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年雖然知道,但卻再也脫不了身去救女兒,那種急躁真要命,他快發瘋了。


    他也想拋刀束手,但他此刻連退閃的機會也沒有,被司馬長風與包太乙二人驟雨般地狂殺逼得拚命地招架。


    他總不能叫饒命吧。


    但他卻又想到女兒彩雲,如果彩雲也被殺,這爭霸江湖對他還有什麽意義可言。


    封大年幾乎就要絕望了。


    關二嫂“嗖”的一刀直往封彩雲的頭上砍下去,而段巧鳳已奔向封大年,他們要以四圍殺一個了。


    “啊!”


    關二嫂一聲尖叫,段巧鳳回頭大聲叱:“誰?”


    她見關二嫂正抖手直甩,痛苦地左手握緊右手腕,尖刀已落在地上了。


    就在關二嫂痛得掉眼淚,段巧鳳四下裏查看的時候,附近竹林裏奔來五個人。


    五個人之中有三人身上帶傷,看樣子好像剛剛才把身上的傷包紮好。


    五個人敢情正是陶克兄弟。


    原來他們到了土地廟,便去尋找那五匹快馬,準備騎馬先到劉家莊暫住,等十月初,江邊對戰。


    五個人把馬拉齊,陶克叫大夥先把受的傷敷藥包紮,以免騎在馬上震裂傷口。


    竹林中五個人彼此照顧著,成石滿身傷痕,所幸手腳仍然靈活,這就令陶克放心不少。


    不料兄弟五人正要離開,忽聽得尖笑厲叱之聲傳來,陶克當先往發聲處奔去,隻見司馬長風去而複回,且率令著包太乙與段巧鳳在圍殺封大年。


    他先是怔了一下。


    冬瓜唐又沉聲道:“大哥,那個玩毒的婆娘!”


    陶克道:“我看到了!”


    常在山嘿嘿道:“窩裏反呀!”


    冬瓜唐道:“狗咬狗一嘴毛!”


    陶克道:“你們等我!”


    毛汾水道:“大哥,你要插手?”


    陶克道:“非插手不可!”


    他立刻取下一塊布巾,撕了兩片把鼻子塞上。


    冬瓜唐道:“大哥,由得你一人去拚殺,我們能站在一邊看熱鬧?”


    陶克道:“你們守著小弟!”


    成石道:“大哥,我雖傷得不輕,可我並不在乎,要拚命,少不了我一份!”


    他頓了一下,又道:“隻不知我們站在他們哪一邊?”


    陶克道:“我好像攔不住你們了。”


    冬瓜唐道:“明白就好!”


    陶克撕下小布條,命各人把鼻孔堵上,道:“封家父女二人不能死在這裏。”


    他不加解釋,當先往土地廟奔去,當他發現關二嫂揚刀往封彩雲的頭上砍下的時候,他隻得抓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砸過去。


    現在,哥兒五個奔過來了。


    “花毒娘子”段巧鳳尖叱著:“可惡啊,你們竟然又來攪我呀。”


    冬瓜唐哧地一笑,道:“段婆娘,今天看你往哪兒藏!”


    他說話發悶聲,氣得段巧鳳直瞪眼,她知道五個小子都把鼻子堵上了。


    段巧鳳尖刀一指,叱道:“矮冬瓜,老娘今天要你知道厲害!”


    冬瓜唐怪笑道:“你除了會弄毒,還有什麽嚇死人的能耐,使出來吧!”


    說著,一刀砍過去,兩個人照麵便幹上了。


    正圍殺封大年的司馬長風,絕想不到陶克幾個又回來了,而且五人一個不少。


    那“巧手郎君”包太乙更加冒火,狠狠地高聲道:“司馬兄,拚了命也要把他們全部斃在此地。”


    司馬長風道:“包兄,封老頭交給你了,盡快送他上路吧!”


    說著,便一個騰躍到了陶克幾人前麵。


    陶克一見司馬長風來到,沉聲道:“你仍然沒放棄這一次機會,司馬長風,你隻為你一個人!”


    司馬長風道:“難道你忘了,她父女一心想殺死你們五人,而我,我卻願意在你們身上花金子!”


    陶克道:“要咱們助你不義呀!”


    司馬長風道:“即使不出手相助也罷,我請你們休管這檔子閑事。”


    陶克淡淡地道:“什麽叫閑事?你是說路不平人別來踩這閑事?哼,你想錯了!”


    司馬長風道:“難道你們有插手攬事的理由?”


    陶克道:“兩條理由,我們非插手不可,司馬長風,對於你的篡位,我兄弟無心多事。”


    司馬長風道:“快快說出你的兩條狗屁理由。”


    陶克道:“其一,你不該對我這位受了傷的小弟,再下狠手出刀,你幾乎砍死他。”


    司馬長風道:“殺了他,你們替我出刀對付封大年。”


    陶克道:“所以我們有理由對付你。”


    司馬長風嘿嘿冷笑道:“你還有什麽理由?”


    陶克道:“其二,如果你們把封大年父女二人殺死在此,你一定會把他們父女的死,推在我兄弟五個的身上,說是交換人質的時候遭了我們的毒手,那時候,三水幫必然群起而對我們兄弟攻之,我們有五張大嘴也難以解說得清楚,所以你不能此刻殺了他父女二人。”


    司馬長風聞言,又是一聲狂笑,道:“真想不到,三江地方出了你這號人物,也難怪江湖流傳棒壓群雄。”


    陶克道:“姓司馬的,如是換個情況,我兄弟才懶得插手你們這些狗屁倒灶事情,不過……”


    “不過怎樣?”


    “今天不行,今天你不能下手。”


    “我怎能失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是你的事情。”


    一抹陰冷的笑痕浮在司馬長風的臉上,他陰森森地道:“別以為我收拾不了你,你給我死吧。”


    子母雙刀挾著長短兩抹流電,上下挑刺,猛往陶克殺過去。


    紋風不動,陶克的棒旋打得更快,看上去比司馬長風的刀更快,閃動之間便聽得“當”的一聲響。


    司馬長風長刀受阻,短刀疾削,身子稍偏,頭上又挨了一棒。


    “當!”聲音似敲在缽上,司馬長風就是不知道這一棒是怎麽挨的。


    一個大旋身,司馬長風15刀交織劈出,陶克卻冷靜地等著任由司馬長風雙刀劈到,身形自然弓縮,一片冷芒便在他的身邊稍差一線,沒能夠上位置。


    那條棒,便在這刹那間發出“哢”地一聲,那麽淩厲地切過人的肩胸。


    “啊!”


    司馬長風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嗥,拔身便在五丈外,好一招踏雲摘星,看得陶克也暗叫高明。


    司馬長風走得真快,半空中他隻叫了一個字。


    “走!”


    這個“走”字令在場的人全聽見了。


    當然,正要得手的包太乙與被冬瓜唐與常在山挾殺的段巧鳳二人也聽見了。


    毛汾水與關二嫂也已殺得流血噴出口水來,但當司馬長風突然的逃走,關二嫂一句話也不說,拔腿就跟上去了。


    包太乙氣得牙齒銼得“咯咯”響。


    他在騰身的時候還罵了一句:“操你娘!”


    他罵的是陶克,但一身鮮血的封大年,已無力攔住包太乙了。


    冬瓜唐見段巧鳳灑著鮮血轉頭逃,他大叫:“別走哇,毒婆娘,不是叫你矮爺見識你的厲害嗎?”


    常在山也高聲道:“別跑呀,誰跑是王八!”


    成石心中不是滋味,他把封彩雲救醒過來了。


    他怎麽忘了封彩雲曾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


    封彩雲站起來,立刻奔向十丈外的老父親。


    封大年咬牙道:“這畜生,我饒不了他!”


    封彩雲擦著老爹身上的鮮血,那臉皮上、胸前、背後,甚至雙腿,光景也不知他中了多少刀。


    封彩雲流著眼淚,她痛苦地道:“爹,我們回去吧,你這一身傷,好嚇人!”


    封大年重重地道:“江湖拚命,本就是如此,可歎你不聽我的教導,不下苦功勤練,反而為我惹來不少是非,令我蒙羞。”


    陶克五人齊站在五丈外,陶克揮揮手道:“封大幫主,好生保重,十月一日再會了!”


    封大年也依然不示弱,道:“本幫主恩怨分明,自會給你個公道。”


    陶克淡淡地道:“但願在此期間,彼此君子風度,少再陰謀對方了。”


    封大年吼道:“老夫不是小人。”


    陶克一聲笑。


    封彩雲忽然直奔陶克,倒令陶克一震。


    “你幹什麽?”


    “我不來同你打架。”


    “你們快走吧。”


    封彩雲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我很平常。”


    “可是你的行為……”


    “我隻做應該做的。”


    封彩雲當時已昏過去了,對於陶克曾對司馬長風說的兩個原因,他當然沒聽見。


    陶克卻笑笑,道:“我們已助過你三次了,我出手助你以是因為我還知道人之為人的本性,封大小姐,你如果懂這些,你便快樂了。”


    他說完便回身與兄弟幾個往竹林中走去。


    就在這時候,從竹林中躍出六個怒漢,真絕,這就叫巧極了。


    羅一衝率人奔來了。


    隨著羅一衝來的還有“神刀”李良,“雙刀將”王大剛,“丹江雙義”洪大川與白水青二人,以及蔡鬥六。


    這六個人見陶克五人走來,立刻扇形圍上去了。


    羅一衝厲吼如虎,道:“狗操的,我們放了人,卻不見我們的人回去,果然你們混蛋!”


    蔡鬥六吼道:“姓陶的,我們的大當家二當家,還有我們小姐呢?你們是怎麽下的手?”


    陶克嘿嘿冷笑,道:“可憐的一群人哪!”


    冬瓜唐道:“他們不可憐,他們是豬!”


    羅一衝憤怒地拔出鉤刀,吼道:“今天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神刀”李良一頓,道:“該是拚個結果的時候了,我們還等什麽!”


    六個怒漢這就要出手了,陶克怒吼一聲,道:“去,封大年父女二人還在土地廟附近,他傷得很重。”


    羅一衝罵道:“我們小姐呢?”


    冬瓜唐道:“差一點死了。”


    羅一衝更火:“可惡啊,你們連護送人質的也不放過,今天絕不放過你們!”


    王大剛已厲吼:“上!”


    “殺!”蔡鬥六揮動蠍尾刀奔向常在山了。


    便在這時候,轉角處轉來一處沉喝:“住手!”


    這一聲很管用,蔡鬥六立刻收刀後躍。


    七八丈外,隻見封彩雲扶著滿身鮮血的封大年,很艱難地走過來了。


    羅一衝大叫:“幫主,你!”他已衝過去了。


    封大年抬頭看看來人,他重重地點著頭,道:“看到你們,我也稍覺安慰了。”


    羅一衝怒指陶克五人,對封大年道:“幫主,你老且看屬下等搏殺這五個畜生,人質已換過,這是重新搏殺,不能說咱們違約。”


    封大年道:“該殺的不是他們!”


    羅一衝怔一下,道:“幫主,你……”


    “該殺的是司馬長風!”


    他此言一出,羅一衝六人齊吃驚。


    蔡鬥六急問:“對呀,二當家的呢?”


    封大年立刻叱道:“什麽二當家,三水幫沒有這種喪心病狂,忘恩負義的東西,他陰謀篡位,狼子野心,你們看著我這一身傷,正是他所賜!”


    羅一衝六人怔怔地臉色大變。


    封大年又道:“司馬長風勾結外人,在此想把我父女殺死,然後再嫁禍於他們五人,他好名正言順地取代我以統領三水幫,所幸……”


    他指指陶克五人,接道:“所幸他們伸以援手,解了我父女之危,那司馬長風與包太乙他們已逃之夭夭了。”


    封彩雲又流淚了。


    “你們看看我的雙臂,這是司馬長風,我平日最親的司馬叔叔殺的,他原來陪我前來,半途就出刀要殺人質,我攔阻,他便出刀殺我,他……好毒的心啊!”


    羅一衝咬牙道:“可惡啊,怎麽想得到這家夥竟有謀奪幫主寶座的野心,太出人意料了。”


    “神刀”李良道:“總護法,咱們去緝拿司馬長風,以叛幫之罪治他。”


    這時候,陶克開口了。


    “各位,若沒別的指教,我們不願聽你們討論家務事,請讓路。”


    原來洪大川、白水清、王大剛幾個還圍著陶克五人沒讓開路。


    羅一衝問封彩雲道:“他們五個家夥,真的會……”


    封彩雲道:“不錯!”


    羅一衝道:“他們怎麽會……”


    封彩雲道:“對他們,我也不懂。”


    羅一衝對封大年抱拳,道:“幫主,他們五個……”


    封大年道:“咱們恩怨要分明,姓陶的救過彩雲三次,放他們走!”


    羅一衝愣然有些不相信,但卻又出自幫主之口,不容他不信。


    他緩緩地走向陶克,道:“姓陶的,我們幫主的話你都聽到了。”


    陶克道:“江湖上講的就是恩怨分明。”


    羅一衝道:“如果你會真心出手去援救一個強敵,你若不是聖人,便是傻子。”


    陶克淡淡地道:“可惜我不是聖人,當然,我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傻子。”


    羅一衝道:“那麽,你為了什麽?”


    陶克道:“我不為什麽,如果我以為應該做的,我就一定會做。”


    “包括援救我們幫主與小姐?”


    “我最恨不忠不義的奸佞小人。”


    羅一衝重重地點點頭,道:“好,你們走吧!”


    冬瓜唐搶上一步,道:“你的口氣,好像是對我兄弟開恩呀,屁!過了今日,以後見麵照殺不誤。”


    羅一衝嘿嘿冷笑。


    陶克卻十分用力地看了封彩雲一眼,他發覺封彩雲也正在看他。


    封彩雲的眼神異樣,仿佛要把陶克的影子印下來似的湛湛目芒很清澈。


    陶克仿佛想到了桂花,想到了紅紅,她們都曾對他流露過這樣的光芒。


    陶克暗自一怔,立刻收回自己的眼神,轉身對羅一衝道:“陶某人不會忘了十月初一的決鬥,大護法,咱們十月初一再比高下。”


    羅一衝再一次地嘿嘿冷笑連聲。


    隻因為陶克曾殺了他們少主封流雲,這個仇恨一時間如何忘得了?更何況少主與錢丹鳳二人的靈位,如今還厝在江邊的三水幫大宅院裏,所有三水幫的弟兄們,正等著緝拿他們五人去活祭。


    封大年看著陶克五人又走入竹林中,他深深長歎,重重地一掌打在自己的頭上。


    他的動作是痛苦的。


    當然煩惱,十月一日的決鬥,他能對陶克五人下手搏殺嗎?


    封大年再也想不到事情會如此的發展,兒子的大仇如何去報?


    他忽然沉聲對羅一衝道:“總護法!”


    羅一衝忙趨前:“幫主!”


    封大年道:“可知司馬長風在三江地方有幾個下腳處嗎?包括他的家小。”


    羅一衝道:“就屬下所知,一共有三處,兩處在岸上,一處在船上。”


    封大年道:“我們回去,你把人調配妥當,立刻下手抓人。”


    羅一衝道:“屬下遵命,也是屬下理所當然的工作。”


    於是,羅一衝六人,護衛著封大年父女二人,直往三水幫總舵走去。


    封彩雲好像失落了什麽似的。


    她心中想著陶克的模樣,也想著陶克在地牢中擁抱的時候,那情形叫人如何忘得了?


    封彩雲是個驕傲的女人,她當然有傲氣的條件,三江地方誰不知道她乃三水幫的公主。


    三江地方也有不少公子哥兒想攀上她,但她從來不對那些公子哥假以詞色,如今……


    如今她卻把陶克塞滿在她的心扉中了。


    她走著,不時回頭來望向竹林之間。


    竹林中傳出馬蹄聲,更令她翹首不已。


    羅一衝幾個當然不會知道,他們的公主心中正在刻畫著一個人的縮像,一個英雄人物的縮像。


    陶克五人所乘的馬,那還是封大年親率江道山、古月亮他們前往武當山搬請萬德道長時候的五匹馬,萬德道長被他們的師兄萬壽道長中途攔回去了,這件事令封大年三人很氣惱,卻也無可奈何。


    陶克五人沒有什麽地方可去。


    原來是打算再去劉家莊的,但江湖恩怨越陷越深,陶克想了一番,便決定不去劉家莊了。


    他在馬上問幾個兄弟。


    “你們說,咱們應該去哪裏?”


    冬瓜唐道:“我以為,咱們進城去,找一家大客棧住下來,吃喝不出門,養足精神準備拚。”


    常在山道:“再找來大夫為咱們小弟治傷。”


    毛汾水道:“大哥,劉家莊也不錯呀!”


    陶克道:“住城裏不大好,萬一被敵人發覺,他們明裏下不得手,暗中使壞就不妙了。”


    他抬頭看天色,又道:“劉家莊用不到咱們了,去了反而替劉一龍惹大禍,咱們不幹這種事。”


    成石道:“大哥,我這傷,大部分是皮肉傷,找個清靜地方歇上三天就好了。”


    冬瓜唐道:“什麽才是清靜地方?”


    陶克道:“我以為咱們回去清蓮庵,庵中還有米糧,更何況那兒暫時不會再有敵人出現,各位兄弟,你們說怎麽樣?”


    常在山手一指,道:“也好,咱們這就折回清蓮庵,休忘了,認真說來,那清蓮師太也算是咱們師姑呀!”


    冬瓜唐道:“就算是咱們這20天為她老人家守靈吧,唉,不知道了無大師知道了會怎麽樣的難過。”


    陶克道:“兄弟們,決定回清蓮庵了。”


    五個人立刻拔回馬頭,一陣雷鳴般的蹄聲,便奔馳到清蓮庵。


    陶克五人拍馬上坡去,忽然間,從清蓮庵中傳來鼓鈸聲,倒令陶克五人吃一驚。


    陶克立刻示意各人下馬。


    五個人把馬藏進竹林中,各自拔出兵刃來。


    這時候,鈸聲已止,卻傳來鼓聲不斷,似有人誦經的聲音,隻不過聽不清楚。


    陶克五人繞過去,隻見庵門是開著的,陶克當先伸頭看,隻見佛堂下盤坐著個大和尚。


    “是大師。”


    冬瓜唐也點頭道:“好像是大師。”


    常在山與毛汾水二人齊點頭,成石已叫著:“大師,你終於來了。”


    陶克五人齊進門,五個人直往佛堂上走,不料斜刺裏一聲叱:“不要動他!”


    陶克五人吃一驚,轉頭望過去,隻見是萬壽道長正自手上舉著鼓錘走過來了。


    “不可以動大師的身子。”


    陶克忽然發覺大師坐的薄團下麵有血,他立刻驚呼:“大師!”


    萬壽道長走過來,他擋住陶克五人,沉聲道:“了無大師圓寂了,休得驚動他的法體。”


    陶克沉喝道:“誰下的手?”


    萬壽道長道:“情孽!”


    冬瓜唐垂淚道:“我饒不了他,道長,那人在何處,你快快告訴我兄弟。”


    萬壽道長歎口氣,道:“薄團下麵一把小刀,你們取來自己看吧!”


    陶克伸手取刀,果然一把鋒利的短刀,他舉刀仔細看,刀身上有兩句話:“恨難消,情難了。”


    他怔怔地看向萬壽道長道:“這……這又是怎麽回事?”


    說著,陶克五人環跪在了無大師的四周開始飲泣不已,那冬瓜唐更是放聲大哭。


    於是,鼓聲再起,萬壽道長站在神案前默念著經文。


    這時候,僧道還分的什麽家,不都是佛由心生,普渡眾生嗎?


    天下,不論是悲傷與歡樂,都將會隨著時光而消失,天下,當然也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永恒,人們數十載的生命,也隻能在光陰的流逝中盡其在我了。


    萬壽道長坐在清蓮庵的後院禪房中,臉色凝重地對陶克五人道:“了無大師多年來,隻在這三江地方雲遊,我隻知道大師在沒出家的時候,有一女友,他們相愛,彼此關懷,已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了,隻可惜他們最後卻分開了。我幾次想知道為什麽,但大師搖頭不回答,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我不忍多問,想不到時間也難衝淡他對當年情人的苦戀,那個大師的情人,正是清蓮師太。”


    陶克五人在垂淚,原來大師還有這麽一段過去。


    萬壽大師又道:“事有湊巧,你們離開武當山之後,當天大師就去找我,唉……我……”


    他臉現痛苦之色,又道:“我們在望江亭對弈,我隻是淡然地提到清蓮師太遇害,也提起你們前來傳言,我當時看不出大師有何異狀,還以為他跳出三界,看淡這種世俗的男女情感,豈料他卻借故,偷偷下山來了。”


    陶克道:“大師下山來清蓮庵了?”


    萬壽道長道:“不錯,貧道發覺以後,頓然覺出要出大事,便也匆匆地趕來了,唉……我還是晚來一步。”


    他把事情略作交代,起身對床上平躺的了無大師屍體深施一禮,對陶克道:“這世上隻有你們五人,乃是了無大師常掛在嘴上而又樂意提的人,他把你們當成他的孩子一樣,為你們祈福,別的我就不再多說,我回山去了。”


    陶克五人聞言,立刻放聲大哭,萬壽道長臨去,五個人也忘了送行,隻不過令萬壽道長更難過的,乃是從此他失去了一位對弈的好友。


    陶克五人把了無大師的屍體用錦被裹上,想著最妥當的地方,應是清蓮庵後坡的那條地道中兩間地下室,為了大師的情孽未了,何不將大師與師太二人合葬在一起,另外三個年輕尼姑也一齊運至另一間地室中。


    一切弄妥,陶克對大師與師太發下重誓,一定要手刃那個罪魁禍首“洛陽花魁狐”杜牡丹。


    常在山拭淚道:“師太不被害死,大師仍然健在,這都是那個狐狸精害的。”


    冬瓜唐道:“且等咱們助了屠萬山之後,便去殺那雙騷狐,娘的,包括她的姘頭鐵石心。”


    兄弟五個又回到清蓮庵了。


    他們把地道的地室也封起來了,陶克率領兄弟們在尼庵的神前叩頭許願,早日為大師與師太報仇。


    陶克五人住在清蓮庵中,五個人都在為十月一日的江邊決鬥作準備。


    江湖上沒有人知道陶克五人會住在尼姑庵裏麵。


    江湖上還不曾發現,清蓮庵出了人命,清蓮師太四人全被人謀殺。


    就在第21天大清早,陶克思念在桐城的妻女墳墓,他應該再去看看的,隻不過他以為應該暗中先察看一下決鬥的地方。


    襄陽南麵15裏,江邊是一片平坦的,但陶克為了慎重,便對常在山四人道:“兄弟們,咱們這些天來,也把身上的傷養得差不多了,我以為應該先去看看決鬥地點,咱們不能有所閃失,再上大當。”


    冬瓜唐道:“那容易,我去。”


    毛汾水道:“我去。”


    陶克道:“你們好生在此等候,我去。”


    常在山道:“為什麽大哥一人去?”


    陶克道:“三天之後要比鬥,在比鬥之前,我打算先去我那妻女墳前一次,唉,我好想她們。”


    冬瓜唐四人聞言,齊聲歎氣。


    常在山道:“大哥,此刻你一人前去,兄弟們實在不大放心,不如我陪大哥一起,沿途或過江也有個照應。”


    毛汾水道:“我去,江麵上我熟悉。”


    陶克道:“我說過,你們誰也別去,你們也不要走出清蓮庵的門,明日午夜我就回來了。”


    他稍做準備,弄了個大盤帽子戴在頭上,便匆匆地走出清蓮庵。


    陶克繞道來到江邊,他不去大渡口,專找了一處半荒蕪的小碼頭,有條漁舟停在江邊上,那船上隻有一個頭戴鬥笠的老人。


    陶克取出一兩銀子托在手掌,他來到船邊上。


    “老人家,在下有急事,可否送我過江?”


    那老人抬頭看,當然也看到銀子了。


    “上船吧!”


    陶克跳上船,先把銀子塞在老人手中:“拿著,你應該得的。”


    老人也不客氣,忙把銀子塞進懷中。


    漢江水就這一段較急湍,但老人的搖櫓技術不錯,不多一會兒便到了江心。


    便在這時候,忽見一艘三桅雙層大船,飛一般地沿江而下,眼看就要撞上小船,那老人忙以手去推撞來的大船,陶克便也伸臂去推大船之身。


    真巧,大船上站著一個女人,吃驚地瞪著小船,然後,當小船脫離危臉的時候,她才尖聲的大叫著:“快,馬上往北岸靠過去,落帆!”


    三桅大船落了主帆,船頭指向北岸,掌舵的大聲問:“小姐,怎麽忽然要靠岸,就快到總舵了。”


    “別多問,快把船靠過去。”


    “是,小姐!”


    這女子不是別人,乃三水幫的封彩雲是也!


    如今三水幫已經動員起來了,


    全幫上下都在捉拿叛幫的司馬長風,而司馬長風的三處住宅,早已沒有司馬長風的人了,便他的家眷,也不知藏到了什麽地方。


    江麵上沒有,陸地上也不見,倒令封大年氣歪了臉地每天發火。


    就快要決鬥了,封彩雲是奉爹之命,前往漢江分舵知會錢水龍,決定計謀如何捉拿司馬長風,明裏是決鬥,暗裏麵卻另有幹坤。


    封家父女二人設下的什麽計謀?也隻有封大年與封彩雲二人知道。


    封彩雲看到小船上那頭戴寬邊帽的漢子的時候,她本來要呼叫的,但她已叫到口邊又不叫了。


    因為她怕船艙中的人聽到,船艙中乃是他專程請來的錢水龍。


    錢水龍的女兒錢丹鳳,她死在陶克的手中,當然是恨透了陶克,如果封彩雲此時叫出陶克的名字,錢水龍準定會在江麵上對陶克下手。


    錢水龍的水中功夫比之在陸上不知高明多少倍,如果有人能踩水把一條小船頂翻,這個人就是錢水龍。


    如果有人能在水中抱出一條六尺長的大魚,這個人就是錢水龍!


    封彩雲心中明白,她正愁找不到陶克,想不到陶克弄了一條小船要過江,太好了!


    封彩雲很注意遠處的小船,當她發現陶克已跳上岸,她也急了,頻頻催著大船快靠岸。


    這在這時候,錢水龍走出來了。


    “好侄女,怎麽啦?”


    “錢大伯,臨時想起一件事沒辦完,我先下船,大伯見了我爹,就說我很快會回去。”


    錢水龍道:“到底什麽事?”


    “錢大伯,回去我再告訴你。”


    大船在此不能停靠,就在大船的船頭快靠上岸邊的時候,封彩雲騰身躍上岸,頭也不回地便往陶克去的方向追下去了。


    陶克根本想不到,封彩雲會在江麵上發現他,而且也匆匆地追來了。


    陶克為了安全,他專找荒徑走,這令暗中追他的封彩雲也不懂,難道他們,兄弟五人藏匿在這一帶?


    封彩雲本來要高聲叫著追上去的,但她卻要看看陶克究竟要去什麽地方。


    她以為,也許陶克有什麽更大的秘密吧。


    人總是好奇的,女人更好奇,如果女人關心一個男人,她便想多知道這個男人的事情。


    封彩雲已經對陶克有了這樣的感覺了。


    天色漸漸的黑了,遠處隱隱可見桐城縣的城牆,但陶克卻折向東方的黃土坡走去。


    “怎麽不進城?”封彩雲自語著。


    為了天黑怕把人追丟,封彩雲奔得更快,就在那道黃土坡前,他發覺陶克站在那裏不動了。


    封彩雲還以為陶克發現有人追他了,然而,卻又發現陶克好像是蹲在地上了。


    封彩雲停在幾株小樹邊,怔怔地遙望著,她以為陶克可能累了,想在那地方歇著。


    就在封彩雲遲疑中,忽見陶克燃上火引子,把一些冥紙點了起來。


    封彩雲這才看清楚了。


    原來那兒是兩座墳,不用說這一定是陶克妻女的墳了,他來探望妻女了。


    封彩雲有些黯然,想著自己的哥哥造的孽,想著錢丹鳳的手段,不由得唏噓起來。


    她慢慢地走著,走向陶克,走向那兩堆黃土。


    於是,陶克猛回頭。


    “誰?”


    “是我!”


    陶克立刻棒子在手旋,人已迎上前。


    “是你?”


    “不錯,我一直跟在你後麵。”


    “尚有兩天半,你找來不嫌太早?”


    “我知道距離十月初一江邊決鬥還有兩天半。”


    “既然知道,你就不該前來。”


    “為什麽不該來?我哥做了錯事,難道我不可以前來叩頭贖罪?”


    “大小姐,你走吧,我的妻女承受不起。”


    封彩雲好像變了一個人,她變得那麽溫柔,那麽善良,那麽可人。


    “陶……朋友……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你隨便!”


    “陶朋友,我哥哥還有錢姑娘他們都死了,而我們活著的人,偏要為他們擔當痛苦,還是不公平的嗎!”


    陶克道:“活著的人總是要為死的人做些什麽。”


    封彩雲道:“你是指約鬥?”


    陶克道:“我不會怪你的,因為死的是你哥哥,而我……你看看這兩座墳,他們是多麽的無奈又無辜呀!”


    封彩雲立刻雙膝跪在地上,她的頭低下來了。


    她真的變了,變得小婦人似的。


    陶克再也看不出她就是那個跋扈得曾插他一刀的女人。


    封彩雲低泣著,她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陶克痛苦地坐在一邊,他此刻還能說什麽?


    封彩雲也不能說什麽,但她在落淚,這樣,反而令陶克更加痛苦了。


    月亮已爬上來了,月亮像一道彎彎的眉一樣,但那比之無月光要好多了,因為陶克仍能看清封彩雲的樣子。


    封彩雲的打扮不華麗,這些天來,她甚至也不施脂粉,因為她哥尚未入土。


    陶克覺得封彩雲與紅紅姑娘二人比較,這一個是清淡脫俗,紅紅是雍容豔麗。


    他看看,便也歎口氣,道:“封大小姐,你可以起來了,快二更天了。”


    封彩雲仰頭,臉上有淚痕,她不語,好像無語問蒼天,那淡淡的哀愁與幽幽的眼神,令陶克又想到土地廟前封大小姐的“臨去秋波”。


    他永遠也忘不了封彩雲那一瞥印象。


    於是,陶克伸手去挽起封彩雲,道:“封姑娘,你起來吧,我也要走了。”


    封彩雲站起身來,她麵對陶克道:“二十多天了,你們躲在什麽地方?”


    陶克警覺地一瞪眼,道:“你找我們?”


    封彩雲道:“我找你!”


    “找我?”


    “是的,我找了許多地方!”


    “做什麽?該不會又是什麽陰謀吧?”


    封彩雲歎口氣,道:“三次救援之恩,早令我變了,變成了感激,我怎麽會再設什麽計害你?”


    陶克道:“實在不敢相信!”


    封彩雲道:“是因為我曾刺你一刀?”


    陶克道:“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封彩雲道:“我可以向你道歉嗎?”


    陶克道:“我不奢想!”


    封彩雲見陶克要走,她跟上去。


    她的手伸過去,插在陶克的臂彎:“陶……朋友!”


    陶克道:“我以為你該回去了。”


    封彩雲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在找你?”


    陶克道:“如果你想說,我不拒絕,但我必須在天亮之前過江。”


    封彩雲道:“比鬥之約,還有兩天半呀。”


    陶克道:“我要準備。”


    封彩雲淺淺笑了。


    陶克不知道封彩雲為什麽會在這時候笑。


    他並沒有見到封彩雲的手上握刀,封彩雲也不會在這時候對他突襲,但她為什麽笑?


    陶克在暗灰色的夜色裏,低頭看著封彩雲,他發覺封彩雲是出自內心的微笑。


    “你……為什麽笑?”


    “你是猜不到的!”


    “不錯,我不善於猜什麽。”


    封彩雲道:“不善於猜的人,往往也是腳踏頭也幹事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做事很小心。”


    “善於猜的人,大都投機取巧。”


    封彩雲道:“陶朋友,所以我才要對你仔細說明白,我們……找個地方去。”


    陶克道:“好像很嚴重嘛。”


    封彩雲又笑了。


    陶克不知道應該帶封彩雲去什麽地方,但見封彩雲在笑,便低聲地道:“封大小姐,你這樣同我在一起,萬一被三水幫的人遇上,對我無所謂,對你不好吧?”


    封彩雲道:“在危機時刻,誰還顧忌那麽多。”


    “危機?什麽危機?”


    “司馬長風的野心已暴露,我們雖人多,但他卻隱藏在暗中,想抓他,談何容易。”


    陶克笑了。


    封彩雲道:“你為何發笑?”


    陶克道:“我笑,是因為有一句我想不通的話,如今霍然想通了。”


    封彩雲道:“什麽樣的一句話?”


    她把個淡白的俏臉斜著過去,從陶克那青虛虛的胡子上,她發覺陶克雖然不夠好看,但卻有一種令她心動的巍然雄風,那不是表現在外表的。


    陶克道:“江湖上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哈……”


    封彩雲怔了一下,道:“你又笑了。”


    “我能不笑嗎?”


    封彩雲道:“形勢總會把事情扭曲的。”


    陶克道:“不是形勢的扭曲,因為人可以操縱形勢,封大小姐,我們原是敵人,是嗎?”


    封彩雲道:“不錯!”


    陶克道:“如今又變成什麽?”


    封彩雲道:“是敵也是友。”


    陶克道:“怎麽說?”


    割彩雲道:“我永遠也忘不了你殺死我哥的事,我更忘不了你三次救我的命。”


    陶克道:“恩怨分明,卻也造成你的痛苦,封大小姐,迫於形勢,你找了我很久,是嗎?”


    封彩雲道:“找你二十多天了。”


    陶克淡淡一笑,道:“至少,我們眼前算是朋友,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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