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轅那一番意味不明的暗示之後,便是回房間換上了常服,準備和霍湘震一起去“雲驄樓”美美飽食一頓。


    樓轅這時候,換上的就是離開京城之時,樓夫人給他拿的那兩件新衣裳。此時換上的是他三姐給做的那身梅子色的夏裝,碧綃紗外搭一披,頭上發帶一係,加上那折扇一柄,好一個翩翩的美公子。


    霍湘震看著樓轅笑微微從房間裏出來,陽光往他身上一照,鍍上一層亮堂,眼前的小半妖一下子就分外地美。這格外美的小半妖,看得他差點就獸性大發,於是趕忙回過身盯著身後的大樹,警告自己冷靜一點。


    樓轅哪能不知道霍湘震這個萬事寫在臉上的家夥在想什麽?於是笑罵了一句:


    “精蟲上腦的老妖精!還不快走!”


    霍湘震這便回過身,笑了笑,到樓轅身邊,和他一並往外去,順帶著伸手,用指背輕輕摸了摸樓轅的臉,淺淺笑著:


    “我家的暮皓就是好看,穿什麽都這麽好看。”


    樓轅抬手就拿折扇拍了霍湘震的爪子一下,用的力氣卻不重,罵裏帶些笑:“還用你說!去,叫吳大哥和夢山一聲,再問問玉清要不要一起去。”


    霍湘震微微一挑眉,帶些刻意的不情不願——是想樓轅哄哄他:“我還以為就你和我兩個人呢,怎麽還帶這麽一堆人啊!”


    樓轅一眯眼,抬手拿折扇戳了一下霍湘震腰眼:“無賴!快滾!”


    霍湘震連忙躲開,卻聽樓轅接著慢悠悠加了一句:


    “出去這麽久,都沒看見玉清。昨日和上午是有些忙,現在怎麽也得看她一眼,估計她還等著竹夜清的消息呢。叫吳大哥那就是看看他在不在,我估計你去找他也找不到,誰知道他是不是又跑青樓去了?而且,就算他現在不在,晚上也得跟咱們出去的。”


    霍湘震沒理解樓轅所謂的“晚上也得出去”是什麽意思,卻沒來得及問,因為樓轅還沒說完:


    “至於夢山,我是怕他吃不慣劍南這邊的飯食。昨天我聽人說了城裏雲驄樓金字招牌,所以既然去一趟,也帶小孩去嚐嚐。”


    霍湘震看看樓轅那一副認認真真的模樣,小貓這是在和他解釋為什麽不單獨和他出去。於是突然就覺得很是受用,因為這似乎是代表他的小貓萬分地在意他。


    想到這,霍湘震便頷首微笑:“都聽你的。不過暮皓,為什麽你說今晚還得出去?有什麽事?”


    是賣個關子好呢,還是這就和他說了好呢?樓轅想了想,覺得還是和霍湘震說了好,自己的聰明,在他麵前,沒必要以這種方式顯現:


    “原先我以為這節度副使不過是個雞肋小官,也沒當回事。但是知道了節度副使這個職位多重要之後,自然就料得到來巴結賄賂的人不在少數。”


    說著折扇微微在手心拍了幾下:“我今天在公堂上的表現也算是出其不意,估計這這錦官城裏的官吏都揣摩著我到底是個什麽性子呢。自古以來不管是大秦還是趙宋李唐,千年不變的就是有事擱在飯局上說。”說罷,淡淡一莞爾:


    “再說了,師兄,官場自古如此,新官上任,總有個接風洗塵的宴席,因為官場裏認人這事情,就得靠酒。”


    霍湘震聽樓轅這一套官場論斷,不由得皺了眉。是誰教的他家小貓這些官樣文章的?誰把他那隻單純乖順的小貓教壞了的?他的小貓是從哪裏知道這些上不得台麵的“規矩”的?


    見得到霍湘震這皺眉,樓轅努力伸直胳膊,撫平了霍湘震眉間的疙瘩,然後淺笑微微:


    “師兄,我答應你,五年之後,這些事情我會忘得一幹二淨。這些汙濁不堪的‘學問’,我也很討厭,隻是日後五年裏卻怕是用得上的。我不會當個貪官汙吏丟樓家的人,更不會丟了咱九嶷山的臉。這裏稍稍利用,不過就是為了探探錦官城這幫官員的底細,最多五日,我保證讓劍南路的吏治改頭換麵。”


    霍湘震點點頭,捉住樓轅的手:“我相信你。”


    且不提這兩人卿卿我我,隻說是樓轅和霍湘震帶著小夢山和樓玉清,四個一起到了這雲驄樓的大門外。吳積白還真就和樓轅猜的一樣,根本不在,又跑脂紅閣找那位寇白門寇娘子去了。


    夢山一個小孩,出來玩自然是開心,尤其聽說樓轅是要帶他出來吃什麽美味,更是上躥下跳就跑出來了,還抱著霍湘震的腿,說什麽“都是霍哥哥喜歡我家公子所以公子心情好的原因”,讓樓轅無語地隻想問你個小東西腦子裏都是什麽?


    樓轅還真不理解小夢山,前幾天不是討厭霍湘震討厭的嫑嫑的麽?怎麽一聽霍湘震說喜歡他之後就變得和霍湘震這麽親了?什麽道理啊?


    然而這個問題他覺得還是回頭再說吧,因為他這位六妹妹,樓府六小姐樓玉清,比夢山可麻煩多了。小眼神欲說還休地看他好久了,眼睛裏根本就是寫滿了“竹夜清呢竹夜清呢竹夜清呢??”


    樓轅本是打算過幾天再和這位好死不死看上巫彭大人的妹妹說的,現在憋得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想了半天,覺得這事不一定成,隻好回頭打趣這位還沒出嫁就怨婦了的樓六小姐:


    “樓姑娘,別這麽哀怨了成麽?哥哥我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沒理由看著你嫁不出去的!我已經跟你那位竹大哥支了招,你能不能嫁出去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你這麽看我,還不如跟老天爺求,讓你的竹大哥腦子開竅一點,趕緊按我說的辦了去!”


    樓玉清一撅嘴,跟親哥哥撒潑她是絕對沒顧慮的,當下就幽幽怨怨:


    霍湘震饒有興味地看看樓轅,離開南詔之前,樓轅的確是跟竹夜清密談了一次,談話內容是什麽,他和烏雞,甚至八哥都不知道,而且他也忘了問了。


    不過他記得密談之後,竹夜清是臉紅著送走他們的——別以為那麵具蓋得住臉紅!半張臉的麵具怎麽可能蓋得住整張臉的紅啊!


    此時樓轅說起來這事,霍湘震也在考慮要不要打聽一句。想想算了,他還是挺期待他家小貓神神秘秘之後帶來的驚喜的。


    於是這四個浩浩蕩蕩進了那據說是“錦官城裏味道最好”的雲驄樓,進門就聞到一股香味。樓轅笑眯眯揚起了眉梢——好地道的水煮魚啊!簡直香的不能再了!這家酒樓能在錦官城裏站住腳一定是靠實力的!


    霍湘震則是看了看這店裏的裝潢,雖和一般酒樓布局大同小異,也是一樓大堂二樓雅間,門前曲尺形的櫃台,但是細節處卻讓人舒坦。桌椅板凳幹幹淨淨,櫃台擺了一盆花草,隱約的酒香茶香極是讓人舒坦。櫃台旁還有小小一個偏門,不知是何用處。


    櫃台後麵,站著的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那男子神色淡漠,,飛快扒拉著算盤,卻毫不見“銅臭味兒”,反而讓人覺得這男子專注得很,頗有魅力。


    感覺到有人進來,那男子微微抬眼。這便讓人看清了他五官英挺,高鼻、深目、鷹眉,頗見男子氣概的模樣裏,還有些異域味道,而一雙眼眸卻是碧綠,比樓轅妖瞳裏的綠意還要深沉。


    樓轅眨眨眼,和他對視,那男子看見樓轅,又看了一眼霍湘震,卻麵無表情,繼續低頭撥拉他的算盤。霍湘震便提醒了樓轅一聲:


    “他不是半妖,他就是妖。”


    樓轅抬頭看霍湘震,樓玉清也跟著滿滿好奇,打量起來那算賬的美男妖。那美男妖似乎習慣了被人打量,不為所動。


    畢竟當世,行走人間的妖魔不在少數,而且妖魔們化成人形又往往很俊,不至於嚇壞小孩,於是人們也就幾乎是接受了妖魔的存在。


    更重要是妖魔也是要吃飯的,人是無數種食譜之一,多數妖魔願意和人類和平相處,吃點別的,做點小生意賺賺錢,吃吃山珍海味、人類的食物,這也是利“人”利己的。


    於是這初時的驚訝過去,便不新奇了。小二見四人進了門,便跑了過來,弓著腰笑嗬嗬往裏麵迎客:


    “幾位裏邊請裏邊請!”看見樓轅坐著輪椅,便知了他們不方便,極為識相,“看幾位是生麵孔,不如幾位就坐大堂可好?我們這兒大堂熱鬧,人氣兒足!吃飯麽,咱也吃個熱鬧勁兒好不好?”


    樓轅笑微微頷首:“小二哥如此的會說話,我們怎好不給麵子?”


    “多謝這位客官!”小二也願意多來幾個好說話的客人,說話間,就給個桌位撤去了一張椅子,方便樓轅。


    而樓轅落座之後,不自覺又看了一眼櫃台後算賬的那隻妖。


    不過也隻是看一眼,接著就是回頭來笑問小二,有什麽招牌菜,還點名要了他家最是招牌的鰣魚。


    聽他點鰣魚,小二這臉上就帶上了不自然的笑容,略帶著歉意和討好道:


    “哎喲,抱歉了這位客官,這鰣魚我們一天隻做十份,今天已經是都賣出去了。”


    樓轅微一挑眉:“隻做十份?”繼而釋然了,一搖頭,淺笑,“也罷,那我能先定下來明天的麽?”


    小二臉上歉意的笑臉更甚了:“對不住了您,這魚是我們老板親自下廚……”


    “無妨。”


    突兀間傳來的男聲打斷了小二的辯白,循聲便見一白衣男子從櫃台側麵的小門裏慢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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