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夫人還不知道這碗“媳婦”茶到底該不該接,樓止至就已經一掌拍碎了椅子扶手。明明是怒不可遏,卻也不知道這口惡氣到底該是發給誰的!最後他隻能抬手指著樓軒:


    “孽子!!——”


    這可能是樓軒長這麽大以來,唯一一次挨罵。沒挨過罵不是因為他得寵,是因為他自打懂事以來從未行差踏錯。這一次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樓軒自覺理虧,滿是愧疚不敢看樓止至,隻把頭埋得更低。陸六孤卻沒有同感,站起來順手把茶杯放到了一邊,光明正大地牽起了樓軒的手,衝著樓夫人周蒹葭就叫了一聲:


    “娘!”


    又轉過來對著樓止至喊了一句:“爹!”


    然後唇角揚起了一個傲氣的笑:“以後我就是樓家的人了,會一心一意對待小軒的。”


    樓轅微微皺眉,壞了,看這個趨勢好像要沒法收場。


    霍湘震也悄悄看樓轅,見他皺了眉頭,也是心裏“咯噔”一下。你個小貓崽子!叫你作孽,這下玩大了!


    樓轅額上滲出了微微冷汗,霍湘震看到了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顯然是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狀況充滿了擔憂。他沒想到陸六孤居然會這麽明目張膽!


    樓夫人不知所措,看著樓止至站了起來指著陸六孤,氣得說不出話。她忙起身:“老爺,老爺息怒!”


    然而隨著她這話音,是樓止至和一個多月前的陸滅明一樣,背過氣暈過去了。


    吳積白早就知道今天得有這麽一出兒,早就起了床,就坐在房間裏等著家丁叫他呢。果不其然,樓府腿腳最快的小廝這就拍響了他的門。


    吳積白背起了藥箱,打開門:“你家老爺暈了是麽?走吧。”


    小廝這就愣了,一邊跟著吳積白往樓止至臥房走,一邊還問:“吳大夫你怎麽知道的?”


    吳積白又一次露出那個不正經而又帶著邪氣的笑容,回眸看他:“因為我也是會神機妙算的啊。”


    小廝這是一臉崇拜看著吳積白,好厲害啊吳大夫!不僅會治病還會算命!


    到了樓止至臥房所在的院子外,吳積白卻沒急著進去,而是悄悄緩步,觀察院子裏麵。就見到樓軒他們兄弟四個都在門外等著,樓宇昂也回來了。吳積白多看了幾眼樓宇昂,卻沒出聲,隻悄悄看著這兄弟四個。


    先看看樓軒,皺著眉,抿著嘴,握著拳。身邊陸六孤似乎很是尷尬,幾次想與樓軒說話,卻還是老實閉嘴。樓宇昂看似隨意站在那一邊,眉眼卻也可見絲絲縷縷的掛心;樓宇寧本來就跟個冰塊似的,此時全身上下都在冒著冷氣,周圍三丈飛禽走獸全部消失;樓轅咬著下嘴唇,看著樓止至的房門,陰陽妖瞳裏麵帶著愧怍,估計是自責昨天自己玩心太重,沒攔下陸六孤來。


    吳積白的目光又落在樓轅身後的霍湘震身上。霍湘震一手搭在樓轅肩上,輕輕拍著,大概是在安慰他。


    這個死性不改的死技術宅!


    吳積白望天一個白眼,不看了,大踏步進了去。這一幫“閑雜人等”都要圍過來,他便擺了擺手:“放心放心,樓大人至少能活到八十高壽,沒事的啊。”


    然後不理身後這幫人迷茫的眼神,推門就進了樓止至臥房。


    裏麵,樓夫人正坐在樓止至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樓止至焦急。見吳積白來了,趕忙給他讓開位子。吳積白向她笑笑,坐在了那張椅子上,給樓止至號脈。


    就算明知他沒事,也還是要盡職盡責的。


    還好,的確隻是給氣得,沒啥大事。哎呀所以說年紀大了一定要淡定啊淡定。吳積白想著,提筆寫了張方子。然後又問樓夫人:


    “夫人,陸公子的事情告訴陸府了嗎?”


    樓夫人雖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卻還是頷首,老老實實回答:“剛剛寫了張帖子,差人送去了,算時間也該到了。”


    吳積白點點頭,又寫了一張大同小異的方子,然後嘀嘀咕咕道:“嗯,陸大人身板底子比樓大人差點,藥的用量得改改……”


    樓夫人這也不知道他這是幾個意思,就聽見門外小廝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慌慌張張喊道:“夫人!陸大人派人來找陸公子!”


    吳積白老神在在地起身,拿著那張新寫的藥方子,出了房門,交給了陸六孤:“你得回去吧?這藥方是給你爹的,你隨便給誰拿著,先按方子抓藥,省得浪費時間。”


    陸六孤尋思著回去怎麽跟他爹說呢,也沒怎麽在意吳積白這話是什麽意思。看著陸六孤急急忙忙和小廝出去了,吳積白又拿出了一瓶藥和一隻瓷罐子,給了樓軒。


    樓軒接過來,卻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吳積白便慢悠悠道:


    “罐子裏是藥膏,給你的,外敷。瓶子裏是跌打藥酒,給陸二公子準備的,也是外敷。一會兒陸府再來人找我,你記得拿上,跟我一起去。”


    說完,半仙兒似的飄飄悠悠走了。


    樓軒看看那個罐子,想了想,耳朵尖忽然就紅了,幹咳幾聲,而後不知是給誰說了一句:“那個,我先回去了,爹醒了你們叫我……”幾乎就是落荒而逃。


    樓宇昂瞬間就懂了,嘿嘿怪笑了兩聲,遛遛躂躂就走了。樓宇寧沒懂,看了看他覺得什麽都懂的樓轅。樓轅反應了一會兒,懂了,臉上詭異地泛起了紅,回頭狠狠甩了霍湘震一個白眼。霍湘震望天,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


    這都什麽和什麽?


    樓宇寧平生第一次覺得,半妖和妖都是好奇怪的物種,和人類真是好不一樣!


    【陸府】


    陸六孤第一次覺得,自家的門這麽難進。大概是因為心虛?算了。做都做了,你還怕什麽!


    陸六孤一咬牙,反倒提起了膽氣,抬腿邁進了自家大門,繞過影壁,進了大堂。陸滅明就在大堂裏等著他呢,身旁站著幾個兄弟。他爹滿臉怒容,幾個兄弟都是替他捏一把汗的神色。他爹身邊放著一根棍子,那不是一般的樹藤擰成的,和樓家將帥上場殺敵所用的槊的杆子是一個法子造出來的,用刀砍上去都是金石之聲,還能不斷不裂!這是他們陸家的“家法”,當年曾經把偷偷教陸六孤卜筮之術的陸五音抽得臥床一個多月。


    連這玩意都祭出來了,看來今天真是難逃一劫了。陸六孤隻覺手腳冰涼,額頭上滿是冷汗,心跳快得他喘不過氣來。果然,有膽氣那是因為對著的不是他爹。在他爹麵前,誰都得認慫。如果說樓止至是因為有父親的氣魄和威嚴而讓樓軒害怕的話,那他怕他爹就是因為他爹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就算是靠近都會讓他心驚膽戰。


    樓止至再可怕,還會對樓軒有父愛,還能讓人看得透在想什麽。而他爹,簡直就是一團迷霧,全部都是陰沉的危險。


    陸滅明看到陸六孤進了門,下頜微收,沉聲道:“你還敢回來?”


    事已至此,他說什麽都不如不說!陸六孤打定主意,索性閉口不言,就那麽站得筆直看著他爹。


    陸滅明還沒問完呢,陸六孤替陸紅薔嫁進了樓府,而陸紅薔也不見了!陸滅明一拍桌子聲音陡然嚴厲起來:“你妹妹呢!去哪裏了!”


    陸六孤依然不說話,昂首看著陸滅明。這場麵他和紅薔也是早就料到了,還有最後一步,完成了,就成功了。


    他的沉默,在陸滅明看了就是挑釁!終於怒不可遏,氣得是麵如金紙。拍案而起,怒吼:“來人!拿下這逆子!拿繩子捆死!帶到書房!誰敢報信給夫人來勸,一並打死!!”


    這是動真格的了!陸家有家規,教訓子嗣不在大堂,這是給留的最後一分麵子。進了書房裏,熬得過一頓家法,真真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陸六孤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惡狠狠咬牙對兩邊猶猶豫豫不敢拿他家丁的道:“用不著抓,我自己走!”說罷,一甩衣袖,扭頭,自己就進去陸滅明那書房了。陸滅明氣得是咬碎一口銀牙,抄起了大棍,帶著兩個家丁,進了門,一個家丁回身栓門,另一個手上就是繩子。


    “給我把他捆板凳上!綁死!”


    幾個兄弟圍在陸滅明書房門外,麵麵相覷。陸滅明說了不準找他們娘來勸,若是真去找了,隻怕他會活活打死陸六孤!


    正在這裏焦心,就聽到了裏麵是呼呼風聲,還有那家法大棍招呼在肉上的悶響,卻聽不見陸六孤發出的任何聲音,分明就是在活活忍著。這還是家丁在打,有那麽幾分手下留情。陸五音知道那棍子招呼在身上是怎麽個滋味,忍不住給裏麵喊:“老二!你服個軟!”起碼哀嚎幾聲,爹也能心疼你是他親生的兒子啊!


    卻聽見裏麵陸滅明的聲音出來了:“你們給我退下!還偏著他是不是!滾出去!我親自來!”


    完了完了!老頭子這絕對是氣瘋了!陸五音聽著就直跺腳,他們陸府是從不許嗬斥下人的,他爹這次居然讓家丁“滾出去”,分明氣得是口不擇言了!


    “老二!!你就認個錯!!!”陸五音往裏麵喊,幾個兄弟也跟著求情,就聽見裏麵陸六孤居然喊著回了一句:


    “我一點沒錯!要打打死!我死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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