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是關冕的小女兒,今年才六歲,大名叫關都。若不是關止提醒,她都要忘記還有這麽個小人兒,也就這樣一提,她又想起來王鳳提過遠在國外的關懷,他的妻子近期也懷孕了。


    七七八八,又多了好多親戚,藍寧差點想要寫一個族譜出來,實乃萬分感謝獨生子女政策讓自己的家庭這麽簡單扼要。


    恰巧萬麗銀撥了一個電話給藍寧,藍寧絮絮叨叨對母親說著這煩心事兒,萬麗銀不客氣地講:“這你就煩了啊?結婚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組合,也是要考做人工夫的。”


    藍寧對著母親撒嬌:“那你還和他媽媽意見不一致呢!”


    萬麗銀得意笑一聲:“你們小年輕道行就是淺,你要曉得的,娘家是你的後盾,我要是軟了態度,還不讓你被他們家欺負了去?我已經做了白臉了,你做個紅臉的本事總該有幾分吧?軟硬兼施是一門學問。而且這是給小關麵子,老婆嘛就是要在關鍵的地方給老公撐腰,你不要看在家裏你爸都聽我的,要是出去了,你爸該是一家之主的大男人還就得是——”


    實實在在是受教了,藍寧真的聽得連連點頭。


    不管怎麽說,站在關止的立場,她也得有一個好的表現。


    如此一想,便撇開後顧之憂,且就昂頭挺胸,準備赴約。


    十五(下)


    赴約的準備也已經做好了的,她特地又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鬆仁鹿筋的製作方法,當作溫故知新,也同三奶奶通了電話,囑她將鹿筋泡了軟了。


    藍寧是曆來不願意麻煩關家人的人,但這菜式製作複雜,不得不同這位關家老保姆三奶奶打了一聲招呼。


    三奶奶一個勁兒說請她放心,結果不好意思的那個是藍寧。


    第二個準備便是為那位六歲嘟嘟的玩具禮物好好籌劃一番,巧在信息部一幹同事在辦公室內討論一個半月後要揭幕的一個兒童玩具大賽,他們正準備去做一個市場調研,也是羅大年安排下來的工作。


    藍寧聽信息部的頭頭在講:“‘童夢’有新款童車要參賽,不知設計得如何,看來會成為他們明年的主打產品,必定會做一個相當大的渠道推廣。”


    原來羅大年對沒有拿下“童夢”至今耿耿於懷。


    他原也是個好強的人,而且認真。


    這是極端可取的職業道德,藍寧一直感佩,如今依然。她想,“時間維度”在羅大年的手中,也必定會有自己的發展軌道。公理婆理,最後發展才是硬道理。


    她將文秀整理的簡報拿出來閱讀,這一次“力達”事件,羅大年也是出了心力,如今報紙報導此事,端的一個避重就輕,虛虛實實,逐漸就會銷聲匿跡。


    無他,羅大年自有的一套理論是:“中國人做事情喜歡一窩蜂,事情過去之後,絕少會牢記會討要賬本,而且缺少鍥而不舍的精力。克林頓鬧一段辦公室緋聞,被美國民眾窮追猛打,若是放在中國,完全不可能。”


    自是有其真理之處,而且簡單直白,從現象到本質,藍寧認為,羅大年的戰略思維都是建立在此基礎之上。


    這一次,也許他又審時度勢地順利完成了任務。至少目前,媒體一片風平浪靜,這次風波,也許就此平息。


    然而,“力達”承諾的實驗會不會繼續進行直至證明其原料可以食用?“力達”會不會減少產量?


    藍寧自知在這問題上,她根本無法想的更深入。


    走到前台打卡下班時,她望著那一行金字,又重重歎口氣。


    她想,如果時維能同劉先達講兩句,該有多好?


    但那已經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無能為力。這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有信息部同事同樣下班打卡,同藍寧道別,藍寧同他寒暄:“‘童夢’的新產品有什麽特別嗎?”


    “設計上頭很別致新穎,不過他們不肯吐露,真傷腦筋。”


    藍寧靈機一動,又生個主意。


    她轉道去了童夢的一個專賣店,店鋪設在賣場當中,有“童夢”專職的銷售員坐陣管理。


    當初謝東順發展賣場渠道,堅持的就是自家的銷售員直接進賣場服務,保證“童夢”的優質服務。如今倒是依然未變。


    藍寧瀏覽一眾花花綠綠童車的時候,銷售員正在解決一檔客人投訴。


    對方態度比較蠻橫,似乎因為新買的童車出現了故障,銷售員笑著安撫客人:“我們會派人上門進行質量檢驗,如果無法維修,我們可謂您更換一輛。給您帶來的不便,太不好意思了。”


    一句話便已經非產得體。


    盡管“童夢”的謝東順這兩年熱衷投資事業,但本業上頭絕對沒有放鬆。十年如一日的不變,此之謂也。她亦有寬慰。


    銷售員安撫了那廂投訴的客人,又看到了藍寧,便過來服務。


    藍寧問:“六歲的女孩適合用什麽樣的童車?”


    銷售員問:“孩子多高?活潑不活潑?平時愛運動嗎?”


    藍寧頓覺她根本答不上來,呐呐了半天。


    銷售員察言觀色,笑著建議:“那不如買一輛滑板車,文靜調皮的孩子都會愛,而且不一定需要會騎車。我們有一款滑板車是買了迪斯尼的版權,上麵做了卡通人物設計,非常漂亮,女孩子一定喜歡。”


    她介紹的果然不錯,車子本身就很漂亮,技巧也好掌握。


    銷售員說:“這還是這一季的新品,把手有閃燈的功能,晚上開不但可供照明,而且有裝飾作用。”


    藍寧非常滿意,她馬上決定要下來,銷售員還主動問:“您需要我們提供配送嗎?如果在環線範圍內,我們免費提供送貨上門的服務。”


    這真是太過周到了,藍寧喜孜孜地留下了地址,囑他們在七點之前送達。


    對方用心記錄下來。


    總還是有人是認真做這盤生意的。


    抵達關家的小洋樓,藍寧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在門外做了一個心理建設,然後敲了門。


    來開門的必然是三奶奶,她見著藍寧頭一句話便是:“關止已經到了呢,現在陪著他爺爺媽媽說話。”


    藍寧心頭石頭一落,不由感謝起這三奶奶的玲瓏,開頭一句就替她壓了驚,讓她覺得這小洋樓也並不可怕了。


    她跟著三奶奶走至關家的大客廳的時候,還是怔了一怔。


    關山例必是坐在首座的皮質沙發上,關止連同關冕坐在他的下手,旁邊的三人沙發上可就熱鬧了,大嬸二嬸婆婆,三位女性俱在。


    好像在開家庭大會一樣。


    關止朝她招招手,藍寧走到他的身邊,頭一個向關山問好,再依次向長輩們招呼下來。關山神色淡然的,長輩架子端得十足地問了兩句閑話,而後就是口令似的講:“你們的生活經過半年的磨合,也差不多了,應該慎重考慮孩子的問題了。”


    關止笑道:“一直考慮著呢!”說完拉藍寧坐到身邊來。


    他的母親王鳳顯然不這樣想,輕輕“哼”了一聲,讓藍寧比較無奈。


    一邊關止的大嬸就著這話題講了一句:“是的是的,現在的年輕人想法老多。我們家關懷的愛人年輕時候拚事業不肯生,好容易現在才有了,前幾天工作一忙,又動了胎氣。我還真是擔心,正想請一個假去看看他們兩口子。要看他們通知了,我最近心神不寧的。”


    二嬸也接著講:“這事情是要花一點精力,我們家也一陣沒辦喜事,最近一次還是關止的婚事。既然是奶奶的大壽,那真得花一些功夫。”


    藍寧才明白他們聊的原來是邵奶奶的生日,但又不明白他們在唱哪出,便拿眼睛看關止,關止正笑著看著他的嬸嬸們。


    二嬸繼續講:“可惜最近市裏正要做迎世博文明單位的評選,我老跑基層做動員工作。”她轉一個頭就對王鳳講,“關止媽媽,關止婚禮策劃的不錯的,你當初請的是哪一家策劃公司?我們請人公司給我們參謀參謀,好過咱們不專業又忙得很的人做出來不上台麵。而且你最近也是有空的。”


    接著,所有人都望住了王鳳。


    王鳳是有點點驚詫的,完完全全意想不到的樣子。尤其是關山還開口了:“二嬸說的也有道理,三嬸,你覺得如何?”


    她一聽,更加麵有難色。


    藍寧本就是個眼神醒目的人,不是沒聽出半點門道,分明便是一樁他們眼裏難做的任務被層層推卸到了王鳳頭上,她壓根就沒有辦法也沒有餘地去拒絕。


    而且,對於王鳳來說,這樁事情落在了她的頭上,她是出乎意料的。


    連帶關止,也把眉頭輕輕皺了一皺,叫了一聲:“爺爺。”


    倒是他身邊的關冕笑了,說:“爺爺要給奶奶大辦一場還不容易?我們自當奉命。小嬸嬸,我來做你的軍師。”


    王鳳也許沒有想到開口相幫的是關冕,又是疑惑又帶些許的驚喜。


    關止問:“你有什麽好主意?”


    關冕則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他的母親則斥道:“又不知道要打什麽鬼主意。”


    恰好藍寧預定的滑板車送貨到了,關冕招了樓上房裏做功課的女兒下樓來收禮物。小小女孩果真十分歡喜,連說:“小叔叔,你這次買的禮物最合我的心意,好拉風啊!”


    關止抱著侄女親了一口,說:“你要謝謝小嬸嬸,這可不是我買的。”


    小關都眼睛一轉,看見了藍寧,甜甜說道:“小嬸嬸,小叔叔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哎!”


    童言童語的,笑壞了一群大人,也讓藍寧多了幾分羞澀。


    關止的大嬸聽到心頭,講:“若是我家關懷得一個嘟嘟這樣的小鬼靈精,也是很好很好的。”


    這話連王鳳都聽住了,拿眼睛看牢藍寧,藍寧隻得腳下抹油,開溜去了廚房下廚。


    三奶奶果然工夫地道,已經把鹿筋燙好,全等藍寧來開工。


    關家的廚房十分的大,且還臨著花園,窗戶一開,鳥語花香伴蟬鳴,在此環境下頭開灶做飯,也不會煩悶。


    這是藍寧頭一回發覺關家的好處。


    三奶奶在一旁看了藍寧勞作手勢。她起了油,熱鍋,下了蔥薑爆香,而後倒入鹿筋爆炒,翻鍋姿勢熟練標準且美妙,還非常犀利,火候看的也好,鹿筋一軟,她就加進青椒、洋蔥和鬆仁,勾芡起鍋。裝盆也漂亮。


    三奶奶嘖嘖稱讚:“關止是個有口福的。”


    藍寧卻是汗顏,實則結婚至今,她沒怎麽給關止下廚精工細作過,便謙讓道:“我們在家裏就隨便弄弄。”


    三奶奶講:“關止不挑嘴,這點比他兩個哥哥三個姐姐強,不過他偏愛吃南方菜,其實也不難弄。”


    老人家話頭裏頭是有意思的,棉花裏頭也藏了針,細細一刺,竟在當時之間,讓藍寧自省起來。


    她擦了手,三奶奶不再讓她做菜,指揮家裏一個廚子開工,藍寧又不想回客廳陪著波濤暗湧的關家四位長輩,便轉個方向,走出了門,往軍區裏溜達一圈。


    她小時候從不曾來過這裏,這裏綠蔭森森,高牆嚴嚴,總歸過於莊嚴。


    藍寧記得關止小時候愛來老公房玩兒,實際上老公房的綠化和基建根本比不上這裏,這裏的籃球場足球場兒童樂園遊泳池一應俱全,遠處幾個孩子在足球場踩單車,空間大,玩的爽,不知多愜意。


    她還看到了小關都,已經滑著閃著彩燈的滑板車了。


    藍寧便想,真不知道幾片光禿禿草坪的老公房對關止有什麽吸引力。


    她想著,便向著那個方向走了幾步,路過足球場入口的綠蔭時,聽見有人說話,而且講話的那一個正是關止。


    “我聽說‘童夢投資’又請你代為周旋向銀行借貸的事情。”


    “沒有錯,我們合作相當愉快。”


    “二哥,‘童夢’的本業運作很健康,謝東順沒有放鬆製造本業,應該值得肯定。”


    “一分勞力一分錢,他是實在商人。”


    “‘童夢’也沒有資金問題困擾。”


    “投資公司和製造公司各司其職,職能不一樣。關止,你別保守。”


    然後一陣沉默,還是關止先開的口。


    “兩年前,謝東順被控違規貸款。而‘童夢’確實不需要貸款,他去年在胡潤百富榜上有名。”


    “嗨,最後還不是沒事兒?敲出一輛輛童車賺錢,和利滾利的來錢,確實是不一樣的。市場經濟,講究速度。謝東順個人非常讚賞你的才能,說你是個經營人才,我看他是沒看走眼,你還真是個實打實幹活的。”


    “二哥,我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


    “得了得了,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也都沒說。你啊,何必這麽老實?”


    “行了,二哥,還是希望你想想,有些事沒必要——”


    “好了,我知道了。對了,回頭你跟小嬸嬸說,生日這活兒好辦。我有個熟人搞慈善,可以開一個慈善專場,就在奶奶生日那天,請一班政商界朋友捧場,你爸那兒還有電視台的演藝資源。老爺子心心念念不就是要在老太太麵前重新亮個好相嗎?他也真是個死心眼,你倒是遺傳他。”


    “那我代我媽謝謝你。”


    “三個媽媽你推我搡的,就怕這燙手山芋砸下來。還不是怕辦不好,在老爺子麵前吃力不討好。要我說,實際點,大家湊份子出錢把事情辦了,清爽。鬧這種心思,浪費時間不是?這世界隻要你肯出錢,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兒。”


    他們似乎是講完了,關冕招呼關都回家吃晚飯。


    藍寧的心頭亂糟糟,可還是靜靜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在他們回頭之前,先回了小洋樓。


    ps:


    接下來便是過渡到“童夢”的命運,“童夢”的命運,也是借鑒了某知名企業的案例,特此聲明,絕非“好孩子”了,而是另一家,後文會敘述。


    在前麵修改的章節中,已經加了關冕和“童夢”謝東順之間糾葛的線索,便於此後情節發展。


    其實,我們的小關,真是個好孩子啊!


    最後,路過的,拔下毛吧!


    十六(上)


    總的來講,這天關家的晚飯,藍寧吃得並不十分氣順。


    關止和關冕的父親都回來一起用了飯,席間一家人話不多,都是關山在詢問個人的情況,小輩們的回答都像在匯報工作。


    難怪氣氛老壓抑。


    不過關冕能活躍氣氛,且,他同關慶國很是親近,兩人好幾個話題都說到一處去。反倒關止意外沉默。


    這同前幾次來用餐不太一樣,關止從來同關冕一樣能在一大群家人聚在一處的時候插科打諢,麵麵俱到。


    關山對藍寧叮囑的話並不多,隻略略問了她工作的情況,藍寧斟酌字句答了。


    大嬸在旁講道:“私營企業不太穩定,寧寧考慮過換一個環境嗎?”


    藍寧笑道:“做長的工作,勝在手熟,習慣了什麽都好。”


    大嬸對王鳳笑道:“寧寧和關止倒是誌同道合。”


    王鳳聽得麵孔微微的板牢。


    二嬸開口講:“有些大公司都要關止去呢,是不是,關冕?”


    關冕答他的媽媽:“關止是炸子雞,人人搶著要。”


    關止終於笑了一聲:“我還肯德基呢,哪裏像你講的這麽吃香。”


    他的爺爺講:“關止,你一貫放縱也就放縱了,現在成家立業,也要把業立得正一點。耍嘴皮子討活口不是正經職業。”


    藍寧抬起眼皮子瞅了關山一眼,老人家態度端嚴,但不刻板,關止不一定聽的進去。


    果真關止就說:“我的爺爺,我又不是相聲演員,嘴皮子那麽值錢。”


    關冕笑道:“他們這叫谘詢顧問。”


    關慶國便接了話茬說兒子:“皮包公司罷了,什麽顧問不顧問說的好聽。他就聽不得家裏人勸,到現在都沒個正經文憑。”


    這一說王鳳便不樂意了:“你這倒關心起他了,當初孩子死活要退學的時候,怎麽不拿雞毛撣子打斷他的腿?”


    關慶國瞥眼自己的妻,冷笑一聲,並不答。二嬸打起圓場:“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家吃飯吃飯。”


    藍寧扒著飯,心裏想,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幾乎全部都對關止的職業不認可,連帶也對自己的職業有微詞。這算做什麽道理?


    關止能夠堅持己見,確屬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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