五人,隻見兩個傷在眼部,正痛得哀叫不絕,另三個皆雙手捂著鼻耳,痛得直流淚…….


    豹目逼視著三丈外的於思明,方健沉冷的握著寬刃砍刀,步步沉重有聲的往於思明逼去,邊怒罵道:“你奶奶的老皮,老子饒不了你!”


    突然間,渡船上麵一聲虎吼,隻見風大雄雙手抓起船上竹篙,直往岸上撲來。


    風大雄尚未走過那道短石堤,空中人影出現,於思明已堵在石堤一端,冷叱道:“退回去!”


    就在他話聲出口,後麵,方健已如影隨形的揮刀殺來,口中厲叫道:“王八蛋,我看你往哪裏逃!”


    叱吼一聲,已受了傷的於思明一個空心筋鬥彈升六尺,他的右手鋼笛暴揮,隻見白光一束,“呼”的往下射出,“吭”的一聲,兜背將方健搗出五步。


    方健“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人未站穩,橫裏長竿搶來,直把方健摔落在大涼河裏,已聽得風大雄吼罵,道:“倚多為勝,以眾淩寡,娘的皮,老子早已忍無可忍了!”


    抓住一塊凸出大石,方健喘息著往岸上爬,舌頭拖在嘴巴外麵,滿身是水的往下滴,邊戟指風大雄道:“王八蛋,你抽冷子,敢情想找死!”


    風大雄雙臂一振手中竹篙,欲往方健紮去,卻為於思明攔住,道:“船家,這不關你的事,請回船上去。”


    方健往於思明麵前一站,沉聲喘息,道:“姓於的,你究竟是那條道上的?”


    於思明咬牙苦撐腿根部傷痛,聞言冷冷道:“別管我哪條道上的,把兩包東西留下來,我網開一麵,放你們上路,否則……”


    方健雙目赤紅,咬牙欲碎的道:“如果老子不答應呢?”


    於思明毫不思索的道:“那就別怪於某下手無情!”


    突然,出乎意料的,石敢已叫道:“當家的,我們認栽!”


    方健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會是石敢說出口的,不由回頭怒視,石敢已接道:“今日認栽,並不表示我們一栽到底,當家的,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他要東西,我們給他。”


    方健怒叱道:“石敢,你……”


    石敢急急又道:“東西不給行嗎?姓於的咬定大鳥嘀溜轉,他絕不會鬆口完事。


    當家的,你一定要聽我的話…….”


    方健一跺腳,罵道:“操他娘,倒八輩子楣,怎會碰上你這個亂刀砍的王八蛋!”


    於思明淡淡的道:“遇上你方大寨主,也並非是件愉快的事情。”


    方健指著放在一邊的兩個包裹,罵道:“免崽子,兩包‘紅貨’你拿去,小心挨亂刀!”


    於思明麵無表情的道:“挨不挨亂刀,那是以後的事,各位,你們人人帶傷,過了大涼河,三十裏有個小市集,快去療傷要緊!”


    方健氣得全身哆嗦不已,但卻無法可想,隻得招呼手下扶住石敢,一齊上得渡船。


    岸上,於思明高聲道:“送他們過河,渡船費免了!”


    船頭上,風大雄道:“大哥,你的傷…….”


    於思明橫身道:“謝船老大你關心,這點傷還不礙事。”


    說著把兩個包袱挽在一起,往肩上一搭,一聲笑,直往樹林後走去。


    於思明其實還真傷的不輕。


    他在繞過柳樹林後,立刻閃到一處大樹後,籲了一口大氣,忙取出隨身刀傷藥,撕開冒血褲管便仔細查看傷處,不由得吃了一驚,隻差半寸未傷及命根子與肚皮,所幸刀口雖長,卻並不深入,立刻把傷藥敷上,取出汗巾紮起來!”


    於思明並未立刻上路,他垂首閉目,倚靠在樹根上疲倦的伸伸雙臂,便呼呼睡起來。


    大涼河上,風大雄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方健七人全送過河,石敢臨下船,雙目怒視著風大雄,發出一聲冷笑。


    方健最後一個跳下船,他回頭沉聲道:“船老大,你好雄渾的臂力!”


    風大雄翹臂撐篙,滿麵怒容的不說一句話。


    此刻--


    大涼河上,金星消失,晚風自另一個方向送來,有些冷颼颼的。


    但就在方健七人走出二十幾丈遠,隻聽得方健一聲嘿嘿,道:“石老二,我誤會你了!”


    石敢道:“當家的,我們先找地方治傷,明日一早再來。”


    方健指著石敢的傷處,道:“石老二,你的傷那麽重,我看……”


    石敢咬咬牙,道:“對付一個船家,還是綽綽有餘,當家的盡可放心!”


    有個鼻子腫脹的小頭目,尖聲咕噥著:“二當家的話絕對錯不了,那個船家一定知道姓於的底細,他們如果不認識,撐船的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當家的來那麽一下子。”


    原來石敢粗中有細,就在船家一竹篙把方健撥入河裏,他已看出風大雄必然同於思明是一夥的,再加上風大雄又口稱大哥,事情就更加明白了。


    於是,石敢一改狂烈脾氣,勸方健放棄兩包“紅貨”,隻要能捉住船家,逼問出於思明的來路,那兩包“紅貨”始終還會奪回來的。


    這時方健也已明白石敢的意思,不由點頭,道:“我還以為撐船的愣小子打抱不平呢?


    經你這麽一說,嗯,八成他認識姓於的。”


    現在,他們一行來到一個小市集上,那已是三更天了。


    這個市集沒有城牆,僅有一條大街,沿著官道足有一裏長。


    方健領著手下,直接叫開家藥鋪,七個人一擁而入,把藥鋪夥計嚇得直哆嗦…….


    方健左手抓著寬刃砍刀,右手幾乎把吃驚的夥計舉離地麵,咬牙露齒的沉聲道:“把大夫快找來,馬上替我兄弟們療傷。”


    夥計忙點著頭,道:“我……我去…….叫大夫起來。”


    方健剛鬆手,二門處隻見一個山羊胡子老者,邊扣著衣扣子,應道:“不用叫了,光是一陣敲門聲,就知道有人要醫病。”


    方健嘿嘿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倒是把大夫吵起來了。”


    夥計見大夫走出來,忙擠身到大夫身後麵,道:“先生,這些人全身帶血……他們……”


    那大夫舉步到石敢幾人麵前看了一眼,對夥計道:“拿我的藥箱來!”


    夥計跑進櫃房,立刻便提了個小皮箱子,交在大夫手上,邊又燃起一支油燈,高高的舉起來。


    七個人幾乎全帶傷,傷勢重的石敢,在大夫敷藥包紮後,站起身來擺動右臂,哼了一聲道:“奶奶的,老子照樣還能宰人。”


    五個被於思明搗傷耳鼻眼睛的,也都上藥包紮好,這時方健對夥計道:“快去弄些吃的,有酒最好!”


    夥計指著外麵,道:“附近有家飯店,各位何不……”


    大家突然叱道:“到廚房去,有什麽可以吃的全拿出來。”


    夥計不敢多說,立刻跑到廚房,不旋踵間,便取來一盤子饅頭冷菜,另外舉著個鐵壺,道:“就隻這麽一壺老黃酒了!”


    七個人也真的餓了,剎時便把盤子裏東西一掃而光。


    方健抬頭,見那大夫坐在燈下抽著煙,不由一聲哈哈,道:“大夫,診費加上這頓吃喝,你開個價吧。”


    大夫抬頭看了幾人一眼,輕輕搖搖頭,道:“免了吧!”


    方健嘿嘿笑起來……


    石敢道:“當家的,我們該走了!”


    方健緩步走近大夫,道:“你為何這般大方?難道你知道我是誰?”


    大夫一笑,道:“我不識各位,但卻知道各位處在困境,我不忍心向各位伸手要銀子,各位請吧。”


    方健拍拍大夫肩頭,道:“好,方某承你這份情了。”


    說罷,回頭大手一揮,對石敢等幾人,道:“走!”


    望著方健等走出門,那夥計忙不迭把大門關緊,回身問大夫,道:“先生,少說也要他們十兩銀子,怎的白為他們治傷,還請他們白吃一頓,你……”


    大夫冷冷叱道:“小子,你知道他們是誰?”


    夥計一怔,道:“管他們是老幾,看病就得拿銀子來!”


    大夫突然低聲道:“這些人全是梁山上下來的強盜,強盜的!銀子燙手,你可敢要?”


    那夥計啞口無言的怔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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