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諸葛明就住在褚大少堡主的這艘“江上廬”上,不過他拒絕了幾個女子的“善意侍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沒有人再去打擾他。


    除了該送茶水,送吃的以外,甚至連個同他多說一句話的人也沒有。


    直到諸葛明吃過早飯,悠悠晃晃地走下船去,還沒有人對他說上一句話,或問他一聲。


    他好像與船上所有的人無關一般。


    甚至在他離去的時候,也沒有再見到褚偉嶽。


    不過,這一切對諸葛明來說,並不覺得太奇怪,因為,通江堡褚家的人就是這副德性。


    諸葛明離開了“江上廬”,離開了岸邊,他卻並未走去老河口的市集上湊熱鬧,而是直走到“廣來大飯店”,他原先要住下後又被“擠出局”的大飯店。


    他這裏才一上門,掌櫃的先是一驚,頃刻間變了一副嘴臉,笑得像個彌勒佛一般,迎了上來。


    “客官,你回來了,快請坐!”


    一麵高聲道:


    “泡好茶!”


    諸葛明嘿嘿笑,連正眼也不看掌櫃一眼,擺動著八字大步,坐在客堂正中的一張桌上。


    小二及時提了一副細瓷鑲花茶壺,一邊給諸葛明滿滿地斟上一杯香氣撲鼻的好茶,一邊嘻嘻笑地道:


    “客官,你可是要吃點老河口的名菜名酒?”


    諸葛明冷然道:


    “前倨而後恭,勢力小人!”


    掌櫃的一愣,苦笑道:


    “客官,你多體涼!”


    諸葛明冷冷笑道:


    “如今是不是在下投入‘通江堡’,你們就換成這副搖尾乞憐的德性?”


    小二一聽,心裏有數,多說必然自討沒趣。


    心念間,急急對掌櫃一打眼色,回頭笑道:


    “客官,你是知道,俺門這是火窩山上抱煤坑,弄個不好就惹火燒身啊!”


    一把揪住掌櫃,諸葛明沉聲道:


    “有件事情,你給我牢牢記住!”


    掌櫃的幾乎雙腳離地,抖動雙手,顫聲道:


    “你請吩咐!”


    諸葛明咬著牙,道:


    “就在明後兩天裏,有個白白的大漢,長了一嘴尺半寸粗胡茬子的,他帶有四個人,要來這兒找我,你可得好生替我招呼,不可怠慢,最重要的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否則老子一把火燒你個吊蛋精光。”


    “是!是!是!一定照你的吩咐就是。”


    掌櫃的在諸葛明的揪提下,心中自有一份惱火。


    但諸葛明卻在想:老子這是在替通江堡“修行”呢!


    於是,諸葛明長身而起,直往店外走去。


    隻見小二緊趕一步,低問道:


    “客官,你不吃點什麽再走?”


    一扭身,諸葛明的臉幾乎碰上迎上來的小二,一咬牙厲喝道:


    “早飯已過,中飯未到,這個不前不後的時辰,你能叫諸葛大爺吃什麽?王八蛋!”


    但當他正要轉身的時候,突然對掌櫃的道:


    “炮鳳烹龍,血鰻翅羹,外帶陳年花雕一壇,正午時分給諸葛大爺備好!”說罷出店揚長而去。


    諸葛明一步跨出“廣來大飯店”的時候,也曾回頭看到那塊如今變成“廣來犬飯店”的橫匾,不由得有些好笑,因為那塊銀子仍在上麵,隻是難為了掌櫃的,弄了些黑漆把那塊原來發亮的銀子遮了起來。


    諸葛明一走出“廣來大飯店”,立刻朝著荒林走去。


    看來是有些荒僻,幾棵老柳樹根,有一半連在岸邊而又纏扭在水麵上,方老丈的那條小渡船,就拴在江邊的老柳樹根上麵。


    方圓圓本來是在柳樹下麵張望呢,如今一見到諸葛明前來,當先跳上小船,口中還在嚷著:


    “爹,諸葛先生來了!”


    諸葛明跳上船,正迎著方老丈彎腰走出艙門。


    “等你吃早飯呢,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方老丈笑說。


    諸葛明一看船頭,不由一笑道:


    “看樣子你們還未曾吃嘛!”


    方圓圓緩緩地掀開食盒,裏麵四樣小菜,第二層,卻放的是一盤小籠蟹黃包子,另外一鍋江米小粥。


    她輕盈地為諸葛明先裝上一碗粥,邊輕聲道:


    “一大早我沒有預備酒,等中午時候再喝吧。”


    方老丈笑道:


    “中午我陪諸葛壯士好好地幹幾杯。”


    諸葛明微微一笑,道:


    “中午就不用準備了。”


    “為什麽?”方圓圓邊往外端小籠包子邊道:


    “東西全都辦齊了,再過半個時辰,我就要做了呢。”


    諸葛明道:


    “中午有人請,不吃是傻子。”


    方老丈邊喝著江米粥,隨口道:


    “諸葛壯士應酬,咱們中午隨便吃些算了。”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咱們中午全有份,‘廣來大飯店’大概已在為我們準備了吧。”


    方圓圓嬌柔的眼神望著老父。


    方老丈淡然一笑,道:


    “老河口的‘廣來大飯店’是已有30年的老字號,當初是家小飯鋪,隨著老河口的發達,廣來飯鋪成了大飯莊子,如果問我老頭子何時進過廣來大飯莊,大概是在20年前的事吧。”


    “如今距離正午,還有那麽兩個時辰,早飯少吃些,等中午時候,咱們空著肚子裝好的。”


    一麵哈哈大笑,諸葛明又道:


    “方老丈,你聽說過有條通江堡的豪華大船,叫做‘江上廬’的?”


    “諸葛壯士,你看過通江堡的‘江上廬’?”


    “不錯。”


    “最好離那條船遠一點!”


    “為什麽?”


    “因為那條船太華麗了!”


    “太華麗又有什麽不對?”


    “太奢侈華麗,很容易產生罪惡,我聽說那條船上布滿了機關。同樣的,那條船上也養著許多不正經的女人。”


    緩緩地放下碗,方老丈又道:


    “一條豪華的船,本來沒什麽,但是一條布有機關的船,就不簡單,聽傳說死在那船上的江湖人物,還真的不少,你可得躲著些。”


    諸葛明淡然一笑,道:


    “除了通江堡的那條豪華大船外,我聽說在這漢江上,還有一條極為神秘的大船,上麵的裝設布置,聽說是唐璜典麗,美倫美奐,隻不知方老丈見過這條巨舟沒有?”


    方老丈一怔。方圓圓卻道:


    “諸葛大俠說的那艘好似水上仙宮的巨舟,我們是見過一次,看樣子好像是一艘暢遊五湖三江的大船。那晚上就在這老河口的江中心,船上麵笙歌齊鳴,彩燈透著兩舷琉璃窗直照水麵上,好像還有人在船中婆娑起舞呢。隻是……隻是我們原想劃近去瞧著,卻被大船上的人喝退了。”


    方老丈又道:


    “我猜八成是哪家王公大臣,在暢遊中原華夏,才有那種派場。”


    諸葛明邊飲著茶,邊問道:


    “近來通江堡在招募武士,方老丈聽說過沒有?”


    方老丈搖搖頭道:


    “這倒沒聽說過。”


    方圓圓道:


    “通江堡那麽多的武士,他們還招武士,難道他們想造反?”


    諸葛明一笑,道:


    “咱們吃過中飯後就分手。諸葛明拜托方老丈父女,替我打聽一下,通江堡‘江上廬’在招募武士幹啥?諸葛明還有三天自在日子,每天我會設法來這柳樹林下一次,與賢父女二人會一麵,聽得你們有何消息。”


    方老丈道:


    “成,我會把船搖向通江堡的那條河裏,看看有沒有辦法打聽出來。”


    日正當中,正好是烈日當空,天氣有些酷熱,老河口的市鎮上,人們盡朝著蔭涼地方躲,甚至有些人跳到江邊的水中,隻冒個腦袋在水麵上。


    諸葛明卻不為烈日所苦,他甚至嘻嘻哈哈地領著方氏父女二人,朝著不遠的“廣來大飯店”走去。


    就在諸葛明才進入“廣來大飯店”,早有兩個小二快步迎上來,隻是小二卻露出一副吃驚地樣子。


    聽聽隨後自樓上快步下來的掌櫃,吃驚地道:


    “客官,你的客人還未來?”


    諸葛明冷笑道:


    “客人?喏,就我們三人。”


    掌櫃的苦笑道:


    “客官,你沒有忘記吧?”


    “忘記什麽?”


    “你點的大菜呀!”


    諸葛明一瞪眼,道:


    “當然沒有忘記,炮鳳烹龍,血鰻翅羹,都齊全了嗎?”


    掌櫃的道:


    “齊全是齊全了,隻是你們三位,如何吃得完?”


    “吃不吃得完,那是我們的事,你隻要照著吩咐,把這幾道大菜端出來就沒你的事了。”


    早有小二打開布簾,把三人讓進一間一二樓最大的雅廂內。


    諸葛明三人徑直走人這間雅廂中,三人不由全都一怔,隻見正中的一張大圓桌上麵,海碗四隻,倒蓋著四隻大盤子,粉紅色的桌圍巾,摸一摸還是絨的,四個穿著甚為幹淨的小二,分站圓桌四個方向。


    諸葛明三人才走到桌邊,三個小二立刻雙手扶椅,恭讓三人入座。


    一張大圓桌,分坐三人,那些原本雕刻有人物的紅木椅子,高高的椅背,上麵還鋪著錦緞墊子,完全是紅底金花,配合著桌麵,真可說是相得益彰。


    再看那桌子上的杯盤碗筷,全都是銀子打造,看上去全都有細致的花樣附鑲在上麵,一件件全都是晶光發亮。


    方圓圓美眸顧盼,不由搶著說道:


    “爹!”


    方老丈以手示意,輕搖著頭。


    就在三人坐定以後,一個小二,立刻手持精巧銀壺,為每人把酒酌上。


    諸葛明就著杯子一聞,淺笑道:


    “不錯!正是陳年花雕。”


    隻見他高舉酒杯,笑道:


    “咱們先幹一杯!”


    及時地,桌上的萊盤上麵的大銀碗打開了。


    諸葛明三人停杯中途,全拿眼睛欣賞著四大銀盤中的佳饌,在嫋嫋上升的白霧中,數種不同的香味,飄散在空中,令人聞之垂涎。


    諸葛明吃過“炮鳳烹龍與血鰻翅羹”,他也是在當年曾偶爾吃過,如今也隻是隨意的“閑話一句”,卻不料老河口的“廣來大飯店”還真的端得出來。


    諸葛明一看,臉色一整,指著桌上四大銀盤中的四種顏色四個形狀的大菜,沉聲說道:


    “找掌櫃來!”


    其實不用找,廣來大飯店的掌櫃早在留意著,聞言一掀簾子嗬嗬笑著走了進來。


    諸葛明又把杯子向方氏父女禮讓道:


    “幹!”


    放下酒杯,諸葛明冷然地對掌櫃的說道:


    “報報你這菜名來!”


    店掌櫃搓著雙手,額頭微見汗濕,眯著笑臉,道:


    “客官,你早上點的‘炮鳳烹龍,血鰻翅羹’,小店總算全都辦齊全了,你吃吃看,這四樣就是炮鳳。”


    嗬嗬一笑,諸葛明道:


    “雄雉為鳳,白馬為龍,百年老鰻血煨翅,這些全是世間絕饌,吃一次足慰平生,我希望你們不要把這些佳料糟踏了!”


    一麵舉筷對方氏父女道:


    “來,咱們嚐嚐‘廣來大飯店’的手藝如何?”


    一邊,掌櫃的在一旁唱念著每一盤中的菜意,聽起來全都有名堂,四個大盤中,合起來才隻一個“炮鳳”而已,下四盤,必將更多,因為那是白馬一匹,怪不得三人一進店門,掌櫃的大吃一驚,因為隻這幾樣,足可以讓十幾二十人吃個肚皮發脹呢。


    諸葛明三人就在“廣來大飯店”中,吃得津津有味,而店掌櫃又不停地加以樣樣唱名的解說,不停地道出千奇百怪的做法的時候,突然間,廣來大飯店的門外麵,一溜的進來了11個人。


    隻聽為首的一人高聲道:


    “掌櫃的!”


    “廣來大飯店”中,這時候已有八成座,連樓上的也坐了不少人。


    然而,這個大漢卻邊走向店中,邊叫道:


    “掌櫃的在不在?”


    “在,在。”一個小二見過11個人,全都拎著大馬刀,自是不敢怠慢,一麵把11人往樓上的大客間讓,邊笑容可掬地道:


    “請上樓,我們掌櫃的也正在樓上呢。”


    一陣腳步聲,還真巧,全都進入緊鄰諸葛明的房間。


    隻見一個小二,一掀諸葛明的雅廂門簾,直拿眼睛示意店掌櫃。


    “什麽事?”店掌櫃才這麽問,突聽隔壁的大漢中,有人厲聲道:


    “叫掌櫃的來!”


    聲音是那麽得高,諸葛明聽了個真切。


    於是,諸葛明咧嘴笑了。


    隻聽他高聲笑道:


    “哈哈!來的可是高仁兄嗎?”


    “誰?”是高磊的聲音。


    “幾天不見,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了嗎?”


    “哈……哈……”


    一陣大笑後,隻聽高磊叫道:


    “軍師爺嗎?高磊來了!”


    於是,高磊在前,十個水上部下,全跟在高磊身後,朝著諸葛明的房中走來。


    諸葛明一看高磊帶了十名手下,全都來了,不由撫掌大笑道:


    “巧!巧!真是再巧也沒有了!”


    於是,諸葛明把方氏父女介紹給高磊。


    卻不料方老丈在見到高磊後,不由一陣熱血沸騰,顫抖著雙手,雙目發直,哆嗦著聲音道:


    “你……你……你……”


    高磊先是一驚,突然一擁而上,暴伸雙臂,一把摟住方老丈,雙目垂著淚水,道:


    “姐夫!”


    久久地,兩人像是沾在一起了。


    方老丈啞著聲音道:


    “整十年了。”


    “不!姐夫!你記錯了,是11年了。”


    “對!11年了!”


    突然間,方圓圓在二人身邊低聲道:


    “舅舅!”


    高磊正在激動地抱住姐夫呢,突聽方圓圓叫,更是一驚,扭頭望著這位秀色絕麗、嬌美如花的外甥女。


    緩緩地,也是怔怔地,高磊伸出雙手,撫著方圓圓的雙肩,不知如何開口,方圓圓眨巴著淚眼,又叫了一聲“舅舅!”


    方老丈含淚笑道:


    “你離開的時候,圓圓才十幾歲呢。”


    突然間,諸葛明哈哈大笑,道:


    “看來我今天的這桌佳饌還真派上用場了!”


    一麵急急招呼各人入座。


    這時候店掌櫃的一看,突然加了11個大漢,不由高興地道:


    “這原本是喜慶大宴,想不到還真的帶給爺們團圓慶!”


    房中四個小二立刻忙碌起來。


    高磊等11人,不要說是吃過,就算看也未看到過,當然,更叫不出盤中菜的名堂了。


    方老丈麵對高磊道:


    “兄弟,那年你都快30了,荒年亂世,日子難混,你不哼一聲就走了。第二年,你姐姐就撇下我父女二人,一病不起,十年歲月,總算把圓圓拉拔大了。”


    高磊歎道:


    “也真是難為姐夫了!”


    不過,高磊在錦衣衛剛混了沒幾年,靠山魏忠賢便倒了,天一下子變了,變得應了那句“敗者為寇”的俗話,也因此他對過去11年的原本輝煌的日子,隻輕描加淡寫地嘟噥了兩句而已。


    倒是方老丈,把圓圓的遭遇與諸葛明的相助說了一遍,甚至把諸葛明的俠義之風,大加讚賞地誇耀一番。


    高磊立即舉杯,走至諸葛明麵前,流著感激的淚道:


    “軍師爺,高磊感激你!”


    他不多說,話說多了,反而有失感激的顏色。


    諸葛明一飲而盡,邊笑道:


    “高爺,我是冒打誤撞的,算不了什麽,倒是你們親人相聚,值得大加慶祝!”


    於是,高磊的十個心連心的手下,一個個為高磊及方氏父女舉杯祝賀。


    這真是一頓極具意義的歡宴,少說也吃了一個多時辰。


    酒足不足為奇。


    因為,什麽酒也能夠讓人喝個夠。


    然而,好酒能讓人在極愉快的心情下,喝個痛快,就堪稱人生美事。


    世上,有多少人是因為愁才喝酒?又有多少人是因為喝酒而喝酒?


    而方氏父女與高磊,在諸葛明的無意安排中,得慶團圓,是天意,也是巧合。在這種真善美的條件下喝酒,豈不正是人生真正的美事!


    菜香不必認為怪。


    因為,什麽菜也能讓人填飽肚子。


    然而,好的佳饌在人們歡樂的時候,便會顯得佳饌的美與香。


    世上何其多的人,他們麵對佳饌而食不知味?又有多少人,雖一粒大蒜,仍能津津有味?


    如果說在愉快的心情中,配以絕世佳饌,那該是多麽令人歡暢的一件事。


    如今,諸葛明等人,全都是這種心情,像一朵伸展不開的花朵,在陽光與朝露的滋潤下,慢慢地綻開了,令人愉悅。


    於是,就在這一頓大餐之後,諸葛明對一旁守著的掌櫃笑道:


    “算是不錯,小費與菜價相同,你開來吧。”


    “廣來大飯店”的掌櫃彎腰笑道:


    “客官,你隻管吃,銀子多少,有人會出的。”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我越來越覺得我這條命值銀子。”


    於是,他吩咐高磊,叫他的十個手下暫守在大方木船上麵,找個僻靜地方,先躲起來。


    方氏父女、高磊與諸葛明四人,緩著步走向方老丈的小木船上麵。


    高磊一看這種寒酸樣,還真落下幾滴傷心眼淚來。


    倒是方老丈,看出這位內弟的心意,不由哈哈一笑,豁然地說:


    “江上蕩舟,與世無爭,吃的是老天爺賞的,那是另一種美的生活。我父女二人還從來不覺什麽苦呢。”


    方圓圓忙著為船首圍坐的三人煮茶。


    而方老丈卻盡在船頭打哈哈,表現出安貧樂道的樣子。


    然而,高磊看得出來,姐夫這是在撐門麵,一個曆經亂世的老人,心靈上必然刻劃了太多的人世蒼桑,而那種無可奈何的表示,不正是這種模樣嗎?


    於是,高磊為他的姐夫這種日子而心酸。


    更為方圓圓的未來擔憂。


    因為高磊太清楚了,憑著姐夫的這個破爛家境,如果真的按照“門當戶對”的規矩,那麽,方圓圓即使長得那麽標致,仍然是個苦哈哈的丫頭命。


    丫頭,那是個沒地位而又專門侍候別人的女子!遇到好人家,也許被“提升”做主人的偏房或妾侍,否則,青樓女子的命運,就難免了。


    三人一邊吃著茶,高磊把自己現在是幹什麽吃的,說了一遍,不過,他最後還是低聲說:


    “姐夫,如今高磊雖然被迫離開了官場,暫時嘯聚山林,但並非掠山為王的強盜。俺們既不亂殺人,也盡量不擴大人數擾亂地方,隻是為了尋找張寨主的那批失寶。俺們這股扭結的力量全都用在尋寶方麵,如今沿著漢江,一路尋找下來,這就要找上江那麵的通江堡了。”


    諸葛明也道:


    “隻等這碼子事一了,方老丈父女願意去大刀寨,隻要我稍微安排,一切自不成問題。”


    哈哈一笑,方老丈道:


    “有道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雖不是什麽智者,但已吃了一輩子水上飯,山上住那會要我老命的!”


    諸葛明一笑,道:


    “如今來了高二寨主,計劃該有個重訂。”


    一麵把自己答應為通江堡的少堡主褚偉嶽做事一事,又細細地對高磊說了一遍。


    如今這老柳樹下又沒有外人,高磊這才對諸葛明說:


    “軍師爺,自從你下山之後,大刀寨還真的熱鬧了一天多,一萬兩黃金富了咱們大刀寨。就算沒有那批失寶,日子照樣過得舒坦,每個兄弟腰裏,又多了十兩黃金,連咱們也各支20兩花用。”


    一麵又看了一眼正抽著旱煙的姐夫,高磊又道:


    “張寨主說得很對,目前大夥的目的,是找到失寶,他不放心你一人在老河口附近活動,這才決定提前一天大夥趕來老河口,酌量著他們走旱路的人,就在這一半天的工夫,也會趕到了。”


    諸葛明一聽,不由笑道:


    “這事可妙了,看情形我不能在老河口與寨主碰麵。”


    隻見他放下茶杯,立即起身,並隨手在懷裏掏出褚偉嶽所贈的百兩銀子,往船板上一放,道:


    “方老丈,這是小意思,你收著。你不是樂水嗎?湊合買條大船吧。”


    方氏父女二人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麽才好。


    因為,在那個時候,一百兩銀子是個大數目,一下子受人這麽大的饋贈,是叫人不敢相信的事。


    高磊立即抱拳道:


    “軍師爺,我代姐夫這廂謝了!”


    諸葛明起身下船,一麵道:


    “我得迎上寨主,把一切計劃重新設計,你的人可得守在大方船上,等候命令行動了。”


    飄然而去的諸葛明,似乎帶走了方圓圓的靈魂一般,隻見方圓圓凝望著遠去的諸葛明,一臉的迷惘。


    諸葛明又騎著他的馬走了。他去得很急,而且是出人意外的快,快得連兩個暗中盯住他的通江堡褚偉嶽手下,都沒法追趕得上。


    為了避免“擔頭挑子一頭塌一頭滑”,二人一打商量,急急忙忙地露出身份,攔住方氏父女與高磊。


    一百兩銀子方圓圓才收入艙中,如今突然來了兩個持刀大漢,全都是青衣短打靠,頭挽金黃頭巾,大搖大擺地登上小船來。


    單就那身打扮,方圓圓就知道他們是誰。因為在老河口附近的人,隻要看到他們的那身裝扮,就知道是通江堡的人。


    “姓諸葛的去哪裏了?”


    高磊一笑,道:


    “你們是哪兒的?”


    “通江堡的。”


    哈哈一笑,高磊道:


    “還好,不是皇宮大內的。”


    “他娘的你說什麽?”


    高磊冷笑道:


    “向人打聽事情,可不是你們這副嘴臉!”


    隻見二人對望一眼,“唰”的一聲,兩人拔出鋼刀,其中一個厲聲道:


    “狗東西,也不睜眼看看爺們是誰!”


    高磊示意姐夫與方圓圓退入船中,冷笑道:


    “這麽說來,二位的兩眼合成了一個眼,全長到屁股上了,也不打聽大爺是誰!”


    二人還真的一驚,對望一眼,舉刀一指高磊,道:


    “小子!你是誰?”


    仰天打個哈哈,高磊道:


    “老子是如假包換,‘鐵扁擔’褚倫的幹老子呀!”


    “放你奶奶的屁!殺了這王八操的!”


    於是,兩把鋼刀,兩束光焰,一圈而劈向高磊。


    高磊早有防備,大喝一聲,大馬砍刀幻出一片亮光銳芒,在斜劈暴砍中,人已跨向右麵的大漢身側,藉著小船的晃蕩,突然貼近大漢的側麵。


    隻聽他沉聲道:


    “去你娘的!”


    緊接著,就見高磊的大馬刀刀把頭“嘭”的一聲,狠狠而快不可言地搗在那大漢的太陽穴上。


    像砸死一隻老鼠那麽輕鬆,就在血花飛濺中,就在高磊的打橫一腳裏,大漢一頭栽到了江中。


    於是,一股血水,隨著那具原本活蹦亂跳的屍體,載沉載浮地漂向了遠方。


    雙手握著大馬刀,高磊把另一個漢子簡直就不當人一般,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連劈帶砸,逼的那漢子盡在躲。


    看情形,如果高磊這時候放了他,就算叫他爬在甲板上叩三個響頭,他一準會叩四個。


    天底下的人,有製造勢力的。這些人製造出勢力,然後就有一人趨炎附勢,為製造勢力的人造孽,於是,天下就會大亂。


    如今就連老河口附近的通江堡,竟也是這樣,能不令人浩歎?


    高磊心裏非常明白,自己絕不能放過麵前這人,因為這會為姐夫招來禍端。通江堡的勢力,姐夫這種淡泊名利的老實人,是絕對無法與之抗衡的。


    高磊心念及此,手中的大砍刀更加著力施展。


    就在高磊的決心下定,意念乍現,正準備搏殺這個漢子的時候,突然間,那漢子猛力地一連狂劈三刀,翻身一縱,人已往江中落去。


    高磊一看,不由大喝一聲,罵道:


    “龜兒子哪裏逃!”


    隻見他毫不遲疑地隨尾飛撲而去!


    幾乎是發自一聲“撲通”。


    其實是三種聲音的混合。


    因為,當那人才落人江中,尚未回過頭來的時候,高磊的人也撲擊而至,大馬砍刀就像切西瓜一般,正好擊在那人的頭後腦勺上。


    於是,刀聲與兩個人的落水聲,合奏出“撲通”的一個混合聲。


    於是,漢江的水,有一大片變了顏色。


    漢江的刀聲,使漢江在嗚咽。


    高磊爬上岸來,就在岸邊把方圓圓叫到身邊。


    他懷裏摸出一個濕漉漉的布包,交在方圓圓的手上,含淚笑道:


    “圓圓,舅舅辦完事,就會來找你們的。”


    高磊正要走,方圓圓卻低聲道:


    “諸葛壯士呢?”


    一聲幹笑,高磊道:


    “舅舅明白你的意思,這人是很不錯,隻是他如今正忙得不可開交,不過舅舅替你留著意,隻等這兒的事一完,我就算拖,也要把他拖來。”


    圓圓舉起手來,與姐夫打了個招呼,高磊扭頭疾走而去。


    直到高磊失去影蹤,方老丈才在方圓圓的身後低聲道:


    “上船吧,咱們得快點換個地方。”


    來到小船上,方圓圓把舅舅的20兩黃金交給方老丈,一麵低聲道:


    “爹,咱們不是要去往通江堡的那條河上嗎?”


    方老丈看看天道:


    “爹突然關心起諸葛壯士來了,所以……”


    方老丈低頭又看了女兒一眼,接著道:


    “所以咱們不如就在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廬’附近守著,也許多少還能接應一下他們。”


    方圓圓一笑,道:


    “爹說得對。諸葛壯士又沒有前往通江堡,咱們還是在那艘‘江上廬’附近守著。”


    於是,方氏父女二人當即解纜,把小船搖向江中而去。


    諸葛明才在老河口三天,就發覺這兒的氣味不一樣,有著一種“刀兵將起風雷動”的感受。


    因為,他是個智慧高人一等的人,雖說他才蹭個邊兒,但已令他感受到一樁江湖上不尋常的大事,就要在這老河口附近發生了。


    於是,他當即離開了河口,必須馬上離開。


    而離開的目的,絕非是逃避,更不是一去不回頭。


    相反的,他要再一次與張博天慎密策劃,然後再折回老河口。


    他還有兩天的時間,就要轉回褚偉嶽的“江上廬”上報到,那可是一個時辰也不能耽誤的。


    一出老河口地界,諸葛明發覺並沒有人跟蹤。


    原來他在一陣急趕中,早已甩掉兩個暗中跟蹤他的人。


    日偏西,江起風,彩霞孤鶩一齊飛。


    諸葛明就快要馳入山道了,突聽一陣馬蹄聲迎麵而來。聽聲響,就知道總在五六匹馬以上。


    然而,當馬聲馳近的時候,諸葛明才發現是有那麽多匹馬,而且全都是騎的高頭大馬,比之他的這匹川馬,高的何止一尺!


    這些騎馬的,諸葛明一個也不認識,其中有個大和尚,頭大如鬥,光滑如鋼缽,頭上的戒疤似寒星,而引得諸葛明特別留意。


    隻是這些人並不去理會諸葛明,甚至連多看一眼也沒有,一閃而過,這使得諸葛明有些莫名其妙。


    這些人是幹什麽的?


    他們為什麽急急地往老河口趕?


    問題似乎越來越嚴重,情況也趨於複雜了。


    但諸葛明以為,不論是什麽情況,他都必須先找到張博天,才能決定出對策來。


    於是,他繼續往前趕。


    眼看著,天空的彩霞在萎縮,天也快要黑了。


    突然間,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諸葛明一驚,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往老河口趕?


    心念間,當即往道旁一攏馬韁停下來,他要仔細把這些人看明白,究竟是些什麽樣的人物,要會集老河口。


    就在他剛剛移向道旁,迎麵來了七騎。


    於是,諸葛明笑了……


    因為,那不正是大刀寨的寨主張博天嗎?


    他身後跟著四大武士。


    包文通斜背著他的那把魚鱗紫金刀,跟在四大武士的身後麵,而“陰司判”左不同緊迫在最後麵。


    張博天老遠看到諸葛明,就大聲吼叫道:


    “我親愛的軍師爺,你怎麽會溜達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諸葛明當先下馬,幾個人往附近的江邊上一坐下,就聽諸葛明道:


    “寨主,老河口就要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張博天一驚,道:


    “什麽事,不會是又要變天了吧?”


    “那倒不是,但卻是一件必將震驚江湖的大事。”


    “陰司判”左不同急道:


    “那就快些說出來,讓俺們聽一聽,到底是什麽屁蹦天的大事?”


    諸葛明當即把自己這幾天的遭遇,詳細地說了一遍,並把“通江堡”不容外人走入的事,說了一遍。


    張博天沉默片刻。


    包文通與左不同更是挖耳撓腮,不知所以。


    就連歐陽泰等四大武士,也全不明白“通江堡”在叨弄些什麽名堂。


    張博天在一陣思索之後,緩緩道:


    “這事情是透著古怪,我看這麽辦……”


    他拾起一根樹枝,就在地上一陣比劃,然後低聲道:


    “大軍師,你看如何?”


    “寨主,這叫瞎子騎驢,對咱們來說,不會有利的。”


    張博天道:


    “那你的意思?”


    諸葛明一笑,道:


    “種種顯露的跡象,顯示出通江堡在對付一個大敵,而這個大敵,必然是十分了得的角色。”


    他一頓之後,指著灰蒙蒙的遠處,又道:


    “通江堡既然有了對頭冤家,咱們何不先讓他們對殺對砍一陣,咱們再……”


    張博天一笑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仰天打個哈哈,諸葛明道:


    “就是這個意思!”


    包文通問道:


    “那麽,咱們目前……”


    “坐以觀動,反正我已打人褚偉嶽的‘江上廬’,到時候他總得要露露口風吧。”


    張博天道:


    “既然咱們這樣決定,那就把一部分人暫住在高磊的船上,另一部分住到客店裏,招呼幾個頭目,隨時保持聯絡,準備出擊,至於軍師嘛……”


    諸葛明一笑,道:


    “寨主,我如今是吃孫喝孫的時候,我同他褚偉嶽的這種日子不久長,隻等我摸到他的來龍去脈,立刻就會同他來個‘東山飄雨西邊晴’,各忙各的。”


    於是,幾個人全笑了。


    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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