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痕寂靜好半晌,囑咐道:“你若是能活下來,你們途徑涼州時,不妨住在段家宅邸。”


    涼州段家崇尚武德,聲名煊赫。作為一個江湖劍客,住進了段家的祖宅,便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可惜沈堯不懂這些。沈堯隻問了一句:“你家裏有酒嗎?”


    “有美酒,”段無痕半靠著門框,應道,“涼州純釀。”


    沈堯放心道:“大名鼎鼎的涼州純釀。”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評論不用管了,大家就當沒看到吧


    我堅信真正的愛情是平等的,發自內心的,不因性別而被分出高低貴賤


    第22章 凶禍


    書房的燈光亮了一整夜。


    衛淩風一宿未眠。


    他和許興修一致認為,花蕾散毒性強烈,積累於五髒六腑,暴露於體表之外,無法疏通,隻能以毒攻毒。


    然而,丹醫派的弟子們都不擅長製毒。許興修寫下幾味藥材,開始犯愁,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攪得他心底發慌。


    許興修歎聲道:“楚開容那邊有消息了嗎?”


    “沒有,”衛淩風回答,“他們還在查案。”


    許興修擱置一隻毛筆:“楚開容剛來丹醫派治病時,症狀是怎樣的?我記得,他的後背潰爛一片啊。”


    衛淩風輕輕搖頭:“楚開容身中奇毒,師父親自為他調理。他每日泡藥浴,封閉丹田和內息……他是武林高手,根骨強健。沈堯隻是普通人,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許興修挪移手指,緩慢推動一方墨硯:“大師兄,說句真心話,這次事出無因,委實蹊蹺。”


    他穿一身青衫長衣,袖擺沾染了草藥味。破曉的微光照耀進窗,許興修半抬著頭,雙眼不甚清明:“為何楚開容的侍衛要拉走沈堯,兩人一起倒在了房間裏?沈堯說,他被人偷走了東西。那是什麽東西?難道有人來尋仇?”


    衛淩風簡略作答:“你我都曉得,沈堯的身上,沒有任何值錢的物品。”


    許興修冷聲道:“示威?”


    衛淩風站起身,雙手負後:“楚家和段家聞名遐邇,聲勢浩大。有得必有失,有恩必有怨……下毒的人,也許是奔著他們而來。”


    不怪衛淩風多慮。


    各大門派和武林世家的明爭暗鬥持續多年,許興修明白其中的利害。


    按照江湖上不成文的老規矩,如果這一任的武林盟主來自於八大派,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就應該從名流世家中甄選。以此類推,交替往複。


    可惜,這一套慣例被楚開容的父親打破。楚開容的父親卸任武林盟主之前,便將位置傳給了他的好友——京城江家的江展鵬。


    楚家和江家一向正氣凜然,德高望重,克己奉公。


    江展鵬出任武林盟主,很少有人敢在明麵上反對他。


    這麽一番思索之後,許興修遲疑道:“是不是楚開容惹了事?他害了沈堯和那個侍衛。”


    “多說無益,”衛淩風推開書房的門,留下一個匆匆的背影,“當務之急,便是治好他們的病。”


    *


    清晨時分,院中鳥雀啼叫,懸掛於屋簷的銅鈴在風中輕響。


    沈堯披了件衣裳,坐在窗前提筆寫字。衛淩風推門進來時,沈堯已經寫了小半頁。


    衛淩風挽起袖子,擺出一排銀針。屋子裏十分寂靜,沈堯停筆,喊了聲:“大師兄。”


    衛淩風應道:“你自己也是個大夫。這些天,多補眠,多休息,莫要操勞。”


    “你也是啊,千萬別太過操勞,”沈堯忽然叮囑他,“你昨晚上一直沒睡覺吧。段無痕告訴我,花蕾散是五毒教的寶物,一時半會兒解不開,那是再正常不過。”


    衛淩風拔出一根銀針:“阿堯……”


    沈堯喉嚨一緊:“何事?”


    衛淩風尚未開口,沈堯故作瀟灑地笑道:“大師兄,我曉得花蕾散是一味奇毒,中毒之人,活不過七日。昨晚你給我施針,勉強壓製了毒性,今早我給自己診脈,脈象乍隱乍現,陽氣欲竭……”


    昨晚與段無痕閑談時,沈堯自稱已經看破了生死。可惜他的淡然豁達隻是曇花一現。今天早晨,沈堯見到衛淩風,免不了起心動念,隱隱盼著還能再活幾日,多與大師兄相處一段時光。


    他心底這般惦念,掌中用力,捏皺了一遝黃紙。


    衛淩風拍了拍他的後背:“你的脈象乍隱乍現,不是因為陽氣欲竭。昨夜,我封了你的八脈,以防邪氣內閉。”


    沈堯的醫術不及衛淩風高超。於是,沈堯分不清衛淩風是在說實話,還是在編造謊言安慰他。


    衛淩風察覺他的顧慮,又說:“你從小到大,我答應你的事情,可是每一件都做到了?”


    沈堯點頭:“你從未誆騙過我。”


    衛淩風寬大的袖擺橫在桌麵,指尖的銀針熠熠生光:“我有十成把握治好你。你若是不信,十成的把握隻剩一成。縱使華佗再世,扁鵲回魂,又能奈你何?”


    沈堯被他逗笑:“大師兄,你別把我當成不講理的病人啊。”


    衛淩風一再告誡道:“你給我兩天時間。等我搜集好藥材……”


    窗外涼風陣陣,沈堯被吹得頭暈,表麵上仍然帶笑:“莫說兩天了,幾天我都能等。”


    他差一點脫口而出:既然是等你,幾天我都能等得。


    衛淩風給沈堯診脈施針,等到沈堯睡著了,這才離開沈堯的房間,去找楚開容的那個倒黴侍衛。許興修先他一步,已經坐到了侍衛的房間裏,唉聲歎氣。


    “如何?”衛淩風問道。


    許興修替侍衛掖上被子:“花蕾散是口服的毒.藥。服得多了,毒性就深,服得少了,毒性就淺。以我之見,這侍衛起碼喝下了半瓶花蕾散。所以,沈堯神誌清醒,而侍衛昏迷至今。”


    衛淩風拽起一塊濕布,輕輕覆蓋侍衛的腦門。他兩指搭住那人的手腕,隻消片刻,便說:“一息之間,脈搏不足二至……元氣將脫。”


    許興修斷定道:“對啊,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他雙手扶額,頭疼得眼皮直跳:“要是三日之後,沈堯也變成這樣,我們該怎麽辦?我哪有臉麵回去見師父?”


    衛淩風點燃火燭,以藥水浸泡銀針。明滅不定的光影中,他說:“莫急莫慌,隻有我們能救師弟。”


    許興修靜坐在側,旁觀衛淩風挑開侍衛背後的膿瘡,擠出一滴濃稠的黑血。許興修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忽聽有人急促地敲門。


    許興修責問道:“誰?”


    他拉開門縫,隻見楚開容一身錦衣華裳,照例帶了兩位劍客,翩然如遺世獨立般站在門口。


    許興修皮笑肉不笑。哪怕他一貫精明圓滑,世故老練,今天也忍不住譏諷道:“楚公子,勞您大駕,有失遠迎。”


    楚開容折扇一揮:“我知你心裏怨我。沈堯這件事,確實與我脫不了幹係。但我已經在查證,今早城門開放,我找段無痕幫忙,總共派遣二十七位劍客把守城牆……”


    許興修呼吸一頓:“找到人了?”


    楚開容眸色晦暗,嗓音不辯高低喜怒:“我和段無痕聯手,斷沒有找不到人的道理。”


    *


    安江城毗鄰涼州,常與涼州商戶來往。段無痕昨夜飛鴿傳書,調遣了二十名一等劍客,外加楚開容麾下的頂級高手,輕鬆湊成一支二十七人的陣隊。


    他們身著便裝,扮成農夫或小販,潛藏在城門的內外兩側,盯緊了所有出城的人。


    世人都覺得五毒派十分可怕,但在段無痕的眼中,五毒派隻會一些雕蟲小技。正是因為他們不懂刀劍功夫,才會在陰損毒.藥上做文章,鑽研各類凶險的蠱毒。


    段無痕沒有猜錯。那位下毒的凶手,輕功絕塵,內功淺薄,出城的瞬息便被劍客們識破,一舉將他抓住,帶回了楚開容下榻的客棧。


    許興修聽說此事,大怒道:“哪個混賬東西,是五毒派的門徒嗎?”


    “不是,”楚開容合上折扇,走在前方,“他是五毒派的叛徒。”


    這位叛徒名叫蘇紅葉。


    蘇紅葉年紀輕輕,武功低微,在江湖上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不過楚開容交際廣泛,曾聽五毒派的長老們抱怨,五毒派有個小兔崽子,偷盜了掌門的絕學寶典,連夜出逃。


    五毒派之內,掌門再三號令,倘若有人在江湖上碰到了蘇紅葉,定要殺了他祭天,再割下他的腦袋,返回五毒派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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