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江城慢慢在節度副使官邸的回廊裏踱步,想著該去找齊德隆準備班師回朝了。白斛跟在他身邊,斜後一步的位置。他此時換回了便裝,雪白一身,活脫一個文弱小公子的模樣,看上去比樓轅還弱氣幾分。隻是那雙微微上挑、眼角帶著緋紅色的桃花眼,卻又是比樓轅更加撩人。


    邵江城和白斛一前一後直走到了正房門前,突然就不約而同是一個頓足。邵江城微微回頭看白斛一眼,白斛便頷首,低聲弱弱道:


    “我、我聞到了,血腥味……”


    這麽大的一個妖了,還是兔子的膽量。邵江城暗想了一句,卻是看著眼前節度副使官邸的正房沉默。他一樣嗅到了裏麵有血腥味,雖然他不如白斛敏感。但是他更在意的是——裏麵太安靜了。


    他找齊德隆的時候,軍醫告訴他齊德隆可能正在探視那個劍南路節度使。當時他們裏節度使官邸比較遠,齊德隆就把樓轅安置在了這節度副使官邸的正房……邵江城也不是瞎子,看得出齊德隆是對樓轅懷著邪念的,而且眼前這房間的門也是關著的,更應該是印證了他的想法,齊德隆此時最可能的是在裏麵和那個半妖翻雲覆雨。


    可是現在也太安靜了。緊閉的房門,似乎隱約透露出了一些危險的氣息。白斛似乎有些畏首畏尾,想要往後退開幾步。邵江城並未阻止,反而是一手攔在他身前:“你先退開。”


    白斛乖乖退開幾步,看邵江城的眼神裏滿滿的信任依賴以及羨慕。他也想像邵江城這樣硬朗勇毅,但是奈何他是個兔子精,還是家兔,天性的就是膽小乖順啊!


    所以才會這麽喜歡邵江城吧?每當被他霸道強勢的氣息包圍的時候,白斛甚至會忍不住想給邵江城跪下。也正因如此,就算是被邵江城保護在身後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因為他相信邵江城足夠強大。


    此時邵江城就站在門前,轉身變成了側身站到門邊,而後一手緊貼著門板,突然發力推門同時迅速收手。


    他的謹慎是正確的。幾道銀光從門裏激射而出,帶著厲風直直打中了院子門前站崗布防的士兵!


    那士兵突遭無妄之災,捂著胳膊哀嚎了一聲。邵江城眉頭微皺,目光看著那士兵,卻是對白斛道:


    “去找軍醫來。”


    說著,沒急著進房間去,反而是慢慢走到了那士兵身旁,扶起了他。士兵頓覺受到關注,疼出了冷汗卻還是勉勉強強站直了身板:


    “不、不妨事的君侯……”


    邵江城的目光落在他的傷口上,血跡鮮紅,便開口,仍是淡淡:“還好,暗器上沒有喂毒。一會兒軍醫會來,給你好好處理。這幾天好生休息,操勞之事留給別人就是。”


    那士兵感動的就差沒給邵江城發誓說什麽誓死效忠了,但邵江城卻不再多說什麽,回頭看了看洞開的正房房門。這暗器是正對著房門中間的,他閃開了,士兵算是誤傷。邵江城低頭看了看,地上掉落著一隻袖箭和幾枚鐵蓮子。


    邵江城一言不發,邁開步子向正房走去。百步左右。從正房門口到院子門口,這暗器打出來這麽遠,竟然還有傷人的力度,那麽發射暗器的那個人是樓轅麽?功力夠高的。


    可是為何沒有聽到什麽動靜?除了這幾發暗器之外,正房裏就又隻剩下了死寂——以及撲鼻而來的血腥味。邵江城畢竟沙場出身,對血腥味並不反感,抬腳慢慢走進了正房。


    進門先是看見一張桌子擺在門前,桌子上放著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簡易弩機。邵江城拿起來看了看,是竹板和筋絲簡易改裝的。


    邵江城皺著眉頭,心下猜測齊德隆怕是出事了,不然怎麽可能有人做出來這個擺在房門前?暫且放下了這個小小的機關,邵江城抬步走向了臥房方向。


    血腥味就是從那裏來的。


    他站在臥房門前,又一次停步,深深皺眉。


    趙宋京師。


    吳積白終於站在了樓府門前,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樓止至並不在府內,他把樓轅托付給他的雙鯉信函交給了樓軒。


    作為正經的長子嫡孫,樓軒隻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先行拆開了樓轅的信函。雙鯉魚腹內不過一張紙,寥寥幾語,而樓軒看完之後,竟然是臉色大變,手上一顫!


    ——倘僥幸不死,則應六年前所托之事,行動如計劃之言。若不幸亡故,則大事無緣,愧負之。言雖閃爍,然已涉大事,萬望慎重,閱後須付之丙丁。樓轅暮皓手書。


    他……答應了……


    樓軒狠狠將信函握在手裏,臉色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複雜。混合著擔憂,愧疚,憤恨……


    此時已經是天**晚。吳積白看了看日落,忽然有些難受——


    四月二十五日已經過去了……錦官城,大抵已經失守了……他知道樓轅不會死在錦官城裏,可是之後,又會發生什麽?


    錦官城節度副使官邸裏,士卒們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霍湘震就混在一隊士兵之中,在官邸的廊道裏略有些鬼鬼祟祟地穿梭著,往正房的方向移動。他不知道樓轅到底在不在,隻是好歹也要試一試。他現在很後悔沒把天雷無妄從樓轅手上要回來,否則現在隻要等樓轅用些法術,他就知道樓轅在哪裏了。


    “讓開讓開!”


    後麵突然傳來人聲,他急忙側身讓過。隻見是幾個士兵跟著個軍醫,急急忙忙跑著。


    軍醫……對了,如果暮皓受傷了,那一定需要軍醫啊!!霍湘震賭了個概率,便是靈機一動混進這群士兵裏跟了上去。


    越走越發現這是往正房的方向去,隱約便是擔憂了起來。這軍醫若真是去給暮皓治療的,那豈不是就說明暮皓受了傷,而且情況危急?可這軍醫若不是去治療暮皓的,那麽他不就又是白跑了一趟?


    又盼著是他,又怕真的會是他!


    霍湘震帶著這糾結心境,一路跟到了正房。軍醫也沒有想起來屏退他們,他們這一群士兵跟著就都進了正房裏。濃濃的血腥氣撲麵而來,霍湘震忍不住心頭一驚——難道暮皓他傷的這麽嚴重?!


    可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因為這血腥氣裏並沒有夾雜暮皓血液的氣味。他和樓轅什麽事情都做過了,他記得樓轅血液的味道。這血不是樓轅的,他聞的出來。發生了什麽?血腥味這麽濃?和暮皓有關?


    霍湘震忍不住探頭去看,一時間就愣住了。


    眼前的臥房,布置都是他熟悉的樣子,裏麵的場麵卻駭人。床榻上鮮血淋漓一個人形,一把匕首貼著插在那人額頭插在枕頭裏。鮮血浸透了床單被褥,噴濺的血跡幾乎染紅了整個床帳。地上還有流下來的血,整個屋子裏彌漫的都是血腥味。


    可床上那個人沒死。他的胸口還有起伏,雙目上蓋著一層血紅卻發黑的布條,張著嘴發出呼啦啦的聲音,嘴角帶著血泡的鮮血汩汩往外冒,雙手雙腳的腕子上都緊緊紮著鮮血浸透的布條,想來是止血用處。


    而更令人無法描述的是,床榻上那人的褲子褪到了臀下——這並不代表他被人**了,或者說他遭受的是另一種**。他的私處上一樣被包紮了布條,一樣的浸透鮮血,而丟在床榻下地麵上的那個東西,讓在場所有男同胞都渾身發毛了一下。這東西他們都見過,而且都有,就是沒想到床上這人的這東西會被切下來然後隨手一樣扔在地上……


    房中還有一個人,身形勻稱,麵相威嚴,帶著殺伐之氣。軍醫經過了初時的驚愕,正給床榻上那人看傷,士兵們就在一邊準備打下手。軍醫突然起身,對那人耳語了幾句,那男人便看著霍湘震他們這些士兵,淡淡擺了擺手:


    “你們,都退下。”


    霍湘震故意磨蹭到最後一個出去,悄悄地站在了門外偷聽。反正作為妖,他耳力過“人”。


    先聽見一人說:“君侯,齊大帥的傷……很糟。”


    想來就是軍醫了。霍湘震暗自分析道,君侯?聽說李唐有個武安君……難道房裏那個人就是他?邵江城?齊大帥……聽暮皓提起過,李唐齊家有個齊德隆,或許重傷之人就是他?


    “糟到什麽地步?”邵江城的回答應該叫反問,仿佛天生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齊帥雙手雙腳的筋都被挑斷了,雙目被剜,舌頭也被割……”軍醫略略停了一下,繼續道,“而且以後,必然是不能……不能人道。”


    廢話麽。霍湘震突然出神,心裏吐槽了一句,作案工具都給收繳了,有本事你給他接回去。


    跟著就聽邵江城冷冷問了一句:“命呢?”


    軍醫回答道:“保命無礙。齊帥的傷都被人簡單處理過,失血雖多,但並不至死,而且傷處被上了藥——是之前齊帥送來給那個趙宋劍南路節度使的藥,是咱軍中最好的了。”


    “我知道了……你處理一下吧。”邵江城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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