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風在廁所門外喚:“暖暖,廁所水鬥下第二個抽屜裏有一些東西,你翻來看看。”


    暖暖拉開抽屜,最上麵的,是一本《少女生活知識一百科》,用便簽帖了一頁露在外麵,提示看的人打開這一頁。


    打開,臉紅,又合上,再打開。細細看下來,連連點頭,恍然大悟。書下麵放了一個軟軟的塑料包,暖暖已經大致知道是什麽了,拿了出來,學著書裏的樣子使用。


    出了衛生間的時候,緊緊抱著這本書,放到枕頭底下。


    林沐風正把暖暖的髒床單拿到廚房的水鬥邊浸泡,暖暖見狀,趕緊跑過來,壓著麵盆。


    “我自己來洗。”紅著臉把放著床單的麵盆拿到衛生間。


    亦寒起來要刷牙,看到暖暖洗床單,驚奇:“林暖暖竟然做家務了。”


    再看一眼暖暖,發現她紅紅的眼睛,便指著她的眼睛問:“你怎麽了?”


    暖暖有點不好意思,扯開話題,要強地說:“怎樣?林暖暖不能做家務嗎?今天開始我來做飯給你們兩個男人吃。”


    亦寒做出一個下巴差點掉到地板上的鬼臉。


    上了初二,學校開了縫紉課。方竹的作業是襯衫,做的極好,老師拿來做範例講。


    楊筱光對著方竹歎氣:“你果然是賢妻良母的料子。”手裏拿的是自己做的前寬後窄的枕頭套子。


    暖暖的作業是圍裙,央方竹幫她改,改好以後,果然襯身許多。鑲著蝴蝶邊的寬背帶,腹部還有一個一個大大的口袋。


    暖暖在廚房第一次穿上這件圍裙。


    亦寒在旁邊打了一個響指:“像模像樣了,我要看實際操作能力。”


    暖暖推搡他:“去去去,不要妨礙我做飯。”


    亦寒並不情願走,很想看看暖暖做飯的樣子。


    林沐風拿著一鉑簍綠豆過來:“還是從最簡單的綠豆米粥開始吧,你們兩個都愛吃。”


    暖暖很有信心地點一點頭,開始在林沐風的指導下洗大米、綠豆還有摻用的江米。然後把綠豆倒入鍋內,手忙腳亂地加水。


    “還要加一些白礬。”林沐風說著,將白礬遞給暖暖。


    暖暖加好,緊張地看著鍋。


    亦寒看著暖暖緊張的樣子,皺著小眉頭,緊緊抿著小嘴,穿著小圍裙,像一個生嫩的小婦人一般的可愛又緊張兮兮。


    他忍不住想緩解一下暖暖的緊張情緒,便從她房間裏拿出紅燈牌小收錄機,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插好插頭,摁下按鈕。


    傳來動感的音樂:


    “難求緣份至 難求全合意


    始終都有第一次


    何妨平淡試 何妨全力試


    不要問我非與是


    難求緣份至 難求全合意


    一生總有第一次”


    暖暖跟著音樂不由自主地打節拍,亦寒卻是無奈地聳聳肩:“又是張國榮!”


    暖暖對他做鬼臉:“那又怎樣?”


    亦寒歎氣:“這音質都發出嘶嘶音了,你竟然還能聽下去?”


    這小收錄機原是賀蘋走的那年給暖暖買的,她的原意想讓暖暖用這個小收錄機來學英語。後來暖暖開始喜歡上了張國榮的歌,但是自己的零花錢買不起並且也買不到他的那些早年的音樂磁帶,隻得用空磁帶錄電台播放的歌曲,零零散散收集下來,也收錄滿了五六盤磁帶。


    小收錄機畢竟有了些年頭,加上錄製的磁帶音質自然是不能和原版的比,讓暖暖每每要遺憾一把。


    “唉……這個破機器,能放到這個程度也算不錯了,楊筱光說cd的音質會很棒,才能體現他那把好聲音。”


    一邊說一邊仍認真地盯著煤氣灶。


    亦寒找了張木凳坐下,拉拉她的圍裙裙擺:“我要加糖!”提出申請。


    “知道啦!”間中,水沸騰了好多次,暖暖手忙腳亂地揭鍋蓋開小火。


    “我覺得,這個粥,可能沒啥美味的指望了。”亦寒總結性陳詞。


    “哼,我就是做一缸糊了的粥,你也得給我喝下去。”怒目圓睜。


    “是是是,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毒藥我也喝。”亦寒行了個童子軍禮,又看看鍋子,吞了吞口水,思考能喝下去的可行性。


    林沐風喝暖暖第一次做的綠豆粥的時候說:“火可能太旺了,有點僵,味道還是可以的,下次注意改進。”


    暖暖給亦寒的粥裏加了很多白砂糖,亦寒幾下喝完,不忘記鼓勵:“比我想象中味道好,再接再厲,下次可以做紅燒肉了。”


    說完,想念了一下紅燒肉的美味,咂咂嘴。


    全賴有你


    自從林暖暖會做綠豆粥以後,在林沐風的指導下,又學會了幾道簡單的小菜,便強自把家裏做飯的差事給承擔了下來。


    林沐風在事業上迎來了春風得意的時期,升做了外科副主任,但是工作也更加繁忙了。除了醫生的本職工作和科裏的行政工作,他還需要帶學院裏來實習的大學生。整天忙忙碌碌的,暖暖和亦寒和他見麵的時間大大減少。


    “你們也長大了,都是能自律的好孩子,爸爸現在越來越忙,可能無暇兼顧到你們的學業,你們要自覺。”林沐風事先和兩個孩子都懇談過。


    “爸爸,我都能做很可口的飯菜了,照顧好亦寒沒有問題。”暖暖保證。


    “老爸,我功課好的飛天遁地,幫林暖暖補習沒有問題。”亦寒學著暖暖的語氣說。


    “真是臉皮厚。”暖暖嘴巴上雖是這樣說,但心底到底有點愧。


    自從開了物理和化學課,她的總平均分就一路下滑,慘兮兮的,與班級前十名再也無緣了。


    初三期中考試結束,暖暖的成績單上物理和化學竟然都隻有六十多分。


    班主任對林沐風說:“林暖暖的理科成績很不穩定,家長要引起重視,千萬不要讓物理和化學耽誤了升學。”


    林沐風是極端重視的,回來後檢查了暖暖的物理和化學的作業本,差錯率很高。


    他很擔心地問暖暖:“是不是真的這兩門課跟不上?”


    暖暖心虛地低頭:“可能真的是我理化神經係統沒有發育完全,有時候感覺這些問題真是不可理解。”


    林沐風說:“這樣下去會耽誤你升進重點高中。”


    暖暖半開玩笑半帶點真實的小憤怒:“為啥我沒有遺傳到爸爸的理科腦子?真不公平!”握握小拳頭,咬牙嘟嘴的,做出一副很卡通的憤怒樣子。


    林沐風被逗笑了。


    其實暖暖心裏還是很擔心的,尤其有了汪亦寒的優秀來做參照。


    汪亦寒這個時候讀初二,參加了一次“華羅庚數學金杯賽”,得了個全國一等獎回來。學校初中部的老師奉若至寶。要知道這所學校並不是以教學而評級的重點中學,任何獲國家級獎項的紀錄都會使學校的名譽上脫去一層名不副實的灰塵,再加上一道金燦燦的光環。


    暖暖想,亦寒如果不是戶口問題,也許就會上市級甚至全國級的重點中學了。男孩子學理科真是輕鬆之至。


    有天她趴在書桌上寫物理作業,有道壓力問題始終解不出來,思考得有些累,打電話跟方竹討論。


    “我也在思考這道題,真是很難,參考了一下高中的物理題目,應該是高中的題型。實在做不出來啊!”


    致電楊筱光。


    “那麽難,也不會考,空在那裏等著物理老頭給答案吧!”


    均告放棄。


    暖暖知道憑自己的腦子是解不出這道題的,林沐風又在醫院加班,沒有人好問,便把作業本攤在那裏,兀自趴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物理課代表收了本子以後,又折回來,對暖暖說:“林暖暖,你怎麽把草稿紙也夾在本子裏?”說著要拿出來遞給暖暖,自己瞧了一下,慢慢皺緊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來。


    “怎麽了?”暖暖奇怪,自己怎麽會把草稿紙夾到作業本裏。


    “真妙啊!”物理課代表發出一聲驚歎。


    “什麽真妙?”愛湊熱鬧的楊筱光蹦到物理課代表旁邊一起瞧那張紙。連剛倒完水,拿著水杯進來的方竹也被吸引過來。三個人湊在一起看。


    暖暖站起來向前湊去。


    竟然是那道壓力問題的解答,筆跡龍飛鳳舞的,她太熟悉了,是亦寒的。但是解題思路清晰,邏輯性又嚴謹。


    他竟然幫她答了這道題,做在草稿紙上夾在她的本子裏。


    “我得跟物理老頭匯報一下,這個解題思路比他的那個要簡易多了。”物理課代表如醍醐灌頂一般,“林暖暖,這,不會是你做的吧?”


    “怎麽可能是我做的!”林暖暖拿過草稿紙,“是我弟弟做的。”


    “嘿!這小子真厲害,是個人物。”楊筱光讚道。


    方竹問:“誒!下次去你家,讓汪亦寒給我們講幾道題吧!”


    物理課代表搶過暖暖手上的草稿紙,揚了揚:“先借我下,我去震震那個物理老頭。”


    “且慢!”楊筱光一把搶下,迅速拿出筆把解題過程抄了下來,方竹也不失時機一起過來抄,周邊幾個學習積極分子見了,也一塊兒過來蹭答案。


    暖暖感歎:“汪亦寒還真是人才!”


    “對!”楊筱光百忙之中抬起頭叫,“下次叫汪亦寒弟弟代我考物理。”


    亦寒騎車載她放學,她把那張草稿紙往亦寒眼前晃了晃。


    “怎樣,我天才吧!”亦寒得意洋洋的。


    “是啊,我也挺有麵子的。”暖暖說。


    “真稀奇,林暖暖難得不來折損我的麵子。”亦寒見暖暖並沒有反駁他的話,感覺奇怪。


    暖暖並不立即回答,吊足亦寒胃口了才說。


    “因為家有機器貓嘛!”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你竟然說我是阿蒙。”故意把車子騎得歪歪扭扭。


    “危險危險!”暖暖叫,雙手自然而然地搭住亦寒的腰,感覺到亦寒身子微微一僵。忽然覺著不太好,趕快把手放下,拉住座墊。


    “你怎麽把草稿紙夾在我本子裏都不和我說清楚?”暖暖問問題來解除自己心裏那麽一點點的小尷尬。


    “看你睡的熟,不好叫你。誰想到你那麽缺根筋,竟然早上才發現。”


    “哼!”輕輕的又錘了亦寒的背脊一下。


    少男少女,一輛自行車,行過一棵一棵鬱鬱蔥蔥的法國梧桐,浮雲正美,斜陽漸落。


    林沐風給暖暖請來了物理補課老師,是師大物理係的老師,插隊落戶時候兵團裏的戰友。用亦寒的話說,“老爸這次是殺雞用牛刀了”。但也高興,時常纏著這位大學物理老師給講數理化的題目,再用亦寒的話說,“我也要趕著這次便宜蹭一下”。


    暖暖暗暗下了決心要把理化給補上去,不能讓爸爸白費心。


    在老師講課以後,但凡還有不懂的,都會直接問亦寒。


    亦寒很耐心地跟她講題,末了,說:“林暖暖,你要是考上了重點高中,請我吃哈根達斯。”


    那年,哈根達斯剛剛在上海開店,卻在正冬天,每日連番在廣播裏做廣告轟炸,吸引年輕的有消費能力又愛新鮮的新人類。


    暖暖和方竹、楊筱光放學的時候,也跑去離學校不遠的南京路上的那家哈根達斯看新鮮。店內裝修的簡約高貴,有標上若幹產品價格的精美海報帖在門前的海報架上。


    三個女孩子湊上去瞧。


    “好貴!”都咂舌。


    店內人群寥寥,市場尚未打開,那個時候的愛新鮮的新人類還沒有全部成為資產階級,昂貴的舶來品缺少肥沃的土壤。


    “你竟然要吃那麽貴的哈根達斯!”暖暖回家打了亦寒兩個“毛栗子”。


    亦寒眼神無辜:“我隻是隨便說說啊!你真去看過了?”湊到暖暖跟前。


    暖暖扇了扇手裏的初中物理題庫,趕他走。


    亦寒走到暖暖的房間門邊,說:“我不要哈根達斯了,我隻想今晚期待一碗紅燒肉?”


    在暖暖親自掌管了家裏的廚房以後,廚藝進步神速,亦寒稱讚為“歎為觀止”。


    晚上做好紅燒肉,給亦寒一半,留下另一半全部倒入保溫杯裏麵。


    “今晚給爸爸送點過去。”


    亦寒點點頭。


    林沐風最近頻繁加班,到了家以後往往兩個孩子都已經睡熟了。


    然,對家裏的兩個孩子,還是放心的。


    自從請了老戰友給暖暖補課,暖暖的理化成績已經緩步上升了。亦寒也從來不是一個特別想要調皮的男孩,聽老戰友說這個孩子特別聰明,也會抓緊時間學習。林沐風的確是有這個心力把全部精力撲在業務上。


    暖暖和亦寒到了醫院,從護士那裏知道父親正在查房。


    兩人也不刻意去打擾父親,問明了父親查房的路線,輕手輕腳地一間一間找過去,見林沐風正在其中一間病房中。


    江護士長和一群實習醫生站在林沐風身後,表情恭謹。


    林沐風正在和一個病人說著話,說著大約是要檢查一下病人的腹部,病人躺了下來。


    但林沐風先伸出雙手,互相反複揉搓了好幾下,好一會才掀開病人的病夫服,把手放在病人的腹部輕輕按下去,一邊按一邊在問一些大約是關於診斷的問題,臉上始終帶著溫暖的笑容。


    最後幫病人把衣服拉好,拿出上衣口袋裏的聽診器聽胸音。


    恰好抬頭,見暖暖和亦寒站在病房外,暖暖手上捧著保溫杯。向他們輕輕頷首,示意他們等一會兒。


    在一一問詢完病房內每個病人之後,林沐風才帶著身後一群人出來。吩咐實習生們一些功課事務,便叫他們散了。


    “爸爸。”暖暖和亦寒走到他跟前。


    “又帶什麽吃的過來了?”林沐風笑著問女兒。


    “紅燒肉。”亦寒回答,“林暖暖同學今晚超水平發揮,特別好吃。”


    江護士長在林沐風身後笑:“林醫生的一兒一女都是寶,這麽孝順,給爸爸送菜。”


    “江護士長嚐嚐我們林暖暖的手藝吧!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我監督林暖暖同學燒給你吃。”亦寒的嘴巴甜,很會哄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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