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婚配,乃是三書六禮。三書者,聘書,迎書,禮書;六禮者,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按禮法來說,納采是婚禮的開始。首先是要由男家家長,請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親。男家在納采時,需將大約達三十種有象征吉祥意義的禮物送給女家;女家亦在此時向媒人打聽男家的情況。樓家陸家彼此已經可謂是極熟悉,因此這一層麵上隻是個過場。請過媒人之後,就是樓家送來了采擇之禮。古禮而言不過是雁一隻,而慢慢到了現今,早就不是一隻大雁就可以的了。樓家送來的采擇之禮,除了雁一隻之外,還有綢緞、首飾、點心、醴酒等物。


    這納采之後便是問名。問名者,將歸卜其吉凶。將陸紅薔的生辰八字交予媒人,帶回樓家與樓軒合八字。陸滅明本來打算親自寫了陸紅薔的八字,也算表誠意的,隻是這下被陸紅薔氣著了,就耽誤了一會兒。剛站到書桌前,陸紅薔就找來了:


    “爹!”


    陸滅明眼皮一跳,就見這丫頭這回是陸紅杏一樣安安靜靜走了進來:


    “爹,我自己來吧。您歇著。”


    陸滅明滿是懷疑地看著突然變乖了的七丫頭:“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有什麽幺蛾子還是老實跟爹交代了。”


    陸紅薔給他擺出來一臉的冤枉,委委屈屈道:“爹,氣著您是我不對,女兒這回想通了,來賠罪還不行嗎?”


    陸滅明還真就不是那麽好騙的人。他都在市井中摸爬滾打幾十年了,能這麽就信了這個小丫頭?冷笑了一聲:“你二哥跟你灌什麽**湯了?你能這麽聽話?”


    陸紅薔乖乖巧巧走了進來,捉起了筆,在鋪陳開的灑金庚帖上規規矩矩寫起了自己的八字:“二哥還能給我說什麽?他和樓大哥關係那麽好,當然是給我誇樓大哥了。”說著回頭,看陸滅明,帶著藏起來的嗔怪,“我都十九了,樓大哥也二十五了,都是該著急的時候了唄。我和他勉勉強強撮合了,省得你們二老和樓家二老一起急成什麽似的。”


    說服力肯定還是不夠的,她爹才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呢。陸紅薔當然知道,這些早就算好了。寫完了生辰八字,陸紅薔放下筆,拈起來那灑金庚帖到窗口晾,又跟陸滅明說:“我就算不願意,有用嗎?你不止不可能放我走,還得把我綁起來塞花轎上。與其這樣,我還不如給自己留張臉呢!”


    這理由就差不多了,他的疑惑肯定能打消那麽點。


    陸紅薔心說著,跟陸滅明招呼了一聲,就又蹦蹦跳跳走了。陸滅明還是覺得不對。以陸紅薔的脾氣,能讓陸六孤幾句話說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灑金庚帖上,難道陸紅薔是假意答應,伺機破壞?故意寫個大凶的八字,讓問名一環失利?


    陸滅明想著,上前去看了那生辰八字。規規矩矩的字體,沒有半點潦草;也的確就是陸紅薔的八字,分毫不差。


    陸滅明這就不明白了,難道真是說通了?難道真是大姑娘變成老姑娘會轉了性?陸滅明這回反而心裏沒底了,找出書櫃上的龜甲和銅錢,趕緊起了一卦占卜這次婚事吉凶。


    ——大吉?!


    陸滅明看著卦象就懵了。


    不會吧?


    不行,就算是占卜也不能盡信,再起一卦!


    ——大凶?!


    陸滅明啥都不說了,收起了龜甲銅錢。這卦象都沒準了,他還能怎麽樣?隨機應變吧……


    把寫了陸紅薔八字的庚帖封好交給了媒婆,陸滅明還是心裏沒底,看著媒婆往外走,還是覺得不對。這時候就見陸六孤急急忙忙跑出來,跟媒婆撞了一下,一下子撞掉了庚帖。而後,陸六孤一邊道歉一邊彎腰撿起了庚帖給媒婆。看著媒婆接過,陸滅明心裏“突”地一下,猛地站起來:“等等!”


    媒婆和陸六孤都讓他這一聲嚇了一跳,陸滅明趕緊快步出來:“我再看看那個八字。”


    媒婆雖然不解,卻也沒多說,就把那灑金庚帖給了陸滅明。陸滅明看了陸六孤一眼,那小子好像一臉無辜,也不知道陸滅明看他是幾個意思。


    陸滅明心裏嘀咕,若要在八字上動手腳,那麽在他麵前寫了八字就是來鬆懈他的;然後等媒婆送八字去的時候,再借機掉包。那陸六孤肯定是和陸紅薔一夥的,故意撞這一下,把藏在自己袖子裏麵的另一份八字給媒婆。


    他又不傻,他也看出來了,陸六孤對樓軒有不該有的意思。陸六孤很隨他,尤其是心底的自私上麵。如果他是把真心給了樓軒的,那絕對是不會看著陸紅薔嫁給樓軒的,他絕對不可能安心當樓軒的大舅子。


    於是打開來一看,灑金庚帖上八個字——分明就是陸紅薔的生辰八字。


    什麽問題都沒有?


    把庚帖還給了媒婆,陸滅明搖著頭想,大概自己真是老了,想得還真是太多啊。


    當接收庚帖後,男方家人便會將庚帖置於神前或祖先案上請示吉凶,以肯定雙方年庚八字沒有相衝相克。當得知雙方並沒有相衝相克之征象後,婚事已初步議定。此之為納吉,又名“過文定”。


    樓軒和陸紅薔的八字並無相克之處,這婚事自然也就定下來了。


    霍湘震看樓轅聽說了此事,竟露出一副大惑不解來,便問了他一句:


    “怎麽了?暮皓,有什麽不妥嗎?”


    樓轅似乎在思考,而後依然是磨人的慢悠悠:


    “沒有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


    霍湘震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還是退位讓賢吧……已經聽不懂小師弟說什麽了。


    兩家的結親也算快的,三日不到,就開始了納征。


    樓家把聘書和禮書送到了陸家,而後在大婚前一個月,就早早請了兩個樓軒這邊全福之人的姑嬸,約同媒人,帶備聘金、禮金及聘禮到了陸家。


    樓家怎麽也是家大業大的,聘禮自然一樣不差。


    禮餅一擔,糯米皮蓮蓉餡;海味也是一樣不缺,上品的發菜、鮑魚、蠔豉、元貝、冬菇、蝦米、魷魚、海參、魚翅和魚肚,這些都是常規什物。


    三牲雞、豬肉,按習俗是要一片相連開二,意即“起(喜)雙飛”;鯪魚也是一雙,意即腥(聲)氣;樓家私釀的美酒也是四大甕,龍眼幹、品枝幹、合桃幹、連殼花生這四京果更是找了京中最好的鋪子買來。


    暗喻守信不渝的婚約帖盒,不是隻裝了一張婚書的,內裏襯了金銀裝飾;蓮子、百合、青縷、扁柏,還有紅豆繩、利是、聘金、飾金、龍鳳燭和一幅對聯,也可謂“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這些不過是尋常物件,其中還有一雙九彩琉璃掛珠釵,一對耀珠明月璫,一對白玉跳脫,都是給陸紅薔的首飾。聘禮講究成雙成對,唯有一隻玉佩,不是成雙的,孤零零放在錦盒裏。


    陸六孤見樓家的聘禮來了,讓身邊的小廝去叫陸紅薔來看看。聘禮擺在大堂之中,門外熱熱鬧鬧全是議論,稱讚兩家又結秦晉。


    陸五音打開了禮單,掃了一眼,嘖了一聲:“這麽多東西,我還真是懶得對禮單了。算了,反正少不了。”


    陸六孤掃了一眼,看到了那枚玉佩,便移步過去,拿起了仔細端詳。是羊脂白的玉料,雕著紅豆。


    他不由得狠狠握住了那玉佩。他認識這塊玉。


    陸滅明看到了,清咳了兩聲。陸六孤回過了神,若無其事放下了那羊脂白紅豆玉。


    也就是此時,陸紅薔來了。看到一屋子的聘禮,先就一愣:“呀?這麽多東西?”


    陸六孤向著她開玩笑:“來,快來看看你是多少錢賣給人家的!”


    陸紅薔不屑地一個撇嘴:“你妹妹我就值這麽點兒?”


    陸六孤笑著搖頭:“怎麽會呢?樓家這是虧本生意!”


    “二哥!”陸紅薔嬌嗔跺腳,陸六孤就不逗她了,拿起來一支掛珠釵,試量著要給陸紅薔插上:


    “來,看看樓家給你送來的發釵好不好看!”


    陸紅薔跳了幾步閃開:“去去去,就你那個破手,再把我頭發碰亂了!”


    正低頭審閱禮單的陸五音突然就皺了眉:“爹,這個昆崗羊脂白紅豆玉是一個,不是一雙啊?”


    陸滅明點頭:“那就對了。”


    陸五音這就不明白了,抬頭看他爹:“啊?”


    陸滅明不說話,看了看陸六孤。陸六孤便開口,神情中滿是平常,似乎隻有替妹妹開心:


    “這玉佩是小時候我給樓軒的護身玉,這些年他就一直隨身帶著。這回送來,應該是樓太尉讓他拿來做定親信物的。”


    陸五音這才明白:“哦,敢情是隻有這一個。那這個可鄭重了,紅薔,”說著向正看著那一對白玉跳脫的陸紅薔道,“紅薔,要不你聘禮裏麵加上你的護身玉?”


    陸紅薔臉色微變,捂著胸口後退:“才不要呢!他的玉佩回頭我還給他!”


    陸六孤看著就琢磨,這丫頭不會是把自己的護身玉和林笑兮交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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