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鎮上一向平靜,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是能沸沸揚揚一陣子的,何況近日又出了兩件大事。


    這第一件,乃是鎮上唯一一家客棧的老板張笛,莫名其妙就死在了自家客棧裏。縣令大人治下有方,轉眼間就抓到了凶嫌。


    而第二件,則是新來的節度副使大人,認為縣令判的不對,要親自審理了。


    此時芙蓉鎮衙門裏,就有這位節度副使大人派來的手下,慢悠悠喝著縣令大人的茶。不是別人,正是捕頭卡文。


    此時卡文的心裏那可真是怎一個“舒坦”了得,捕頭是賤業,平日在公門裏少不得被人呼來喝去。沒想到這樓轅一上任,自己就有幸被派來芙蓉鎮“公幹”,享受了一把閻羅王手下小鬼差的待遇。


    一地縣令居然給他這個小小捕頭好言好語,上茶款待!卡文雖然明知自己這是狐假虎威,但是心裏真是美上了天。


    而縣令對他的態度越好,反而就越是證明了這案子有冤。心裏沒鬼,你怕什麽呢?卡文這就不由自主地崇拜起了自家節度副使大人,小小年紀,居然能有如此神機。


    卡文喝了一口茶,便按照樓轅吩咐的,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開口道:


    “縣令大人,小人奉樓副使之命,前來貴寶地走訪查察。不知凶嫌趙四現今何在?此人與我也是同為錦官城衙役,若本案確有冤屈,副使司必然要還天下一個昭雪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想起了樓轅跟他說的話——


    “你提出要見趙四,縣令若是坦然點頭就帶你去,那麽此案或許隻是我多心。倘若縣令支支吾吾,意圖搪塞,那必是因為他們曾經嚴刑逼供,甚至是屈打成招,此案則必有冤屈。”


    趙四和他還真是認識的,錦官城雖大,卻也沒大到同在公門不相識的地步。印象不深,但是他記得這個趙四應該是個老實人。不過他現在也不敢單憑長相看人了,上次段更不就差點被他冤枉了嗎?


    而眼前這縣令,聽他說要見趙四,明顯就變了變臉色。跟著就是一臉堆笑:


    “這個,卡捕頭,這就不用了吧。我們芙蓉鎮大獄比不得錦官城幹淨,趙四是死囚,牢裏髒亂得很……”


    果然啊!


    卡文在心裏歎了口氣,心說對不起了兄弟,隻能再委屈你一陣子了……心下歎著氣,抬頭就是對縣令微微一笑:


    “也罷,那就不去了。”


    縣令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卡文繼續道:


    “麻煩大人發一份布告,讓七月九日當日所有在案發客棧住過的人,都到錦官城府衙去。錦官城距芙蓉鎮不過一日腳程,大人莫嫌麻煩。”


    “呃!這……”


    縣令剛要說話,卡文就反駁了回去:


    “我家節度副使大人說,縣令大人您查案之時,必然是登記了當日客棧裏所有客人,挨個盤查過,那麽自然也就該有一份名單留底。”


    還真有……縣令這心裏就有些沒底了,這個新來的節度副使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樣子?這老奸巨猾的,得多大年紀了?


    而縣令心裏正問候樓轅的時候,卡文學著樓轅那個慢悠悠的勁兒,又補上了一句:


    “還有啊大人,此事宜早不宜遲,希望大人快些把人找來。我家大人說,讓小人在芙蓉鎮上暫且留宿,等大人找來了七月九日在客棧裏住過的人,再一起回返錦官城。”


    縣令隻覺腦袋裏“嗡”的一聲,天哪,閻王好鬥、小鬼難纏啊!這卡文一副無賴樣子,居然還打發不了了!


    當下,縣令隻好咬著牙:“請卡捕頭放心,本官一定盡快辦妥此事……”


    哎呀同樣說著“本官”,這個縣令說得就不如我們大人的好聽啊。卡文已經是樓轅死忠粉了,笑眯眯跟縣令告辭。


    卡文這裏,就算是功成身退了。樓轅讓他做的,也就這麽幾件事。卡文這辭過了縣令,便提步向案發的客棧走去——這是芙蓉鎮上唯一的客棧,他要留下來,自然“隻能”住在這裏。


    進門,就見了段更賊眉鼠眼坐在旮旯裏。卡文跟他對了下視線,段更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卡文白眼,也懶得搭理他。


    都是被樓副使派出來跑腿的,誰比誰強?不過他還真是服了樓轅這個“物盡其用”的本事,派他出來走明麵上的事情,又派段更出來,專門打聽小道消息。說是雙管齊下,其實看了官場那麽久,卡文清楚,樓轅這一招才真是讓縣官防不勝防。


    隻是段更打聽到了什麽,他不好去問。要不然兩人湊在一處,被人看見了,對段更去打聽小道消息也不利。卡文也就不多說什麽,隻是找老板娘叫了一間客房。


    老板張笛死了,客棧裏主事的就是這老板娘李氏。卡文有些奇怪,為何不見張笛的叔伯之類過來收房子,卻見李氏對著他水靈靈的一笑:


    “客官像是衙門裏的公人啊,不知是從哪裏來的?”


    卡文見她這笑,隻覺是渾身一酥。看這老板娘,身材窈窕體格風騷,雖然是穿的素白孝服,頭上還戴了朵白花,但是怎麽看都不像是老實守孝的模樣。卡文琢磨了片刻,便知道是何處違和了——


    這李氏眼裏明擺著的滿是春情,臉上雖不明顯,但絕對是施了粉黛的。


    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還能有如此風韻去勾引別的男人,說她是清白的,真真是鬼才信!


    然而卡文隻是想了想,並未出口。他可不打算給自己惹來什麽麻煩。當下便隻是笑眯眯打了個圓場,含混過去。


    而段更那邊,正聽著芙蓉鎮裏居民們的流言蜚語。


    最了解死者家裏那些事情的,不會是一地官府,往往是當地的老百姓,尤其是長舌婦。卡文要做的,就是替樓轅探聽這些家長裏短……


    那麽他們這偶像一樣的樓大人,此時又在做什麽?


    【錦官城?副使司後堂】


    看樓轅又批閱完了一堆文書,抻了個懶腰,霍湘震便湊了上去,伸手給樓轅揉揉腰背:


    “累了?”


    樓轅點點頭:“可不麽,眼睛都花了。嗯……往下點,對對就這裏,用力用力。”


    霍湘震聽他指揮,盡心盡力伺候他家這個忙著一地大事的小貓兒:“現在可以歇會兒了?回家還是去雲驄樓?”


    說著,伸手撫上樓轅眼睛:“閉眼睛歇會兒,你才多大,眼睛可是一輩子的事。”


    樓轅笑眯眯享受著霍湘震的服務,嗯嗯回了兩聲。跟著這甜甜蜜蜜的氣氛就被個不請自來的家夥破壞了:


    “嘿,你們倆注意點好麽?影響市容!”


    這順嘴跑火車的,除了吳積白還能有誰?霍湘震識趣地要放開樓轅的眼睛,沒想到樓轅卻是摁著他的手,不讓他放開——喜歡霍湘震微熱的手心熨在眼睛上的感覺,他現在享受的很:


    “吳大哥今天不陪著寇娘子,怎麽有興趣找我們兩個來了?”


    霍湘震見樓轅不介意,另一隻手便也不閑著,給樓轅捏肩捶背,樓轅舒服地哼了兩聲,活脫一個被捋順毛了的小貓。


    吳積白看著就“嘖嘖嘖”三聲,搖頭捂著腮幫子:“你倆還沒膩乎夠啊?多巴胺高峰期就三個月,你倆這都多久了怎麽還沒完啊?”


    “多巴胺”是什麽,樓轅和霍湘震都沒興趣知道。吳積白看這倆人沒有一個願意接話茬,隻好一擺手:


    “得,算我廢話。”


    霍湘震一邊給樓轅“順毛”,一邊就問了吳積白一句:“你平常滿錦官城的晃悠,今天怎麽有興趣來找我們了?”


    吳積白也不見外,直接坐到了一邊下首的位子上:“你倆這一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然不知道錦官城裏麵傳你倆什麽呢。”


    “哦?”樓轅饒有興味地發出來這麽一聲,還擰了擰身子示意霍湘震換個地方捶,“說我們什麽?”


    吳積白哼哼了兩聲:“倒也沒別的。就是這位新來的節度副使大人,生的俊秀文雅,端得是翩翩公子,而且大公無私,出手就是雷霆萬鈞;詩書滿腹,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聽吳積白牙疼一樣哼哼唧唧著說樓轅怎麽怎麽好,霍湘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樓轅也終於覺得不太對了,扒拉一下霍湘震的手,終於睜眼看了吳積白:


    “吳大哥,你怎麽了?”


    吳積白哎呦了一聲,往旁邊小桌子上一趴:“吃醋了,摔倒了!要小樓你親親抱抱才能起來!”


    霍湘震這就一握白鹿劍,瞬間臉色冷的跟冰一樣,殺氣都能戳破房頂:“你、說、什、麽?”


    吳積白一抖,麻蛋忘了這個大醋缸的存在了,隻好老老實實坐起來:


    “得了得了,我不鬧了。就是這兩天脂紅閣裏麵的漂亮妹妹,成天都是‘樓大人’長‘樓大人’短的,抓著我就問小樓你怎麽樣怎麽樣,這不把我逼出來了嗎。”


    說著,嬉皮笑臉起來:“小樓小樓,這兩天錦官城裏麵傳你要親自審芙蓉鎮那個案子呢,來來來我采訪一下,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采訪”是什麽,樓轅也不知道,隻是一攤手:“等卡捕頭帶著人回來,到時候自然有辦法找出來凶手,吳大哥你就別操這個閑心了。”


    哎呦嗬,小東西還挺會賣關子。吳積白隱約有點期待,他史書沒有霍湘震讀得多,真好奇樓轅會用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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