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46章同時求娶(二)


    朱元璋有點頭痛,他負手在殿內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道:”上回棣兒生辰,你不是見過天德的長女,說無婦德且嬌縱?“


    馬皇後也很疑惑,燕王府花園內的一幕曆曆在目,濃妝豔抹的臉,被刺紮了手大呼小叫毫無淑女風範,不似有教養的大家閨秀……還有棣兒厭惡不屑的神色,她緩步走到朱元璋身邊柔聲道:”臣妾細想了想,這事似乎有點奇怪,臣妾親眼所見,天德長女實在配不上棣兒,可如今竟兄弟二人爭相求娶,皇上,天德幾時回京?好生問問?“”傳言天德自幼將長女送往棲霞山庵堂養育,去年才接回府中,庵中長大的孩子常聽佛法宣揚怎麽會嬌縱無德?皇後確定當日看到的真是天德之女?“朱元璋有點不相信。


    馬皇後又回憶了一遍:”當時她與徐夫人在一起,口口聲聲喚她娘,這個,臣妾應該不會弄錯。“”要煩皇後傳徐夫人進宮一趟了。“”皇上,若是天德之女足以匹配皇兒,這兄弟倆給誰?“


    朱元璋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道:”朕再想想。“


    皇後宣傳徐夫人入宮的懿旨送到魏國公府。徐夫人趕緊換上誥命衣飾,正待出門之時被兒子攔住了。


    徐輝祖輕聲道:”娘,若是皇後問及燕王壽宴時你身邊的女子,你便道是兒媳珍貝便好,不然便是欺君了。“


    徐夫人歎了口氣道:”終是躲不過的,也隻能如此,好在你也收了珍貝。若是娘娘要見錦曦呢?這孩子,怎麽去了鳳陽連封家書也不寫。囑人去鳳陽尋她回來吧。“”是,兒子這就找人去辦。對了,娘,聽說太子與燕王同時求娶,錦曦……“徐輝祖猶豫了下,還是堅定地說道,”太子殿下對她情根深種,娘可想得清楚了?“


    徐夫人詫異地看了眼兒子,沉聲說道:”這事老爺拿主意,娘知道,你,終是想讓錦曦嫁給太子,但也要問問錦曦的意思才好。她回府才一年多,娘,還舍不得她出嫁,唉!“


    一絲羞愧從徐輝祖臉上掠過,但想起若是錦曦嫁了太子,將來可位登皇後寶座,他又硬下了心腸:”太子溫文爾雅,氣度學識無不令人歎服,燕王軍中出生,才華不及太子,武藝隻是平凡,別忘了,他的出生……娘,這是錦曦的終身大事啊!“”我知道了,輝祖,你可知道,太子,隻能是側妃啊,豈不委屈了錦曦?就這樣吧,見過皇後娘娘,等你父親回來再議吧。“


    坤寧宮內馬皇後和藹地請徐夫人坐下,漫不經心地問道:”夫人可知本宮今日喚你來所為何事?“”請娘娘示明,臣妾愚鈍。“徐夫人很有禮貌地表示著自己的謙恭。


    馬皇後聽了便笑了:”夫人如此多禮,那日棣兒生辰花園中陪伴夫人的必不是長女千金。“


    徐夫人一驚歎道:”娘娘說的極是,乃是小兒輝祖妾室,小女身體虛弱,從小就送往庵堂靜養。“”哦?那麽本宮欲見見令千金,可有大礙?“”小女眼下在鳳陽老家,聽說那裏有名醫可調養身體。娘娘恕罪。“


    馬皇後聽了便想,難道是棣兒去鳳陽巡視見過了徐小姐?可是太子又怎麽想求娶呢?她溫言笑道:”徐小姐身體要緊,不知虛弱成什麽樣?宮中名醫甚多,改日回府去瞧瞧。“


    徐夫人忙道:”就是弱一點,倒也沒病。“”既然是在鳳陽,能否先呈上畫像一觀?皇上也想瞧瞧,天德是開國元勳,皇上常念叨著呢。“


    徐夫人想,錦曦哪有畫像啊?聽了皇後這話隻能硬著頭皮回答:”臣妾感恩銘內。“”令千金可許人家了麽?“”未曾。“”哀家現有一難題,太子與燕王同時求娶,皇上也很為難,不知夫人能否為本宮解難?“馬皇後單刀直入地問道,目光炯炯看著徐夫人。


    太子與燕王,徐夫人心中轉過數道念頭,終於欠身回答:”此事由皇上娘娘定奪便是,老爺必定也是這樣想的。“


    馬皇後歎了口氣,喃喃道:”如今哀家與皇上都很犯難,太子東宮空虛,棣兒又到立妃年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照說此事也是皇上定奪,哀家卻是大為好奇,想見見令千金,不知可否由鳳陽回轉南京?“”這是小女之幸,已遣家人去鳳陽接回了。娘娘寬心。“徐夫人想起錦曦一去數月,半點消息全無,若是皇上怪罪下來,可怎麽是好?不由得焦慮起來。”嗬嗬,夫人不必為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哀家隻是好奇。見夫人秀麗端莊,不知令千金肖似何人?“”小女,小女與臣妾相似。“


    馬皇後見徐夫人眉目如畫,想起當年謝公二女美貌,不覺莞爾。對徐夫人識進退的言談大加讚歎,便笑道:”若令千金回南京,進宮來陪本宮住些時日吧。“”謝娘娘恩典。“徐夫人心裏又喜又憂。


    喜的是錦曦不嫁太子也會嫁燕王,憂的是若是尋不到錦曦可怎麽是好。


    徐夫人離開之後,朱元璋從內堂走了出來。馬皇後嫣然一笑:”皇上都聽仔細了?“”若是肖似徐夫人,必定是個美人,如有徐夫人這般風儀,也當得起將來的皇後了。“朱元璋撫須笑道。”哦?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東宮空虛,常妃常年理不了事,呂妃娘家又太對不起朕,是該給太子尋個將門虎女。“”可是棣兒……“馬皇後很是擔心。”我知道,你是心疼他,可是朕想的卻是以後的江山社稷。棣兒最像朕,可是治天下還是太子溫和為好。“朱元璋下了斷語。”太子別的都好,唯獨好美女,這男兒若是沉迷女色……“”皇後不必擔心,現在朕也是說說罷了,等徐家千金進了宮再看吧。“朱元璋停了停看著皇後說,”若棣兒是你親生,這江山朕定傳給他。“”可太子也不是我親生。“”太子為人謙和,如論守成,太子是最佳人選。棣兒若肯為太子打下江山,那是最好不過。“”想起碩妃,臣妾始終覺得虧待了棣兒。“馬皇後歎息了一聲。


    朱元璋眼中露出一絲傷痛,眸色漸漸變得深濃:”若不是立嗣立長,朕會立棣兒。可是立了太子,斷不能改。棣兒若有心,太子也不會是他對手。這是天意,皇後就不要再為他委屈擔心了。“


    兩人正說著,內侍通傳:”太子殿下求見。“


    朱元璋看了眼皇後,閃身進了內殿。”給母後請安。“”皇兒有何事?“馬皇後溫言問道。


    朱標垂首輕聲道:”兒子前日與四弟同進求娶魏國公之女,回宮之後總是難安。今日前來,想取消前意,兒子不打算求娶了。“


    馬皇後驚疑地看著朱標,為什麽又不想娶了?”這又是為何?“”古有孔融讓梨,兒子早立妃,東宮中也有侍妾無數,四弟尚未娶親……兒子隻是聽說魏國公長女性情嫻靜,知書識禮,四弟,四弟卻是與之有情。兒子很慚愧。“朱標再舍不得卻也知道輕重緩急。


    朱棣在眾兄弟中軍事天賦最高,若得之應諾將來為他的江山保平安,得一猛將,好過兄弟反目。他與謀臣商議之後,決定放棄錦曦。


    其中一謀臣道:”殿下將來榮登大寶,何愁後宮無美?“


    就這一句話,他便定下心來。


    馬皇後瞧著他笑了:”這事由得你父皇做主,母後轉告皇上便是,你退下吧。“


    朱標退出殿外。馬皇後緩步行到內堂,見朱元璋正在沉思。她不便打擾,靜靜地等著。”皇後,棣兒是答允太子將來忠心於他了。唉!“朱元璋歎了口氣。


    馬皇後不解地道:”難道這不是皇上所希望的麽?“”一個男人若肯這般放棄心愛的女子,得不到的總是最好,朕是怕將來太子……“朱元璋憂思重重。朱棣可以表忠心放棄,太子也表示不再爭著求娶,”能讓棣兒做出這等決定,天德之女必不同凡響。朕要再想想,頒旨下去,著徐家長女速速進宮。“


    內侍趕著前去頒旨。這一旨聖意下去,魏國公府就亂了套。


    正文第47章避難北平(一)


    幾天沒有錦曦的消息,皇上又下旨讓她進宮,徐夫人愁眉不展等待著從鳳陽傳回的消息。


    徐輝祖眉頭緊鎖,錦曦會在哪兒呢?如果燕王不知,李景隆會否知道呢?他溫言對母親道:”兒子再去打聽。“


    徐輝祖來到秦淮河邊,自從落影跟了太子,李景隆常去之地便是夏晚樓。徐輝祖大步走進去,老鴇瞧著伶俐地迎上來:”這不是魏國公府的大公子嗎?是什麽風吹來夏晚樓了?看茶!大公子,今兒來是想聽曲兒還是尋個知心姑娘啊?“”我想見流蘇姑娘。“徐輝祖忍住老鴇身上傳來的濃烈的脂粉香答道。


    老鴇抿著嘴笑了:”不巧啊,大公子莫非不知道,最近曹國公府的李公子日日與流蘇寫字作畫來著,流蘇除了他不另見客啦。“


    徐輝祖輕笑出聲:”他在便好,我找的就是他。“


    老鴇見徐輝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忙尷尬笑了笑:”原來是見李公子啊,這個嘛……“


    徐輝祖見老鴇站著不走,扔出一錠銀子:”我在這兒等他。“”小紅,快去通傳一聲!“老鴇喜滋滋的把銀子納入袖中高聲喚人去所傳李景隆。


    等到茶涼,徐輝祖耐心不再的時候,李景隆裹著一身香風出現在花廳門口:”徐公子!不知這麽急找景隆何事?“”皇上下旨傳錦曦入宮。“”這關我何事?錦曦是你妹妹,不是我的。“李景隆心中驚詫,臉上堆出滿不在乎的笑容。


    皇上傳錦曦進宮?難道是因為太子與朱棣爭相求娶?李景隆心中刺痛,打定主意偏不讓徐家如願。


    徐輝祖見李景隆沒事人似的站著,連眉毛都不抖一下。輕歎口氣:”李公子若是有錦曦下落,輝祖全家感激不盡。“”錦曦與我全無幹係,我怎麽會有她的消息,不送。“李景隆說完轉身就走。


    他利落地回拒讓徐輝祖悶了口氣,卻又說不了什麽。如果不在李景隆府中,又會躲到哪兒去呢?朱守謙大婚之日神色不似假裝,徐輝祖沒有辦法,隻能又去靖江王府碰運氣。


    朱守謙聽得他來,忙叮囑錦曦藏好。急急在前廳相迎:”大哥!守謙不日將去封地,瞧我這裏亂的。“


    徐輝祖坐下喝了口茶,開門見山地說道:”皇上為太子和燕王同時求娶之事下旨讓錦曦進宮,眼下她不知去向,家裏已急成一團。若是找不到她,皇上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朱守謙一愣,想起太子和朱棣在殿外相爭一事,心不在焉道:”是啊,如何是好呢。“”我找遍了南京城,鳳陽也無她消息,她會去哪兒呢?“徐輝祖仔細地留意著朱守謙的神情。”是啊,她會去哪兒呢?“朱守謙隻得又跟著發出疑問。”唉,沒想到皇上會下旨讓她進宮,從鳳陽回南京不過六七日工夫,現在過去四天了,錦曦還不見人,這可怎麽辦啊?“”若是找不到她,皇上會怎樣?“朱守謙很擔心皇上會遷怒魏國公府。


    徐輝祖眼睛一亮,憂慮地說道:”會遷怒父親吧,唉!若是惱了,讓錦曦進宮做女官就麻煩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家。算了,我再去找找吧。“


    他說完急匆匆地走了。出了靖江王府,徐輝祖喚來侍衛:”給我盯牢了王府,飛隻蒼蠅出來也看明白了再放。“


    朱守謙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錦曦。”如果我在鳳陽失蹤了呢?“錦曦突然冒出的話嚇了朱守謙一跳。她白了眼朱守謙道:”我這一進宮不是嫁太子便是嫁燕王,若皇上不欲他兄弟二人相爭,殺了我怎麽辦?最不濟是誰也不讓我嫁,就把我留在宮裏,沒一條路是我想走的。就讓我失蹤好了,這事也不能怪到爹娘頭上。“


    朱守謙拍掌道:”好,就失蹤,誰也找不著,日後我私下與姑父說起,省得他老人家擔心。“


    錦曦搖了搖頭:”守謙,我不能跟你去廣西了,我若是玩失蹤又在廣西出現你便是抗旨的大罪。你日後也不要著人去傳消息,若是能親自見著父親,便告訴與他知道,否則,不要通傳消息。知道嗎?“”可是你若失蹤,姑母姑父不知會急成什麽樣,你忍心麽?“


    錦曦想起爹娘,又想起自以為對自己好的大哥,眼睛裏便浮起一層淚影,她無力地坐下,為人子女,豈能這般不孝。可是偏偏卻是自己不想走的路。她輕聲問朱守謙:”可知我父親幾時回來?“”聽聞是十月。“”好,我這就去北平尋父親。家中母親拗不過大哥,我又打不過他。他一心想讓我嫁給太子,以後好富貴一生。我實在與他無話可講。“錦曦拿定主意,這麽一來,若是鳳陽找不著人,還能拖上一拖。錦曦相信父親定會為自己做主。


    她歉意地對朱守謙一笑:”鐵柱,不能陪你去廣西,那裏人生地不熟,嫂子是廣西指揮使徐成的女兒,原也是想到了這點,你對嫂子好,那徐成也會對你好的,再怎麽說,他也是我們徐氏一族的人。“”錦曦,不用擔心我,我倒是擔心你呢。“


    錦曦覺得前景似迷似霧。下山不到兩年,就有身不由己的無力感。縱是如此,想起還有一身武功,可以自由往來,比起別的大家閨秀已是好了許多,便笑道:”這事冷上一冷也好。我也不知道朱棣怎麽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還是見了父親再說吧。“


    當晚錦曦便收拾包袱趁著夜色出了靖江王府,此時南京城正在修建,她尋到一處空隙出了城。月色當空,錦曦獨自在路上行走,夜涼如水,樹林陰影清晰可見。


    若是有馬就好了,錦曦搖晃了下腦袋,尋思找個地方休息。突然想起燕十七曾告訴她如有事可去城東破廟。錦曦辨認下方向,往城東而去。


    離城兩裏真的有座破廟,錦曦遠遠瞧見裏麵升了一堆火。她遲疑了下,想到也許會是過夜的乞兒,便走了進去。


    破廟裏坐了個身穿布衣的年輕人,二十來歲年紀,見錦曦進來嚇了一跳。”兄台請了,在下趕路,城門早已關閉,才尋到此處想落腳歇息一晚。“錦曦見那人嚇得不輕忙笑著賠禮。


    驚疑之色這才慢慢從那人臉上消退,不好意思地說道:”在下尹白衣,也是錯過時辰,所以隻能在破廟借宿一夜。“


    說著讓開一處地方讓錦曦坐下。


    過了會兒,他從灰堆中掏出兩個白薯,遞了個給錦曦:”公子不嫌棄便吃一個吧。“


    錦曦笑著搖頭:”你吃吧,我還不餓。尹兄是去南京城做什麽呢?“”親戚在南京做生意少個幫手。我去相幫於他。“尹白衣笑了笑說道。”哦?尹兄聽口音,是鳳陽人士?“


    尹白衣邊吃白薯邊道:”對,我是鳳陽人。今年家中受災,朝廷兩度賑災難關是渡過了,不過,種田卻種不出前程,投奔親戚,想到南京尋尋出路。“


    錦曦才從鳳陽回轉,心裏就起了憐憫,想起皇上二度賑災便笑道:”朝廷對鳳陽一帶受災百姓兩度賑災,百姓應該有好日子過了吧?


    “唉,雖是如此,百姓還是難啊。”尹白衣歎道。


    錦曦仔細觀察尹白衣,見他天庭飽滿,眼睛清明,雖身著布衣,麵目無奇,卻另有種氣度在裏麵:“如此先恭賀尹兄在南京城大展拳腳找到前程了。”


    “對啦,還未問公子如何稱呼,白衣相麵算命也是極準。長夜漫漫,不如由白衣為公子算上一算。”


    錦曦笑著伸出手去。“在下謝非蘭,尹兄瞧出什麽沒有?”


    尹白衣仔細看了看錦曦手紋,又看了看她的麵相,麵露驚疑之色:“公子,你怎是男生女相?且貴不可言。奇怪!”


    錦曦一驚,笑道:“尹兄說中一半,非蘭正是男生女相,家中也有幾畝良田,貴不可言卻沒說對了。”


    尹白衣搖了搖頭又道:“謝公子的命相肯定是貴不可言,非富即貴。正犯桃花啊!”


    錦曦心中又是一動:“家中正張羅著給在下訂親,尹兄再看看,這親能成麽?”


    尹白衣仔細又瞧了瞧笑道:“能成!你瞧,這姻緣線中途雖有波折,往下卻是平坦無分岔,必是良緣。”


    良緣?錦曦苦笑,伸回了手興趣全無,靠著牆合上了眼:“多謝尹兄吉言,明日還要趕路,睡吧。”


    她聽到尹白衣呼吸聲慢慢平穩,慚有鼾聲傳來方睜開了眼睛。錦曦看向神龕,當中一破敗的大肚彌勒佛憨態可掬。錦曦輕輕站起身,走到彌勒佛旁打量,供桌上灰塵積了寸許厚,她沒有找到能留下紙條的地方。


    燕十七告訴她這裏,必然有可供傳遞消息的地方。錦曦仔細地又找了一遍,終於發現彌勒佛嘴微張,似有油光。她拿出一張紙條,上麵寫了失蹤,蘭三字回頭看了眼尹白衣,手一揚,那張紙條便飛進了佛像嘴裏。


    至於怎麽取出來,是不是燕十七留言的地方她便不管了。


    錦曦相信燕十七肯定能猜出她的意思。她走回火堆旁閉眼休息。她睡著睡著,突然感覺有人接近破廟。錦曦大驚跳了起來,見尹白衣還在睡,便躡手躡腳跑到廟門口張望。月光下,十來個身著侍衛服的人正團團圍住破廟,也不再靠近。錦曦凝神一看,暗暗叫苦,來的正是魏國公府的侍衛。她尋思定是在等大哥。


    想起大哥的武功,錦曦沮喪不己,自己肯定打不過,難道就這樣被大哥捉回去?


    正心焦不已的時候,尹白衣睜開了眼睛:"小兄弟,你走來走去的做什麽?"


    "實話告訴尹兄,我家中想為我定親,非蘭是偷跑出來的,家人找來了。"


    尹白衣瞧她臉色灰敗,突然咧嘴笑了:“嘿嘿,小兄弟遇到了我,不妨事,跟我來。”


    錦曦驚疑地看著他,尹白衣走到神龕前對她招手:“你躲這下麵,來人我來打發。”


    錦曦反正出不去,一頭鑽進神龕下麵,被灰塵嗆了下,強自忍住。過了片刻,外麵湧進一群人來。


    “這位兄台,可見過一衣著華麗的小公子麽?”徐輝祖盯著尹白衣問道。


    “沒見過。你是何人?怎麽半夜尋到破廟裏來了?”尹白衣裝著困乏打了個嗬欠。


    “我手下一路跟她進了這裏,怎麽會就沒人了呢?”


    錦曦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見徐輝祖的腳步往這邊移動,嚇得不敢動彈。


    尹白衣不知做了什麽,錦曦隻看到地麵火灰被風生帶起,然後就聽到大哥暗著嗓子道:“在下尋的正是親弟,兄台何苦要橫加插手,多管閑事?”


    “我最厭別人擾我清楚,請吧。”尹白衣淡淡地說道。


    “你給我出來,非蘭!”徐輝祖恨恨地說道。


    錦曦從神龕下爬出來,不敢看大哥的眼睛。


    “和我回去!”“大哥,我去北平尋父親,爹說了算!你就當我在鳳陽失蹤了吧,這樣也可以交代了。”


    “你!”徐輝祖一掌打來。


    尹白衣身形一展擋在了錦曦麵前:“我答應過小兄弟,他不願意回去,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徐輝祖敵不過尹白衣,見錦曦躲在他身後一副倔強表情不由氣得臉色鐵青:“你就算尋到了父親,也改變不了什麽!哼,回去!”


    錦曦鬆了口氣,轉身謝道:“多謝尹兄相救,原來尹兄竟是高人,非蘭有眼不識泰山。”


    尹白衣嘿嘿笑了:“我隻是覺得與你有緣罷了。這武功,不提也罷。”


    如此一折騰天已蒙蒙亮了。錦曦便與尹白衣告別,往北平方向而去。


    錦曦一走,尹白衣微微笑了笑便走到佛像前看了看,又繞到後麵,在佛像背後摸索了片刻,手觸到了一個機關,輕輕一扮,佛像後麵彈開一個洞口,他取出了字條,看了看又塞回了佛像嘴裏。


    想了想錦曦走的方向,尹白衣飛身跟了過去。


    正文第48章避難北平(二)


    錦曦走在往北平的官道上,八月天熱,時近午時地麵已蒸出一地熱氣。錦曦走得累了,看到茶棚口中饑渴,便走了過去。


    她大口喝完茶,問茶博士:“請問往前多久才能見到市集?可有馬賣?”


    “往前二十裏有市集,不過,這大熱的天,”茶博士搖了搖頭,覺得頂著日頭走路前去實在辛苦。


    錦曦很無奈,總不能在茶棚坐一下午吧?


    “咦,那不是謝公子!”


    錦曦回頭,見到尹白衣背著包袱擦著汗走來。“尹兄不是去南京城尋親?”


    “唉呀,本來是去投奔親戚,到了南京,卻聽說親戚生意搬到了北平,隻好去北平尋親。”尹白衣愁眉不展。


    “哦?在下也是去北平尋親。”


    “你我結伴上路如何?瞧謝公子身單瘦弱,又衣飾華麗,正是強人看中的目標啊。尹某不才,正好可保護公子。”尹白衣咧開嘴笑道。


    錦曦也跟著笑了起來,尹白衣恰巧救了她,又恰巧也去北平,天下間有這麽巧的事麽?他是什麽人呢?連大哥也不是他的對手,他若想跟著她,她有什麽辦法可以甩掉他?錦曦故意露出高興之色:“有武功高強的尹兄相伴,自然求之不得。”


    尹白衣笑道:“尹某打算此去北平投親不成,便投入軍中,混個好出身也好回家光宗耀祖。”


    錦曦見他臉上笑容如破廟中彌勒佛般笑得憨厚,對他的防備心更重,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救她,也不知道為何他要一路跟隨,現在敵友不分又甩不掉便笑道:“如此小弟性命便托給尹兄了。”


    兩人喝完茶便上路,走了一會兒,尹白衣停住:“小兄弟,等我會兒!”


    錦曦不明所以,見尹白衣走到林邊摘下些樹葉做了兩頂帽子,往她頭上扣了一頂樂嗬嗬地道:“如此便不懼酷熱了。”


    他臉上帶著一種保護的色彩,讓錦曦想起從前的大哥,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到了傍晚兩人走到了集市,錦曦發現尹白衣特別心細,給她要了間上房,自己去睡了下房,見他一襲布衣想是囊中羞澀,當下便攔住他道:“尹兄,鈔由小弟來會可好?”


    “不好,”尹白衣正色道,“尹某雖與兄弟結伴同行,卻不能讓兄弟會鈔,下房也沒有什麽,能睡人就行。”


    錦曦不再勉強,盡管疑慮未去,卻對尹白衣好感又多了一層。


    早上兩人去看馬,尹白衣選了匹極便宜的雜馬,錦曦騎了匹高頭大馬,回頭看到尹白衣大個頭卻騎老馬,自己小個子卻騎大馬,忍不住就笑了:“尹兄,你不覺得可笑?”


    “不覺得,有馬可騎已好了很多,況且,”尹白衣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我這匹老馬,腳程卻比小兄弟要快得多了。”


    錦曦不信,當下兩人便賽起腳程,初時她的高頭大馬遠超老馬,行了百裏路,老馬卻趕了上來。錦曦大為佩服趕緊討叫。


    隻見尹白衣拿出一個酒袋喂給馬喝,笑著解釋道:“小兄弟可知道唐時秦瓊的黃膘馬?”


    “尹兄不會是說那個小市集上你正選了這麽一匹黃膘馬?”


    “哈哈,正是!”


    錦曦不由得對尹白衣刮目相看,讚道:“此去北平,正有馬市交易,尹兄不要說你的親戚正是做馬生意的?”


    “嗬嗬,又猜中了,小兄弟聰慧過人哪!在下祖傳有相術,相馬相人都是一流的準。現在連年開戰,做馬生意穩賺不賠啊。”


    錦曦想起父親,不由得笑道:“若是尹兄相投入軍中,在下倒可以引薦,軍中正少尹兄這樣的人才!有一身好武功,還會相馬,在軍中必能如魚得水。”


    尹白衣搖了搖頭:“在下的心願就是賺些銀兩,實在不行才會投軍,不過,還是謝謝小兄弟了。”


    兩人一路行來,錦曦與尹白衣又多了幾分親近,稱兄道弟聊得好不開心。


    走了十來日,終於到了北平。兩人進城後錦曦對尹白衣道:“尹兄若是有事,可往元帥府尋我,在下姑父正是魏國公。”


    尹白衣似嚇了一跳,忙拱手道:“原不知小兄弟竟有如此顯赫的親戚,一路上多有冒犯了。”


    “尹兄不必客氣,與尹兄同行,非蘭收獲甚多,不必太過拘禮。非蘭告辭。”錦曦笑著拱手為禮,打馬而去。


    尹白衣目送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滿意與興味,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錦曦跑過街角又轉了出來,遠遠地看到尹白衣離開,難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尹白衣真的就是恰巧出現救了自己,又恰巧親戚真的來了北平?


    錦曦心裏始終放不下心,細想一路上尹白衣除了照顧自己還真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可是普通人怎麽會有那麽好的武功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調轉馬頭進了元帥府。


    徐達聽得錦曦前來,長舒一口氣拉著錦曦左看右看嗬嗬笑了:“錦曦啊,府中來信稱你失蹤,可嚇死為父了。皇上聖旨一下,若是找不到你人,為父可不好交代啊。”


    錦曦一聽心涼了半截,巴巴地望著父親道:“錦曦進宮不是嫁太子就是嫁燕王,弄不好皇上一生氣,怕害了他的皇子,留錦曦在宮中不嫁,或隨意賜婚給他人,這怎生是好?父親,錦曦求你,不要讓錦曦進宮去。”


    徐達想了想笑道:“你來了先住下,為父十月返京,這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好生想想,錦曦說得沒錯,若是皇上惱了,隨意賜婚他人,為父也舍不得。”


    錦曦這才高興起來,住進了後院。


    徐達當即修書一封囑人快馬送信回京。


    朱元璋收到信後哈哈大笑,對馬皇後說:“這個天德,不愧是我大明王朝的第一將啊,有勇有謀,他的女兒如今在北平,他請朕寬饒於他,十月攜女回京。”


    “聽說天德極疼那孩子,因為三歲就送往了庵堂養育,回府不過一年多,他是怕皇上兩位皇兒都不給,另行賜婚啊。”馬皇後笑著搖頭。她與徐達也是相熟,對他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天德擔憂也是正常,不過,朕可不能由著他的意思來。來人,傳旨,著魏國公立即攜女返京!朕還非得看看他的女兒不可。”


    這一紙聖意三百裏加急送往北平。徐達歎了口氣遞給錦曦:“你若是真不願嫁,為父也不勉強,隻是,錦曦,你覺得你自己的意願和魏國公府上下幾百口人命孰輕孰重?你覺得為父能做得了主麽?”


    他靜靜地看著錦曦。


    錦曦低下了頭,雙膝跪倒在地:“父親,錦曦斷不會嫁給太子,他,他與大哥實在讓錦曦倒足了胃口。”


    “燕王呢?”


    “錦曦不明白燕王為何會突然求娶,鳳陽之行一直是以男裝出現,化身您的遠親叫謝非蘭。”錦曦老實地說道。


    “你不喜歡燕王?”


    “嗯。”


    徐達試探地問道:“錦曦有心上人了?”


    錦曦聞言大窘:“父親何出此言?”


    徐達撫了撫長須,眼中露出深意:“錦曦,你跑來北平,原是被你大哥逼的,他一心攀附太子,想東宮空虛,日後你的富貴不可限量。為父卻看好燕王。”


    “父親,難道,隻能嫁給親王才是好歸宿麽?”


    “錦曦,你不明白。你先起來,”徐達拉起女兒,走到門外看了看,掩住房門道,“你可知道你表哥靖江王朱守謙父母雙亡之事?”


    錦曦搖了搖頭。


    徐達緩緩說出了往事:“你母親與守謙之母是姐妹。她們的父親是大將謝再興,我親眼看到了嶽丈投降張士誠被殺,守謙的父母也是投降張士誠被殺了。守謙雖被皇後娘娘帶大,可這往事他是不知道的。”


    錦曦嚇了一跳:“怎麽會是這樣?!都說是病故。”


    徐達搖了搖頭:“我與守謙父母算是連襟,嶽父如此,連襟如此,皇上建國後對功臣多有猜忌,但皇上卻沒有株連,我已經感恩不盡了。若是皇上願以皇子相配,那麽對我們一家人還算念舊,若皇上沒有這個意思,恐大禍不遠。錦曦,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父親!”錦曦臉色蒼白,“難道父親要以錦曦的終身去試?”


    “為父聽聞太子和燕王求娶於你,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憂慮。總之就是看皇上的意思了。錦曦,你原諒你大哥,他也是擔憂這些,所以一心想把你許給太子,以保家族平安。準備一下,我們便回南京吧。進宮之後,若是皇上不喜,不賜婚於你,你心願達成,父親馬上辭官歸田,希望能平安過完餘生。若是皇上賜婚,錦曦,請你看在府中數百條人命的分上,答允親事,不管是太子還是燕王。”徐達懇切的看著女兒。他知道錦曦聰慧孝順,性子卻倔強,所以坦誠告之。


    難道,跑來北平就得到這個結果?錦曦想起大哥在破廟裏說的話,見了大哥也改變不了什麽。她臉色蒼白緊咬著嘴唇不語。


    徐達走出廂房突喃喃自語道:“皇上最好的地方就是不會株連,對你母親,對守謙都是極好。”


    錦曦一愣,眼睛亮了起來。父親是提醒她,就算定了親,就算嫁了人,她若有什麽動靜也不會牽連家人麽?


    正文第49章白衣的身份(一)


    早晨起來,錦曦站在四方院子裏望著天邊飛過的鴿子出神。荒涼的鴿哨一圈圈在碧藍的天空中蕩漾開去。


    她瞧著那團鴿影規矩地掠過頭頂,禁不住陷入沉思。隨父親回南京進宮該以何種麵目出現呢?是斯文纖弱的大家閨秀還是颯爽冷靜的本來麵目?幾乎就在這樣的念頭興起的瞬間,錦曦歎了口氣想起師傅的囑咐。


    “師傅,錦曦是會武功的謝非蘭怎麽突然間就變得路人皆知了呢?是我不夠謹慎還是遇到人太厲害呢?”錦曦搖了搖頭,決定不管別人是否知道,示弱總是好事。


    人喜歡同情弱者。錦曦想皇上與皇後樂見的肯定是循規蹈矩的魏國公府的千金,而不是會舞刀弄槍的女子吧。她突然轉念又想,若是皇上皇後不喜是否就能擺脫與太子或是朱棣定親的命運呢?


    父親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再忠心的臣子,再明白聖意不可妄加猜測,卻仍是想揣摸,想了解。


    一生戎馬,半生浴血。功能名就之後該不該解甲歸田呢?大明朝最有勇有謀的將軍也拿不準啊。


    錦曦猶自望著天空陷入冥想,一個聲音喚醒了她:“小姐,有個叫尹白衣的人求見。”


    她回過頭對侍女笑了笑:“帶客人去花廳,喚我公子,明白嗎?”


    “是,公子!”


    錦曦換上男裝,對鏡照了照。光潔的額頭,精致的五官,眼神中透出勃勃英氣。她走了兩步,淺紫綃紗長袍玉帶勒腰,負手一站,不比朱棣李景隆燕十七差!她滿意的抿抿嘴大踏步走向花廳。


    尹白衣,你果然來了。你果然是跟著而來的麽?就衝你能提前到燕十七聯絡的破廟等我,你也是個高手。


    錦曦走進花廳,尹白衣還是一身布袍老老實實地坐著等她。


    “尹兄!”


    尹白衣站起拱拱手:“謝公子!”


    錦曦坐下來笑道:“找著親戚了麽?”她想尹白衣會又說親戚找不到了吧,眼睛含笑瞧著尹白衣。


    “找到了!”尹白衣頗有點高興。


    錦曦一怔,找到了?她狐疑地看著他,難道自己猜錯了?“如此恭喜尹兄了。”


    尹白衣咧著嘴憨厚地笑道:“我家親戚正與魏國公的軍隊做馬匹生意,想著公子是徐公的遠房侄子,正巧路過元帥府就進來看望一下你。”


    “多謝尹兄還記得小弟,時候不早,一並吃個便飯?”錦曦有點羞愧,明明尹白衣救了自己,一路好生照顧,還對他百般懷疑。


    “不了,剛到親戚家,總得多幹點活,就來看看你,我這就走了,若是公子想買馬,我給你挑匹好馬!”尹白衣笑著拱手就要告辭。


    錦曦眼珠一轉,的確也想要匹好馬,便笑道:“非蘭還真有此意,要麻煩尹兄帶我去選匹好馬,不日就要回轉南京怕是沒有時間了。”


    “這樣啊,明日我帶公子去馬場吧。”


    兩人約好時間,尹白衣便離開了。


    “徐福,你去查查北平是否有個尹記馬場!”錦曦吩咐家將去查尹白衣。她總覺得太巧,雖然尹白衣什麽破綻都沒留下,然而他高明的武功,一路相伴總讓她心裏不踏實。


    “錦曦,那個尹公子是和你一路到達的?”徐達剛才進花廳就聽到錦曦的吩咐忙笑問道。


    “父親,”錦曦把離開南京後的事情說了出來。


    徐達微微沉思:“尹記馬場倒是有,你是懷疑尹白衣武功高強,不似能屈身小小馬場之人是麽?”


    “父親,他逼退了大哥,大哥有身高明的武功。”錦曦想了下這樣說道。


    徐達眼中閃動著深思:“怎麽,不告訴爹,你也會武功的事麽?”


    錦曦一怔,低下頭輕聲道:“父親原來什麽都知道。”


    “你三歲抱你去棲霞山時,接過你的不是庵堂的師傅而是道衍和尚。”


    “啊!父親認識師傅!那為何……”


    “為何你師傅還要叮囑不要顯露武功,裝著柔弱瞞過府中之人吧?”徐達戲謔地微笑。


    “錦曦,我徐天德的子女豈能是弱不禁風之輩?這樣做不過是對外掩人耳目罷了。若是一府都是將門虎女,為父是擔心皇上不放心哪。我想曹國公便是這樣訓兒子的吧,那個李景隆,唉,若他隻是平凡也就罷了,偏偏風流成性,在南京城成了第二個柳三變,雖有一世富貴,為父怎可放心把你托付於他,便回拒了親事。不然,也不會有如今麵臨太子與燕王的煩惱。”


    “父親!”錦曦輕歎,目光望向花廳之外。那裏有一角蔚藍天空,有白鴿自由飛翔。她想起山中跟隨師傅的十年,無憂無慮。如今都遠了麽?


    朝廷的微妙局勢,父親身居高位的惶恐不安,這些都慢慢的來了。


    “我不在府中你自作主張強著守謙帶你出去玩鬧,謝非蘭比箭贏了燕王,你以為南京城中知道的人還少了麽?”


    錦曦低著頭冷汗都驚了出來,她終於問出一個疑惑很久的問題:“父親,那秦淮河玉棠春背後撐腰的究竟是何人?火,是大哥放的。”


    徐達歎了口氣:“那是太子的產業,你大哥一心幫扶太子,豈能容這玉棠春繼續開下去?”


    “太子?”錦曦想起當日玉梅說有人想找個小倌,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父親知道,那皇上不也知道?”


    “太子好美色,皇上蔫有不知,但皇上對太子期許過高,是皇上下了密旨給你大哥去滅掉的,沒想到,你當時正在船上。”徐達平靜的抖出事實。


    錦曦嘴張得老大,乖乖,難怪大哥如此膽大敢在秦淮河上放火,玉棠春無一人逃生。


    “錦曦,咱們家不是普通人家,你的身份也不是普通人。你要記住這點,你是在山上長大的,回府不到兩年,切記慎言慎行哪。”徐達語重心長地說道。


    “可是父親,為什麽?為什麽我從小沒有接觸到這些,從小就在山間長大,為何不能讓我繼續回到山林?我,很不喜歡。”


    “因為,你是我魏國公的女兒。”徐達看著錦曦沮喪的神色眼中露出憐憫,“你明日去馬場選匹好馬吧,我的女兒縱不能有絕世武功,騎馬射箭也很正常。”


    “是!”


    “如果,那個尹白衣想要跟著你,就收了他吧。”


    錦曦吃驚地抬起頭看著父親,眼中露出詢問之意。


    徐達老謀深算的笑了笑:“如果是友,多個武功高強的人在身邊你就少操很多心。如果是敵,放在眼皮低下,也比放他在暗處強,明白了麽?”


    “錦曦明白。多謝父親教誨!”


    徐達邁步走出去,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回到南京就知道了。


    第二天錦曦便去了馬場,記著徐福傳回來的消息。尹記馬場是北平一帶最大的馬場,一直與牧民有交易,做著軍馬的交易。


    尹白衣帶她出了城直奔馬場。


    藍天白雲碧草如絲。錦曦視野開闊隻覺心曠神怡,她呼吸著這裏的空氣縱馬飛馳,把回南京麵聖,太子和朱棣遠遠的拋在了腦後。


    “謝公子,你想要匹什麽樣的馬?”


    “我對馬不懂,隻要是投緣的神駒就好了。不過,那種黃膘馬就算再神駿我也不喜歡。”


    尹白衣嗬嗬笑了:“這樣,我們這就去看看,看哪匹馬能入你的眼,再說?”


    “好!”錦曦不置可否,就算沒有選到中意的馬,就當出城散心也好。


    馬場一望無際,兩人奔跑了會兒,前麵群馬正在放牧。


    “你注意看,領頭那匹黃色馬叫耀日,那還有匹白馬,身型不錯,叫飄雪。是馬場裏最好的馬。”尹白衣熱情的介紹著。


    錦曦看了眼頭馬,又看了看飄雪,沒有感覺,便搖了搖頭。


    尹白衣目中帶有深意地望她一眼,爽朗地笑了:“謝公子不識馬卻對馬有感覺。這樣,我偷偷告訴你,我家親戚還藏有好馬,不過是給人訂下了的,去瞧瞧再說。”


    正文第50章白衣的身份(二)


    兩人進入馬場。尹白衣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馬僮:“若是叔父知道你是徐公親侄,必肯割愛相讓。”


    錦曦微笑道:“如此便多謝尹兄引薦了。”


    馬場內搭有一圈馬棚,栓了不少馬,尹白衣一直帶著錦曦往裏,在最裏麵隻有兩間馬棚,一左一右養了兩匹馬。


    兩匹都是黑馬,從頭到腳不見一絲雜色,馬頭玲瓏,身長丈許,見有人來,均伸出頭好奇地張望。其中一匹噴了噴鼻子又轉開頭去,似是不屑一顧。另一匹仍然伸著頭望著錦曦。


    錦曦一怔,已被那馬的眼睛深深吸引住了。xx眼睛宛如兩顆水晶,瑩光四射,又帶著一絲溫柔,錦曦不由自主地便走了過去。


    “小心咬你!”尹白衣趕緊出聲喝止。


    錦曦對著馬笑了笑,那馬便把大大的馬頭低下嗅了嗅。然後望著錦曦。兩人大眼看小眼對視了會兒。那馬便不安的刨著蹄子,兩耳也背了過去。


    “你要生氣了麽?”錦曦輕聲問道,慢慢伸出手去。


    “噅!”那馬猛得往後一揚頭長聲嘶叫起來。


    隻聽到馬棚中也跟著響起馬的嘶鳴,此起彼伏。


    錦曦看了馬一眼,再回頭,見另一匹馬毫無動靜,懶洋洋地站著不理。她“噗嗤”笑了起來。


    “尹兄,這兩匹馬可真是有趣。不知放在一處會是什麽樣。”


    “嗬嗬,他倆一公一母,公馬熱情,母馬懶散,在一起卻要打架,有別的馬卻又是一致對外,放在一處不行,離得遠了也不行。”尹白衣含笑道,“我初見也好奇,知道了這狀況覺得也很有趣。都是難得一見的神駒,叔父舍不得賣呢。”


    錦曦歎了口氣:“若是我帶走一匹,另一匹不是就很難受?”


    “我相過麵,謝公子桃花緣動,你若選中一匹,另一匹便送於你訂親之人如何?馬也不分開了。”


    錦曦極想要那匹公馬,聽尹白衣說起姻緣之事又極煩惱,便猶豫起來,看了半晌方道:“算了,由它們在一起吧,我還不想成親。”


    尹白衣也不多勸,兩人往外走出馬棚。錦曦回頭,見那匹公馬頭伸得長長的,又在張望她,便揮了揮手,那馬似看得明白,又一聲長嘶送別。


    出了馬場錦曦笑道:“今日收獲頗豐,多謝尹兄了。不日非蘭將與魏國公回轉南京,走得倉促,在此先行告辭。”


    尹白衣笑道:“那有緣再見!”


    錦曦心想,難道真的就這樣了?臉上沒有半分不豫笑道:“若是尹兄想從軍建功立業,一定向我叔叔推薦。”


    她看到尹白衣神色不變,暗自嘀咕,難道真猜錯了?又加了把火道:“尹兄武功高強,在馬場不怕委屈了?”


    “多賺些銀兩就好了,別的不敢貪圖。謝公子一路平安!”尹白衣不卑不亢的說道。


    “那就告辭了!”錦曦再不多言,拍馬離開。


    過了兩日,行李收拾妥當,徐達便與錦曦帶著家臣侍衛回轉南京。


    出了城門突聽得後麵蹄響。錦曦回頭,見兩道黑影飛奔而至,尹白衣笑嘻嘻地騎在那匹母馬出現在眼前。


    “謝公子,我家叔父道好男兒不能誌向淺薄,想讓我投入徐公帳下效力,並將這兩匹馬相贈以為見麵禮。”


    徐達早已聽錦曦說起,沉著臉審視著尹白衣老半天方回答:“我就一個要求。”


    “元帥請吩咐。”尹白衣畢恭畢敬地答道。


    “忠誠!”


    “既然投入徐公帳下,自當忠心不二。”


    “如果我不讓你上戰場呢?”


    尹白衣麵色不改答道:“徐公吩咐便是。”


    “做我家將如何?”


    錦曦並不言聲,尹白衣來投如果是一直跟著她,做徐福家臣也沒有什麽,如果是想建功立業,倒還不如在馬場瀟灑自在。她很佩服父親問出這麽個問題。


    “是家將,不是奴才侍從!”尹白衣吐出一句話,神色不變。


    徐達淩厲地看著他,尹白衣平靜地騎在馬上不動。


    “哈哈,小夥子,既然要進我的帳下,還敢與我討價還價?”


    尹白衣恭謹地答道:“若是要仆人,白衣還不如回馬場賺銀子做個商人自在。”


    “錦曦,你說呢?”徐達與錦曦交換了個眼色。


    “尹兄,如果要委屈你做我的家將呢?”


    尹白衣似愣了愣,咧開嘴笑了:“若是保護公子,白衣義無反顧。”


    “好,那我女兒的安全便交給你了。你能發誓以命護她麽?我可許你富貴。”


    尹白衣似有瞬間的驚愕,觸到錦曦晶瑩的眸子便笑了:“原來是徐小姐,五年,我做小姐家將,五年後準我戰場殺敵!”


    徐達臉色一變,冷聲道:“你若想從軍,有的是隊伍,你為何一定要跟住我女兒?有何企圖?!”


    尹白衣笑了笑:“魏國公真是好眼力,不過,白衣來曆不方便告之,我隻管護住小姐便是。”


    錦曦嗬嗬笑了:“尹兄一直隱瞞身份,錦曦很感激一路照拂,不過,我魏國公府從不白受人恩惠,尹兄自便吧。”


    徐達揚手,隊伍繼續前行,不再理會尹白衣。父女倆心中透亮,尹白衣的確是奔錦曦而來。至於是何人所托,為何如此便不知道了。


    行到鎮上,尹白衣竟然又帶著兩匹馬出現。他走到徐達與錦曦麵前輕聲道:“可否借步說話。”


    徐達想了想將尹白衣帶入房間。關上房門後,尹白衣從懷中取出一信遞給徐達。“國公看了便明白了。”


    徐達驚疑地看了白衣一眼,打開了信,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順手將信遞給了錦曦。


    信中寫道:“錦曦徒兒,尹白衣是你師兄,答充為師護你五年周全。五年後,為師自來尋你。”下方畫著道衍和尚熟悉的花押。


    “師兄?”錦曦呆住。


    “嗬嗬,師妹,不好意思,一直跟著你卻又想看看師傅調教了十年的關門弟子是什麽樣。白衣本不欲表露身份。實在是徐元帥目光太過犀利,不說也不行啊!”尹白衣臉上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


    “那尹記馬場呢?”


    “是我開的。”尹白衣毫不掩飾。側身對徐達道:“師傅算著師妹這五年命格變動極大,我受師傅大恩,無以為報,當傾盡所能護師妹周全。”


    “師兄,錦曦有一事不明,當時你怎知曉我會去往城東破廟?”錦曦想不明白此事,不問個明白她心裏始終難以釋懷。那是燕十七交待的秘密聯絡處,不會這麽巧吧?當時自己本是往北,突然想給燕十七傳訊才去了城東破廟。


    尹白衣微微一笑:“我有個朋友,叫呂飛。”


    錦曦恍然大悟,她張口正想告訴尹白衣呂飛已成了朱棣的燕衛,想想還是見到燕十七再說,便笑道:“原來是這樣。猜到我要去麽?”


    “我在哪兒等了三天。正巧那晚你來,又遇到了徐公子。”


    徐達和錦曦終於放下心來,徐達笑道:“如此不是委屈了白衣?”


    “師傅曾相救白衣並授以武功,白衣無怨無悔,今日之後,五年內便沒有尹白衣,隻有小姐家將。”


    錦曦極不好意思:“怎麽敢勞煩師兄。”


    “以後叫我白衣吧,小姐,師兄二字莫要再提。”尹白衣眼神清明,態度恭謹。


    錦曦還要再說,白衣已打斷她:“老爺,小姐,白衣先行告退。”他行的是家臣之禮。轉身出了房門。


    徐達想了想道:“你師傅是出塵之人,當年你出生也是他算命後抱走你的。他這麽做必有其深意。既然白衣堅持,你就不要再想此事了。”


    “知道了。”平白多出一個師兄,還口口聲聲以師傅之命做她家將護她五年,難道,這五年中真的有大事發生嗎?


    錦曦心裏對未來更加迷茫,想起入宮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幾日後隊伍平安的到達南京。回府後徐輝祖被父親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他知道太子已放棄錦曦,心裏極不是滋味,又盼著錦曦進宮或許又有變化,始終堅信錦曦嫁給太子是最好的選擇。錦曦與他想法不同,兄妹倆形同路人。


    回府第二天,錦曦便接到聖旨宣她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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