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攜過她的羅太太不免遺憾,但知道她的身體狀況,祝福了幾句,說:“我隻能等你養好孩子再找你設計了。也是正好,我老公要出國拍一部動作片,我去陪他幾個月,等我回來給你寶寶帶些禮物。”


    高潔忙說“客氣”,她是真心真意感激羅太太在她最困難之際給予的信任和幫助。


    羅太太又說:“有時候我介紹給你的客人也不是那麽好搞,上一回周瀟的經紀人太苛刻了,我是知道的。她還來同我囉唆了一下,我都懶得聽她的。周瀟沒有爭取上那個角色,和你做的設計是不是合適沒任何關係。你可別放心上啊!”


    那樁事件高潔就快淡忘了,由羅太太一提,也並未放在心上。


    同羅太太通完電話,高潔又給summer打了電話,通知他們在次日,也就是星期二,一同去“路客”的總部參加頒獎典禮。


    summer熱情地說:“那我們來接你一起?”


    盛情難卻,高潔同意下來,給於直發了一條短信,通知他星期二不必接她同去“路客”,於直沒有多問,就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


    周二一早,於直的車未出現在公寓門口,高潔準時等來司澄和summer的車。


    她自病愈後,忙於工作室新一輪人事事務的整理和整頓,同司澄一行人幾乎再無聯係。summer許久未見她,看到她後十分親熱,同她一起坐在車後座,摸摸她的肚子:“好大了。”


    高潔笑:“七個多月了。”


    充當司機的司澄在車上告知她-個意外的消息:“jocelyn,我們三天後出發去美國,那兒有個新的合作,很有挑戰性。”


    高潔不是太意外,心內所知,司澄早晚會離開這座城市,所以她問:“是什麽樣的合作?”


    司澄說:“你認識abbot吧?那熱情的美國人邀請我們團隊去給美國聯網界最熱門的一個軟件拍廣告片。他們找了很多團隊,―直到看見我們給‘清靜的慧眼’拍的作品,他們對我們很感興趣,也很有誠意,我們的合同已經談妥了。”


    高潔再次聽到abbot的名字,幾分感慨幾分恍飽,這個名字仿佛屬於隔了一世的自己的經曆。


    summer有點戀戀不舍:“可惜看不到你的孩子出世。”


    前方紅燈,車停下來,司澄說“我們本來想待到你的孩子出生,不過……”他轉頭和善地笑著,“現在你身邊有更可靠的人照顧。”


    話撥到高潔的心弦上,餘音未止,她不再講話,不知不覺已抵達目的地。這是他們團隊攜手第三次來到這個平台,已和“路客”方麵的若幹員工熟絡,微笑著互相招呼。言楷看到高潔一行人,排眾而出,顯然是在刻意等候。


    他親自把高潔和司整迎進一樓宴會廳內屬於他們的席位處。三人的位置在第四排靠走廊的一二三號座,前三排卻是貼有名牌的記者區,言楷指著所有椅子中唯一加有靠墊的二號座椅,對高潔說:“這是您的位子。”


    summer詫異又佩服地讚:“你們也太體貼了。”


    司澄為高潔拉開椅子,隻有高潔頗為不安,扶腰坐了下來。不知為何,她看到座椅上紮眼的靠墊,就有了些此事不甚妥當的感覺。


    待他們落座後,言楷便離開。他們落座的區域都是參加本季比賽的品牌商,有人認得在“路客”周年慶拿獎的司澄,過來熱絡地招呼及恭喜。


    其中有一位的客氣話比較微妙:“最後還是你們拿了頭籌,意料之中啊!我們贏一局輸一局,心服口服。”


    summer低頭同高潔耳語:“這人是第一季冠軍‘尋途網’的品牌總監。”


    高潔訝然又了然地站起來,禮貌地拿出名片,同對方交換,對方連連說:“不敢當不敢當,您身體這麽不方便還親自來領獎啊?於總也太不當心了。”


    高潔一怔,對方笑得十分曖昧。此地並不是適合追根問底的地方,她暫且存著疑問重新坐下。


    儀式很快開始,仍如往常-般,開幕由言楷主持。隻是這次流程簡約,言楷致辭完畢後,就是“路客”和知名的國際廣告集團的簽約儀式。於直走到台前,介紹合作集團的背景,以及對方大中華區總裁。


    高潔聽到坐在前排的兩位記者竊竊私語。


    “ ‘路客’真會在盈利模式上先發製人,這一家手上有大批世界五百強廣告合約,這麽一戰略合作,廣告費先賺個大頭。”


    “看來明年上市有望了吧?聽說他們投資的電影也快啟動了,其他幾家發展的速度完全趕不上他們,到底是有影視集團背景。”


    “富二代有先天優勢。”


    兩人的嬉笑,高潔聽得氣餒。


    舞台上的於直,立在聚焦處,亦在陰影中。她又想到了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小嚴,那就是於直的陰影之一。他的陰影在她腳前,是不是該邁一步踏進去再探究竟?高潔遲疑了。


    在她遲疑的時候,於直已完成和廣告集團的簽約,準備將會場交還給言楷開始下一個頒獎環節。


    這時,坐在第二排的一名記者突然舉手,在得到於直點頭示意後,言楷把話筒她。


    記者接到話筒,連珠炮般開講:“於先生,您剛才講到這次兩季的創意廣告是新的創意,也是行業裏第一次嚐試。那是不是意味著,新嚐試的還不是很嚴謹的賽製裏,會出現不算公正的結果呢? ”


    高潔聞言,剛才突生的不安預感又浮出來。


    舞台上的於直聽完記者的問題,微笑著不疾不徐地說道:“不足肯定是有的,賽製也會逐步完善,建立公平公正的機製給每一位品牌商,是我們的初衷和原則。”


    記者顯然有備而來,於直話音剛落,她立即問道:“那麽在完善的過程裏,仍可能會有漏洞是嗎? ”


    於直不耐煩了,高潔看出來了,雖然他的笑容依舊,但是他的嘴角微微挑了起來。高潔對這模樣的於直再熟悉不過,心中一凜.舞台下的參會人等被記者的疑問攪得愈加安靜,每個人都翹首企盼狡辯成名的於直麵對這意外刁難的問題的回答。


    於直身邊的言楷明顯移動了—下腳步,於直側過頭,對言楷耳語了一句, 言楷走向後台。而回過頭繼續麵對眾人的於直仍保持微笑,反問記者:“所以呢? ”


    記者仿佛就是等著他這樣問,格外得意地大聲問道:“您認為這次比賽的第一名‘清淨的慧眼’是實至名歸嗎? ”


    高潔差一點站起來,她身邊的司澄按了按她的手。^於直伸出左手,換過右手的話筒。台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右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高潔也看到了,頓時怔住,卻稀奇地平靜下來。


    他們曾經差一點以一種稀奇款式的戒指締結婚約,但是,如今高潔回想,在締結婚約之前,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者是關心戴在於直手指上的戒指長什麽樣子。


    現在,她看清楚了,原來和她扔掉的那隻一樣,戒麵上雕著一隻獵犬,隻是沒有鑽石的點綴,但一樣紮眼。


    高潔糊裏糊塗地想,於直是什麽時候戴上這枚戒指的?


    這時候,於直的秘書陳品臻從會場後方疾步走到第四排,俯過身低聲對高潔說:“您有空跟我來一下嗎?”


    坐在最外麵的司澄立刻站起來,給高潔讓出了通道,高潔還有些不明所以,但似乎明白了陳品臻的意圖,她站起來,走出座位,跟著陳品臻一路往外走去。


    她走動起來後,於直才開始回答記者的問題。


    “當然,網友的投票和專業評委的點評已經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


    高潔腳下起浮,陳品臻攙了她一把。


    記者沒有滿足於直的回答,終於擲出她最想問的一個問題:“我聽到—個傳言,很想請教於總,第二季比賽的第一名和‘路客’是什麽關係呢?”


    這個問題是飄進油鍋內的一滴水、擲到花崗岩上的一塊石頭,炸開場內的安靜。高潔卻停了下來,就站在出口處。她的不安被出口乍現的光明衝淡,竟在此時意外地消弭了。


    陳品臻在高潔身邊催促:“您快些。”


    高潔沒有動。


    於直看到了眾人之後的髙潔,在出口的光陰處,停了下來。他們兩人中間大約隔了二十多米的距離,她離他很遠,是他把她推拒到這麽遠的。後來他想拉近這段距離,不過並不怎麽成功,於直無奈地自曬。但至少,他們仍在同一局中,這距離也夠了,足夠他再張開一張網,但已經不再是為布局。


    於直微笑著答:“在這次比賽的開幕典禮上,我就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公正,但是我們能保證相對的公平公正。所有的作品都在網友麵前公開投票,因為我們相信公眾審美。”他頓了頓,“但是,這樣的比賽是新穎的,因為形式太新。我們舉辦這次比賽,就像當初創立‘路客’一樣,是一次冒險。很多品牌包括我們自己對比賽的效果都無法預判。所以我們非常感謝參加這兩季比賽的品牌,他們大多不是知名品牌,有的還在創業期,但他們肯陪我們冒這次險,我個人十分榮幸,譬如——”他望著站在光明中的高潔,高潔也望著他。


    熟悉的場麵,不同的情境。她站在光明裏,他亦站在光明裏。世間天地,好像隻有他們二人。


    於直好像隻對她一人講道:“我太太的團隊。‘清淨的慧眼’是我太太的公司的作品,她參加‘路客’的比賽,對我來說是個意外,她的團隊製作的作品受到觀眾的喜愛,對我來說更是個意外,我沒想到她做得這麽好。互聯網就是這樣一個奇異的世界,充滿無限可能,可以最大限度改變傳統的商業模式和傳播渠道。在知道這些改變帶來的結果之前,誰都不會知道你的創意和努力會換來什麽。也許成功,也許失敗。但大家不要認為成功就是得到了幸運,那意味著之後會麵臨更多挑戰。譬如像今天,你們跑來問我,為什麽我太太的作品會出現在我舉辦的比賽裏?我太太會來捧我的場,隻有一個原因,和所有的參賽者一樣——因為這個比賽是免費的,成本很低,創業期都要節省成本,所以她才願意來陪我冒這個險。”


    於直停了下來,髙潔仍在遠遠地望著他,他也遠遠地望著高潔。她站在人群後頭,光明裏頭;他站在人群前頭,目光最聚焦的那一處。


    高潔估量著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二十多米,好像很短,其實很長,他們之間永遠隔了這麽多人、這麽多事,他們永遠立在完全不同的位置,不對等也無法易地而處。


    然而,在現在這個處境,他的這個表述,“我太太”——他順口而流利地就講了出來,又是一次意料之外、措手不及。高潔再一次如上次相同場麵時一樣,不知該作何反應。她苦惱起來。


    台上的於直也做了個苦惱的表情。他的苦惱是因為他知道該怎麽反應,高潔想。


    果然,於直的表情讓現場很多人笑起來。等笑聲漸歇,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幸不辱命,給所有參賽者都帶去了可觀的關注和流量,這是提供給所有參賽者的紅利。網絡視頻傳播一定會是未來的品牌傳播的重要渠道,‘路客’將為品牌商提供最精準優質的流量和轉化率,和大家共同做好這個市場。”他抬起右手做了個真誠邀請的動作,“如果大家對我太太的作品有興趣的話,可以打開‘路客’的‘資訊’頻道,歡迎給我們提意見,我一直相信網友能夠給出最公正的判斷。如果大家對他們的產品有興趣,可以搜索他們的網絡店鋪,但我可拿不到折扣啊!”最後,他對著發問的記者道,“還有什麽問題嗎?我今天盡可能地為大家解答。”


    對方當然沒有問題了,還跟著周圍人一起笑起來,都被哄得相當開心,而且心悅誠服。


    上一回,不遠的那一回,所有圍觀的人也被於直哄得相當開心,而且心悅誠服。相同的場麵,不同的局麵。


    高潔慢慢的轉過身去,湧動不止的百感千慨,整理不盡的千頭萬緒,難以抒懷的前塵往事,不再妄想的漫漫前途,讓她又靜靜立了一會兒。


    陳品臻催促著:“我們走吧?”


    高潔答:“好。”她還是選擇踏實踏步,走好當下的每一步,這於她,是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高潔跟隨陳品臻上了電梯,一路到頂層的辦公區。


    她是頭一回進入於直辦公樓內部,才發現裏頭的辦公區域全部是用透明玻璃隔斷, 一眼望去,可以望盡每一位忙碌的職員。她還看見了衛轍,連衛轍也坐在全透明的辦公室內,正打著電話。他一仰頭,看見高潔,揮手打了個招呼。高潔向他頜首致意。


    陳品臻將高潔一直領到最盡頭一件四人位置的小型會議室。領她進去後,便熟練地關上門,放下正對著辦公區的兩麵玻璃牆幾臨街麵的百葉窗。他請高潔坐到會議桌一角的沙發上,說:“我給您倒杯牛奶。”


    高潔趕忙謝絕:“不用了。”


    但陳品臻已推開會議室另一邊靠牆的一處小門,裏麵似乎還有一個小房間,不一會兒,她從裏頭端出溫熱的牛奶和看起來好像出爐不久的蛋糕,遞到高潔麵前,臨走前, 說道:“我就在隔壁的辦公室裏,一會兒會議結束後,於總就會上來了。”


    陳品臻走後,高潔慢慢把溫熱的牛奶喝完,於直還沒有上來。她站起來,舒展了一下手臂,扶了扶腰,拿著杯子,推門進入陳品臻端出茶點的小隔間。


    高潔以為小隔間是一間茶水間,沒想到卻是一間有簡單隔斷的房間,十來平方米大小。進門時一個小廳,放著冰箱、微波爐和飲水機,小廳後隔了一間四麵玻璃的小盥洗室,裝了衛浴設備,盥洗室再往裏,空間就更小了,隻靠窗並排放著一張床和一隻櫃子,床鋪上的枕頭和毯子疊得很方正,櫃子上隻放了一隻深褐色的皮質匣子,看上去像是軍用物。


    整個房間十分整潔,高潔看的眼熟——這些全是於直真正的風格,直接,冷硬,不拖遝,不多情。


    一直到最後的最後,她才完全了解到這一麵的於直。


    高潔不願意再深入,關上門,退回會議室,把杯子放到會議桌上。她的眼睛有點發澀,便拉起臨街的百葉窗,正午的陽光猛烈,射進來反而更令她睜不開眼。她又將百葉窗拉上。


    這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高潔轉過身來,於直把門合上,說:“這裏西曬,不用開窗。可以開燈。”


    高潔忙說:“不用了。”


    於直走到高潔跟前,忽然半蹲下來,雙手扶住她的腰,他的臉正對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高潔不自在地想要後退,但是被他牢牢抱著。


    他輕輕地、謹慎地探近,然後將耳朵附在她的腹上,長長噓了口氣,也許是滿足,也許是神往。他問:“他今天動了嗎?”


    從高潔這個角度,看不到於直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肚子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了他溫熱的接觸,直達她的身體之中,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她所熟悉的、來自叢林深野的親近氣息,總是不自禁地沉浸,不能自控,也不能推拒她答:“他白天不會經常動。”


    於直抬頭,兀自緊張起來:“十二小時有十次嗎?你現在每天都在數胎動?”


    高潔感受到於直的緊張,連忙解釋:“他很健康,一般會在清晨和午飯的時候動,晚上也會動得更頻繁—些。”


    於直放下心來,再度將耳朵貼到高潔的腹上,享受著這個姿勢。生平第一次,他貼近了他創造的那條生命,用力地憐聽著,捕捉著哪怕一丁點細微動態。雖然一無所獲,可是他並不失望,他在貼近生命的感觸裏近乎沉迷。


    “他會是個快樂的孩子。”


    高潔看著於直茂密的發,他蹲在她麵前,又抬起頭來,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也像個孩子,虔誠稚氣。


    他沒有站起來,用仰望她的姿勢,用她熟悉的語氣,用能讓她聽出堅決的口吻,同她說:“高潔,我不會讓別人誤會球球的身份。”他笑了笑,又望向她的肚子,“為了球球,你就當……這是我們避續合作下去。以後怎麽告訴他我和你的關係都隨你,我不會幹涉你,也不會有異議。但是在外麵,他得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他再度仰望她,神情認真。


    高潔雙手環上肚子。於直的理由充分到她沒有理由反駁。


    她摒除心魔、鼓起勇氣的第二回博弈,也僅僅是為了給她的孩子張開一張保護網。現在,於直願意抓起保護網的另一頭,坦誠地、耐心地看著她。


    高潔將手伸出,握了握於直的手,她的手被於直握牢。他握得很緊,她掙不開。


    於直說:“奶奶很久沒見你了,什麽時候去看看她? ”


    自大年夜後,高潔雖然每周都會同林雪通個電話問個安,但確實一直未曾得空與她再見麵。這其中也有高潔的刻意回避,若非不得已,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將八十高齡的林雪約到外麵碰頭,而主動去於家大宅,也是她一直以來回避的。


    現在,唯一回避的理由好像沒有了。高潔看得出於直別無他想的真誠邀請,她亦一直很想再去探望林雪,想了想說:“就這周末吧。”


    這一次再見到林雪,還是在她的書房內,高潔發覺老人家老邁了,主要是精神上,不如她印象裏健碩,眼角和嘴邊鬆垮垮的,雖然氣質仍是雍容的。


    林雪往高潔肚子上仔細地瞧了幾眼,笑著抱了抱她:“我的小曾孫長得不錯。”


    陪在高潔身邊的於直說:“奶奶,你們聊,我走開一會兒。”他體貼地為她們關上門。


    高潔扶著林雪坐下,抬眼看見她送給林雪的魚形鎮紙仍壓在她的書桌上,鎮紙下空空的沒有一張紙,也許林雪有好一陣沒有精神練字了。高潔心裏頭湧過一陣難言的難過。


    林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高潔心裏頭又一暖。她坐到林雪的對麵,和上一回一樣。


    林雪問:“最近身體怎麽樣? ”


    高潔看著林雪慈祥的眼睛,回答得很詳細:“很好,我沒事了,上一次發燒也沒什麽後遺症,這個月檢査下來一切都正常的。”


    林雪歎:“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都七個多月了,不要再忙了啊。”


    高潔答:“我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做一休一,到臨產前兩周會全休,您放心吧。”


    “阿直跟我說,他已紹搬到了你那兒,我想也好,能就近照顧你。”


    高潔看向魚形鎮紙:“他很照顧我,幫了我不少。謝謝你們。”


    林雪又歎:“高潔啊,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客氣?客氣不好,太見外了,會拉開和我們的距離。”


    “於奶奶,我是真心的。”


    “你還是堅持叫我於奶奶?我的曾孫生下來後都不改口嗎?”


    高潔不語。


    林雪意料之中地無奈,隻得旁敲側擊:“阿直自從做了那個網站後,把公司當成了家,後來和你住一塊兒,總算晚上能按時有個地方回去吃飯和休息。”


    高潔依舊是回避的:“於奶奶……”,林雪握過她的手:“過了這幾個月,你的決心真的沒有動搖過嗎?沒有做過其他的考慮嗎?"^高潔一痛:”於奶奶,也許在這點上,我注定要對不起這個孩子了。“林雪問:“你老早以前跟我說過,你是不怪阿直的。”


    “是的,我不怪他。”


    “現在的情況和當時的情況,是可以不—樣的。”


    高潔一慟:“但是,我怪我自己。”


    她垂下眼,眼前半黑半明。她曾經憑借她所認為的塵俗化解不掉的悲哀,握住那柄她自以為是的利劍,做出最可恥可悲可怨的憾事,成為無恥、荒唐、自棄、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最後成為她心底唯一一個始終無法打開的結。


    高潔沒有辦法再看向林雪赤忱和慈愛的雙眼,她說:“於奶奶,您不用為我擔心,我會把我和我的孩子安排得很好,我也會和於直相處得很好。我們現在也挺好的。於直以後會得到他真正的幸福,我會一直祝福著他。”


    林雪無奈地鬆開了手,力氣有些用盡了,很疲憊:“奶奶還是沒有辦法說服你啊!奶奶老了,拿你們兩個小的沒有辦法。”


    高潔內疚到不能自已:“對不起,於奶奶。”


    這一天高潔還是像上一回一樣堅持沒有留在於家大宅用晚餐,她私心裏頭是不想再同於直的叔嬸堂兄等親屬照麵的。林雪和於直應當也是了然她的想法,在晚飯前,於直便載她回家。


    或許是同林雪的一席話,同樣耗盡高潔的精神,她在於直的車上昏昏沉沉,最後支持不住睡了過去。


    於直間或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


    他們的關係好像就穩定在同一輛車內的一前一後,這樣近,實際上又隔很遠。


    曾經,在高潔蓄意接近他,突破了他們原本最單純的關係後,他半試探半無奈地同她講過—句“我該拿你怎麽辦呢?”,現在他又在心歎息:“高潔,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


    剛才同祖母告別前,祖母同他單獨講了幾句話。


    “高潔她雖然挺過很多關,卻始終沒辦法過她自己那關。她最善良的地方,也是她執念最深的地方。”


    於直苦笑著,對他洞悉一切的祖母說道:“我知道。高潔最恨她自己當時用的是第三者的身份和手段達到她的目的。”


    他的聲音有—點痛苦,也因洞悉—切。當他終於洞悉了高潔,也就洞悉自己,於是因愛生憂、因愛生怖,終至無可奈何、無計可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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