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幫助她穿上胸罩,用手指勾住肩帶,捋平整,寬寬大大的襯衫套到她的身上,扣好紐扣後,卷起她左邊的袖管,拿出一卷寬寬的繃帶,重新給她包紮固位。最後幫她套上卡其褲。


    衣服晃晃蕩蕩掛在她的身體上,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肩頭上,像此時西下的熱帶太陽,熱乎乎的,但是沒有殺傷力。


    叢林裏悠揚的鳥鳴靜心來聽,如此悅耳。高潔對著西下的太陽歡暢地笑了笑,被於直看到。他問:“傻笑什麽呢?”


    高潔說:“遇到了好人,感到很幸運。”


    於直用手指點點她的額頭,“又來了一頂高帽子。看來你是真的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高潔說:“印第安人來的時候,我想我完了。”


    於直開始動手解開自己的襯衫扣子,“所以你開了槍?”


    高潔用右手扶住額頭,過了這麽久,她才想起了她重要的防身武器,“我的槍呢?”


    於直脫下襯衫,露出健壯的肩膀和手臂,還有漂亮的胸肌和腹肌。想著自己武器的高潔抽空在心裏讚歎,多麽健美有力!


    於直彎腰解開褲帶,回答她,“被河水衝走了,我沒時間撿下你再撿下你的槍。如果你還想要它,回到城裏以後,我再買一把賠給你。”


    他脫下了長褲,正要脫下內褲,抬眼看到她沒有控製好的目光溜到了他的腹肌上,勾唇一笑,“想看嗎?”


    高潔意識到自己失態,但是不想認輸,“你的身材很漂亮。”她別過頭去想,他一定不會放過揶揄她的機會。


    於直走下了水,伴著踩水聲,果然沒有放過揶揄她的機會,他說:“我們互相讚美,卻什麽都沒有做,太虛偽了。”


    “上天自有安排。”


    “是個好理由,在這裏能遇上兩次,不是上天的安排都說不過去。”


    高潔踢著她的雙腿,腳掌晃在無名的青草上撫弄,既癢又舒服。兩隻不知名的鳥兒從溪畔的高聳入雲的樹枝上飛向天際,極目跟去,輕雲卷卷天空湛藍,她的心情跟著飛高飛遠。


    和於直一起回到駁船停靠的河灣時,加拿大攝影師站在甲板上吹著呼哨,“你們居然這麽快?於一定沒有盡力。”


    於直一拳捶到他的夥伴肩膀上,“嗨!你們快去吧!這樣太陽下山前我們能把飯吃了。我們沒有葷食了,回來的時候記得抓兩隻鳥。”


    被命令的三個男人大笑著一起離去。


    於直將高潔扶進船艙時,高潔看到在船艙口的儲物間內有燃料罐和鍋具,以及一些食材,靠著門邊還有一杆魚叉和一支獵槍。


    她問:“吃的夠不夠撐七天?”


    於直答:“我們的鮮肉已經沒了,接下來幾天隻有大米和方便麵。我現在也得去找點兒葷食。”


    他從儲物間內拿出魚叉,才踏出一步就停了下來,慢慢地謹慎地將右手伸到儲物間門邊又摸出了獵槍。


    高潔在船艙內看到於直擋在船艙門口,一直沒有動,不禁發問:“怎麽了?”


    於直拿著獵槍的手輕輕搖了搖,示意她不要說話。


    高潔支撐著身體爬起來,扒開船艙的窗簾。在離開他們有二十米的距離,叢林到河岸的出口處,有一對凶惡的眼睛,閃著金光,灼灼地鎖定這裏。金色的皮毛、黑色的花斑、豎著厚長有力的尾巴不疾不緩地搖擺。


    總是隱匿在雨林深處的眾生之王美洲虎,不知為何會像現在這樣從叢林深處走出來,此刻正悠閑地踱著王者的步伐,研判地審視著外來的侵略者。


    高潔的頭皮驟然收緊,全身瞬間僵直,嘴唇緊閉,右手死死抓住窗簾,手腕上脈搏的急速跳動幾乎可見。


    她不敢有一點點異動。


    站在艙外的於直,手指悄悄在獵槍上擺到合適的位置。


    他同美洲虎一樣,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好像在比著耐心,也好像都在蓄勢待發。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過了五分鍾,也或許是十分鍾。高潔感到周圍的風聲蟲叫鳥鳴都安靜下來了,叢林的原始氣味一陣陣猛烈襲來,全部來自二十米外的這隻來自叢林的野獸。她在想,她真的從未預料過她也許會死於猛獸之口。她又在想,這麽危急的時刻,那個男人正挺身擋在她前麵,這是存心留予她的生機。他已經救了她一回,目前是第二回。她忽然又開始擔心起來,擔心他那幾個同伴若是此刻回來,會不會攪動周圍的安靜,激怒危險的大貓。


    就在幾乎靜止的時間裏,高潔的念頭雜而亂,心跳急而切,快要承受不住。


    忽地,一陣狂風襲來,騷動樹林發出颯颯響聲,氣溫急速下降,河水在船下開始翻騰,雨點落到船艙頂上的雨篷,發出沉重如雷的打擊聲。


    對岸的大貓美麗的皮毛被雨水打濕,甩甩身子,居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叢林的深處走去。


    高潔全身力氣仿佛放盡一樣癱倒在地。


    於直神色如常地將獵槍和魚叉放回原處,走進船艙,盤腿坐在高潔的對麵。


    她的神情,可以用楚楚可憐來形容。他勾起他漂亮的唇角,衝她微笑。


    靜止的時間又活動起來。高潔的脈搏仍舊熱烈地跳動,頻次快到她安撫不了自己的心髒,她需要外力的撫慰和支援,不由自主倚靠向此刻唯一的依靠。


    於直的身體傳遞給她生命的溫度,他兩手一攏將她抱入懷中,她盡可能地同他靠近。


    “我好像又活下來了。”


    “噓!”於直在她耳邊吹氣,教她放鬆,“沒事了,它走了。你處理得很聰明。我真怕你萬一尖叫起來,我今天有可能就把命交代在這裏了。”


    他的手掌握在她背後心髒的位置,穩穩傳遞過來的熱量,令她心髒平靜。


    艙外走近嘈雜的人聲,推門進來的美國導演好笑地在門前刹住腳步,“打攪你們了嗎?”


    高潔臉上一熱,身體暖回來,意識跟著回爐。她掙紮著從於直的懷抱中離開。


    於直放開高潔,站起來走出門外,招呼他的夥伴們進來。他的夥伴們都被雨淋濕了,白洗了一頓澡,隻能到儲藏室內又清理一遍身體。不過他們完成了於直交代的任務,帶回來兩隻鳥作為晚餐。


    於直告訴他的夥伴們,“剛才有一隻過路的美洲虎。”


    “天哪!”


    “又命大了一次,上帝保佑我們。”


    “哈哈值得慶賀,今晚大喝一通。”


    不同膚色的人種共同鼓掌慶祝死裏逃生。


    巴西向導拿出威士忌,高潔說:“我也要。”


    巴西向導存心說:“我們隻有四個杯子。”


    於直說:“我的給她。”


    她朝他笑,他也朝她笑。


    共曆生死,更添親厚,其他已經不重要。


    加拿大攝影說:“下了雨,晚上氣溫很低,我們隻有四條毯子。”


    於直湊到高潔耳邊,“和我蓋一條你介意嗎?”


    高潔也同他耳語,“你什麽都不會做對嗎?”


    “那太考驗我的定力了。”


    “我想,你肯定不會當眾表演的。”


    他又用手指點她額頭。


    看在其他人眼裏,他們好像已經開始了一段羅曼史,浪漫的美洲人都樂見其成。加拿大攝影將自己離高潔最近的那隻吊床拆下來,留出給於直和高潔共寢的床位。


    熱帶雨林驟冷的夜晚,有了威士忌,有了毯子,有了於直的身體,就沒有那麽冷。


    毯子不夠大,蓋兩個人稍微局促,破滅高潔想要保持距離的念頭。


    於直在睡前說:“好好睡著別動,別亂卷毯子。”


    這樣他們兩人身體幾乎毫無罅隙。


    高潔一動都不動,肩膀的傷勢到了夜裏有點疼。黑暗裏,於直的手從另一邊伸過來,按在她的傷勢處,勁道恰好地捏按下去。


    第一下,差一點疼得她尖叫;第二下,她的肌肉開始鬆弛;第三下,疼痛感像是開始被驅逐了;再後來,高潔舒服得差點呻吟。


    她小聲地問:“你是服役的時候學的嗎?”


    他小聲地答:“是的。”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麽怕死。如果那隻老虎沒有走怎麽辦?你當時在想什麽?”她問。


    “如果我被老虎撕了,至少能保證它一定會吃飽,你可以活下來給我收屍。”


    “於直,謝謝你。”她說,由衷地。


    “那麽親親我。”


    “不行,你知道我的肩膀動不了。”


    於直在黑暗裏半撐起身體,外麵暴雨已停,蟲鳴正歡,月光明亮,投進一線清光。他看到了清光下高潔的臉。


    高潔知道窗外的月光正照在自己的臉上,清涼的月光也化解不了臉上的燒紅。於直的眼睛在月光下同樣清涼,溫柔地看著她。


    她把眼睛閉上。


    一陣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又一陣後,於直好像又翻身躺了回去。


    她把眼睛睜開。


    她聽見他挺遺憾地說:“為了保持我的人性,就不占你便宜了。”


    潔身自愛(13)


    亞馬遜熱帶雨林在暴雨後的清晨,恢複了原始的燥動和熱鬧,展現生命的勃勃生機。


    高潔在清晨被巨大的猿叫鬧醒,對早已起床忙碌起航的男人們道早安。


    於直靠在門前,好笑地看著睡得一臉迷糊笑得沒有心肺的高潔。


    他問:“吼猿都沒能嚇到你?”


    高潔說:“我的魂已經飛回來了,再也不會飛走,現在什麽都嚇不倒我!”


    於直抱胸,“隨遇而安是個好習慣。”


    高潔靠自己一臂力量站立起來,於直並不過來幫忙。她靠在窗口,天空中一輪紅日覆射大地,鬱鬱蔥蔥的地上生物欣欣向上。


    又迎來新的一天。


    瀕臨絕境才知生存之可貴。她還活著。一切都好。


    早餐是咖啡和方便麵,中西文化結合得天衣無縫。


    巴西向導說:“我們已經出了河灣,前麵的河道沒有漲潮,情況比較樂觀。”


    高潔問:“我們能不能提早走出這裏呢?”


    於直回答:“可能,運氣好的話,順風順水,不再遇到暴雨,那就用不著七天。”


    他起身走進駕駛室,換下那裏的美國導演。


    美國導演坐到於直的位置上,高潔的目光跟著於直進了駕駛室。


    他穩穩地站在駕駛盤前,戴上了一副墨鏡,頭發束在腦後,有力的臂膀轉動著麵前的駕駛盤,河麵微風貫進駕駛室,拂動他額前一縷黑發。他全神貫注駕駛,心無旁騖。


    “於這樣的男人永遠都不缺女性的欣賞。”加拿大攝影說。


    美國導演笑著對高潔說:“聰明的姑娘不會讓自己陷入太深。”


    高潔說:“他應該去做模特而不是在這裏拍紀錄片,不是嗎?”她笑著逐一與麵前的三位美洲人友好地交換目光,“難道沒有姑娘告訴你們,你們都很帥嗎?”


    加拿大攝影師豎起大拇指,“這是一個聰明的姑娘。”


    高潔和男人們一起笑起來。


    傍晚靠岸休整時,她拿著於直的杯子喝著威士忌,建議男人們在陸地上挖一個三十厘米的小深坑,將打獵來的鳥肉和鳥蛋用樹葉包裹好了深埋進去,然後蓋好沙子和泥土,在上頭設火堆。


    “這樣有煙熏風味。” 她說。


    負責實幹的於直忍不住抱怨:“要求還真多。”


    美國導演說:“原來你也學了些野外生存的辦法。”


    她靠在船舷上,麵向徐徐清風,“我來巴西之前想過一百種在熱帶雨林迷失的可能,我要做好準備啊!”


    給土堆打上火的於直笑她:“是是,她還會用槍。”


    美國導演問她:“你為什麽來巴西?為了采鑽石?”


    高潔立刻否認,“不,我不喜歡鑽石。我隻是來工作。”


    加拿大攝影師聳肩膀,“你的生活太乏味了。隻是為了工作而工作多沒意思?學學我們。讓工作為了我們自己而存在。我們遇到過暴風雨、遇到過毒蛇、遇到過凶惡的土著、還遇到過美洲虎,可是我們有可愛的工作,生活是不是很美好?”


    加拿大攝影師和美國導演手挽手,哼起活躍的音樂,跳起了活躍的拉丁舞。


    高潔想,我怎麽學得會你們呢?簡單的快樂。可是我要學會你們,能讓自己享受這樣簡單的快樂,體會生命的美好。


    那邊食物烹熟,於直和巴西向導熄滅火堆,扒出食物。於直借住隔熱手套,撕開肉食,灑上調味粉,裝了一份放入碗中,走上船放到盤腿坐在甲板上的高潔跟前。


    “今晚還要幫你按摩嗎?”


    高潔接過他遞來的叉子,“不需要了。”


    於直問她:“回去後,你還會留在巴西嗎?”


    高潔叉起一塊鳥肉放入口中,食物的香氣是充滿著世俗的誘惑的,她說:“我應該會很快離開巴西。”


    於直又問:“準備去哪兒呢?”


    高潔搖頭,“我要好好想想,我還不知道。”她又叉起一塊鳥肉,把嘴塞得鼓鼓囊囊。


    於直看著她把一大碗鳥肉全部吃下去,拿出紙巾遞給她自己清理。


    生命充滿著意外,意外改變著心境。予人諸多無奈,也予人無限生機。


    高潔從生死線上幾輪回轉後,現在坐在甲板上仰望迎向太陽自由飛翔的飛鳥,模模糊糊想著無腳的候鳥終需要落腳的目標灘塗。


    她閉上了眼睛,想要厘清一些紛亂的思緒。


    忽然,本同她一樣坐著的於直猛地站起來,她亦跟著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岸上的三位同伴迅速站成一列戒備。


    在他們對麵不遠處的矮樹叢中,貓著十來個裸著上身,僅著丁字褲,但是身後武裝著弓箭的印第安人。他們不知在那裏靜立了多久,現在正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們,棕漆漆的塗上彩色油彩的麵上看不出表情是猙獰還是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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