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瑟心想,她能有勇氣追來這裏,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清岑,所以草草答話道:“並不全是。”


    言罷她又說:“蕭兄,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先前我同你說的那番話,都是我情急之下的胡言亂語,你若是當真了,我先給你……”


    “道個歉”這三個字尚未說出來,蕭若已然低頭吐了一口血。


    他緩慢抬起頭,用衣袖抹去嘴邊血痕,出聲打斷寧瑟的話:“你不用同我解釋,更不用說拿胡言亂語來搪塞,我知道姑娘家麵皮薄,要你直接承認也是不妥。”


    話音未落,兩位仙醫抽開了身,狂奔著趕了過來。


    寧瑟微張著嘴,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


    近旁黑牆有塌陷之勢,鬼魅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陣法交融隱現血色,火光愈發晦暗幽涼。


    一位白袍仙醫伸手給蕭若搭脈,另一位往他嘴裏塞了止血的仙丹,短短片刻過後,白袍仙醫語聲肅穆道:“你中了血毒,必須盡快運功療傷,以防筋脈逆行。”


    “怕是來不及了。”另一位仙醫道:“他氣脈微淺,意識薄弱,已經無法運功,如何能逼出血毒?”


    眼見蕭若嘔血不止,那白袍仙醫更加焦慮,抬頭環視四周後,一眼瞧見了寧瑟。


    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寧瑟便找到了丟失的易。容麵具,那麵具碰巧掛在她的盔甲上,被她伸手摸到以後,一把套上了臉。


    “你來給他運功逼毒,不會耗費多少體力,很快就能救他一命。”白袍仙醫衝寧瑟揮手,一邊伸手扶穩蕭若,好讓另一位仙醫拿出銀針,紮入蕭若的幾處大穴。


    寧瑟愣了一愣,站在原地不動,就聽那仙醫催促道:“人命關天的事,你怎麽還站著不動?”


    此話一出,寧瑟閃身而至,一副恭敬聽命的模樣。


    白袍仙醫略鬆了一口氣,當即扯開蕭若的衣襟,露出大片健壯的胸膛,而後肅聲道:“你運力於指,出力七分左右,分別點向他的紫宮穴、玉堂穴、外陵穴、關元穴,我和那位仙醫負責給他施針用藥,不出半刻鍾,他便能吐出毒血。”


    仙醫所說的幾處大穴,分別位於蕭若的前胸和腹部。


    寧瑟聞言微感艱難,目光遊離在蕭若身上,試著探尋那幾處穴位,剛看準玉堂穴,白袍仙醫再次開口催促。


    “醫者父母心!”那白袍仙醫著急治病,眼見寧瑟磨磨蹭蹭,已經失去了耐性,“你們都是軍營裏的天兵,可以同袍共浴,點個穴位又有何難?別再耽誤時間了,你想讓他因此送命?”


    清岑臨走之前,吩咐近衛兵照看寧瑟,不遠處的兩名近衛兵聽到他們的對話,立刻跑過來查看詳情。


    白袍仙醫適時開口道:“正好有兩個人,你們都過來幫忙。”


    於是這個燙手的山芋,就被轉交到了這兩名近衛兵的手上。


    約莫半刻鍾後,大功已然告成。


    那兩名近衛兵深藏功與名地離開了,甚至沒有等到蕭若轉醒,就默默走向了一邊。


    天外電閃雷鳴,烏雲成團翻弄,數道黑牆依次傾塌,惹來無數鬼怪淒厲嚎叫,當前戰況愈加激烈,風中牽引上萬流箭,送來的傷員也越發的多。


    寧瑟所待的地方已經架起了結界,幾位仙醫鋪了一塊幾丈見方的軟毯,那雲棉毯子沒有完全貼地,而是憑空漂浮在離地三寸的位置,其上有傷員數十。


    他們或坐或躺,多半傷得很重。


    蕭若坐在軟毯的邊角,寧瑟提劍站在他麵前,手上捧著仙醫給的金瘡藥,她將那藥粉掂量幾下,伸手遞給蕭若道:“這是仙醫給的藥,等你傷口的殘血幹透以後,你把藥粉均勻抹在患處,三天之內不能動武。”


    蕭若抬手接過,臉上回複幾分血色,但從他說話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重傷的跡象。


    他問:“按時用藥,幾天能複原?”


    “至少七天。”寧瑟道:“仙醫說你傷的不輕,不過你的底子很好,所以按常理來講,能恢複得比別人快一些。”


    他聽了這話,緩慢抬頭看著她。


    蕭若在天乾山修法時,深受許多師弟師妹的追捧,他相貌俊朗,年少有為,又在劍道上造詣匪淺,堪稱天乾山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他的父親是蒼遊雲洲的散仙,閑來無事時,總喜歡和他母親共遊天界,平常也不太管他的生活和學業。


    蕭若既覺得自己無人約束,又覺得自己負擔很重,好在他一路順風順水,直到成為天乾山的大弟子,都沒遭遇過什麽挫折,更沒什麽大悲大喜。


    在男女之情上,也幾乎是白紙一張。


    而如今,他覺得時機已經來臨,合該考慮終身大事,以防看中的姑娘被人搶去。


    誠然,寧瑟不僅長得漂亮,身段也很好,不過除了這些表象以外,最合他心意的,還是她的性格和人品。


    當初在昆侖之巔時,寧瑟跟隨她哥哥殊月返回了鳳凰宮,第二日所有門徒都知道她是奕和仙帝的女兒,也是鳳凰族的帝姬,從前笑話她出身凡界的人,多少都覺得有點尷尬。


    那之後不久,昆侖之巔的弟子和天乾山的弟子來了一場比試,但因寧瑟不在場,蕭若和人切磋時就沒什麽興致。


    他從師弟口中得知,寧瑟返回了鳳凰宮。


    從鳳凰宮到蠻荒北漠,她想必吃了不少苦,甘願吃苦也不放棄,可見其定力之深,他心下思忖片刻,更覺得她非同一般,於是更想娶她進門。


    “半刻鍾以前,我雖然昏迷,但還有些意識。”蕭若握著那包藥,繼續和寧瑟搭話:“你對我的關心,我全都知道了。”


    講完這些,他還覺得不夠,於是又說了一句:“運功逼毒時,你的手指有點涼。”


    寧瑟詫然看著他,暗想他莫不是把那兩名近衛兵當成了自己,以為方才仙醫大人施針療傷時,是她摸了他的腹部和胸膛。


    這個誤會實在太深,寧瑟立刻解釋道:“你的救命恩人在那裏,是他們為你逼出了毒血。”


    蕭若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兩個尋常普通的近衛兵,就覺得寧瑟大概是隨手一指,不想讓他承她的情。


    “兩位仙醫也技藝精湛,下針準確無比,這才保你一命。”寧瑟見他目光灼熱,偏過臉咳嗽一聲,繼而後退一步,同時開口道:“你若有事就叫我,我去結界外斬除魔怪,它們不停地往這裏撞,大概是想襲擊傷員。”


    寧瑟剛剛踏出一步,蕭若忽而沉聲道:“你曾對我說過,平日經常夢到我,其實我也會夢到你,這算不算一個巧合?”


    一旁有別的天兵聽見這話,狐疑地轉過頭來,瞧見寧瑟那張刀疤臉,禁不住渾身一抖。


    蕭若毫無自知之明,臉上微微泛紅幾分,仍舊鍥而不舍道:“我有時會夢到我們第一次比武過招,火光從空中穿過,你一劍將我擊潰。我自問勤奮好學,在鑽研劍法時從未懈怠過,年齡還比你大些,沒想到會那麽輕易地輸給你……”


    附近有更多的天兵聽到,忍不住在軟毯上挪動身體,往這裏更近一步。


    他們的身上還帶著傷,光看結界外的戰況,心裏隻會越來越急,恨不得拔劍重上戰場。


    然而蕭若所說的這番話,成功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早在昆侖之巔的時候,我便知道你跟了那個人,但你從沒說過,你心中是否願意。那人雖然仙階很高,但依我之見,他是個慣會誆人的性子,興許不會待你好。”蕭若抬手去牽寧瑟,她察覺到他的意圖,原地一蹦閃身一步,忽然明白蕭若所說的“那個人”,指的乃是清岑。


    她歎了一口氣,側過臉正要開口,又見許多天兵圍坐在蕭若身後,一臉的真誠和期待,似乎在等著他一訴衷情。


    蕭若恍如未覺,始終把目光放在寧瑟身上。


    寧瑟快在心裏給他跪了。


    “先前我說的那番話,就是那些看上你、夢到你的話,都是一時情急之下的鬼扯。”寧瑟仰頭望天,甚至沒用眼角餘光看他,“說來真有些慚愧,那時我怕你對我起疑,這才信口胡言了那麽多,還請仙友莫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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