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譚百清飛快躲閃,但是,左腿仍被劃破,流了不少血。


    譚百清發怒,這才綁了趙邦傑。


    而其餘的段家劍客,全部跟在段無痕身邊,去了府尹的宅邸中做客。


    不同於沈堯的幽怨,趙邦傑聽聞少主安然無恙,整個人就放鬆了,他還從地上撿起稻草,編出一隻草蚱蜢,放在地上玩。


    隔著鐵欄杆,沈堯與他搭訕:“趙兄,你真有閑情逸致。”


    趙邦傑道:“少主沒事,我就沒事。”


    沈堯嗤笑:“你當自己能活著出去?”


    趙邦傑分給他一隻草蚱蜢。


    沈堯將草蚱蜢往外一丟,低聲罵道:“我他娘的就是個廢物。”


    趙邦傑道:“你不是廢物,你是神醫。”


    沈堯言辭粗魯:“醫術管個屁用!”


    話音未落,看守送來兩份飯——其中一份,青菜、雞腿、羊肉、米飯俱全,看守將這一份飯給了沈堯。而另一份飯,隻是普通的清湯寡水和窩窩頭。


    沈堯驗過飯菜,確認沒毒,吃得很香。但他一扭頭看到趙邦傑的夥食,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我的牢飯這麽好?斷頭飯?吃飽了就上路?”


    看守悄聲道:“當然不是斷頭飯,這是掌門的意思。”


    沈堯笑道:“什麽意思?大哥行行好,給我講明白。”


    看守也笑:“小兄弟,聰明機靈,不需我多言。”轉身後,看守又是一笑:“小兄弟是個有福氣的人。”


    沈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看守走後,沈堯連連罵道:“狗雜種,王八蛋,死禿驢……”


    趙邦傑小聲問道:“譚百清是個禿頭嗎?我沒注意。”


    沈堯道:“再過二十年,他一定是個禿頭。”隨後又惡毒道:“唉,不對,他不一定能再活二十年。”


    趙邦傑啃著窩窩頭,又道:“沈大夫,你多小心。”


    沈堯卻說:“這裏是流光派的地盤,他們沒有忌憚。”


    趙邦傑冷靜道:“兩天後,武林大會召開,衛淩風一定會出麵,你也要到場。這兩天,任那死禿驢膽子再大,他也不能動你。”


    沈堯道:“操他娘的,兩天之後,老子要任人宰割?”


    趙邦傑沒做聲。


    沈堯深吸一口氣。片刻後,他衝外麵喊道:“來個人,我的胸口疼裂了,能不能找個大夫?”


    看守連忙跑來,問他:“您自個兒不就是大夫嗎?”


    沈堯半倚著鐵欄杆,立刻否認道:“不是的,往日裏,都是師兄們給我治病。我本人其實不學無術,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沒事就愛養花逗鳥……”


    看守糾結片刻,跑出了牢房大門。


    這日傍晚,大夫沒出現,譚百清卻來了。他穿一身錦繡長袍,衣裳顏色偏深,穩重而不失華貴,走路時,竟已看不出左腿負傷。


    他在牢房的門前徘徊幾步,腳步稍緩,才道:“你是丹醫派的小弟子?”


    沈堯道:“正是。”隨後,他問:“敢問掌門,我師兄現在……”


    譚百清坦然道:“你師兄,安然無事。我已稟報武林盟主,將一切交由盟主定奪。”


    沈堯半信半疑,嘴上堅持道:“譚掌門明鑒,衛淩風當真蒙了冤。”


    譚百清並未辯駁,溫和道:“還為你師兄說話?有情有義。”


    他半蹲下來,安撫道:“你若能聽話,便不用吃苦頭。你不懂武功,不精醫術,又與熹莽村一事無關,想來武林盟主也不會為難你。”


    沈堯坐在地上,寬長袖擺搭在腿間,順水推舟地回應道:“承蒙掌門不嫌棄小人粗鄙。”


    譚百清聲音更低:“你抬起頭來,讓我仔細瞧瞧。”


    沈堯往後縮了縮:“相貌粗陋,恐驚了掌門。”


    譚百清歎氣道:“真是個小可憐。”


    沈堯心道:可憐你爹沒早點把你溺死在糞桶裏。


    作者有話說:


    留評的小天使!我可以雙倍返還本文消耗的晉江幣


    第50章 怨言


    沈堯在心中把譚百清罵了八百遍, 但他看起來卻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牢房內不見天光, 油燈微微映照著石牆,俞顯朦朧昏暗。沈堯始終沒有抬頭,也就沒看見譚百清打開了這間牢房的鐵鎖。


    地麵鋪了一層枯黃色的稻草, 潮濕陰冷的角落裏, 蟑螂和虱蟲繞著草梗打轉。


    譚百清環視四周, 忽然問道:“想不想搬到外麵,住上兩天?你沒有內力護體, 比不得武夫們的好身板。人家在監牢裏打個地鋪, 是不打緊, 你啊, 年紀還小,吃不得苦。”


    話音剛落,沈堯仰起臉,和他對視。


    譚百清略微彎腰,伸出兩指,撚起沈堯衣服上的一處草屑, 又問他:“你今年才十八歲吧?”


    草屑落在了譚百清的袖擺上。


    這時, 沈堯突然坐直身體, 握住了譚百清的手腕。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沈堯連忙開口:“譚掌門明鑒, 我和大師兄都是第一次出遠門。我們師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 我以項上人頭擔保!我們沒人練過武功……”


    與此同時, 沈堯的指尖搭住了譚百清的脈搏, 卻隻測了兩個瞬息, 譚百清便把手腕抽回去了。


    沈堯指節一僵,又聽譚百清笑了一聲。


    譚百清蹲下來,語氣分外溫和,與他麵對麵地說:“我初時見你,還以為你年紀既輕,性子質樸,不曾想你也是個拎不清的,愛在我麵前使一些小花招。”


    他每說一句話,嗓音便低沉一分,像是穿耳的骨刺,紮進沈堯的腦袋裏。


    沈堯維持著僵硬的坐姿,選擇了沉默的對峙。


    譚百清便如同一隻抓住了小耗子的老貓,輕描淡寫地開口:“你是叫沈堯吧?小阿堯,叔伯我年長你二十餘歲,足可做你的父親。且不說你沒有內功,不知高手的耳力和目力,就你這小腦瓜子裏裝的那些小伎倆,莫不是以為沒人能看穿?”


    他抬手輕拍了沈堯的頭頂:“你還說,要以項上人頭為你師兄擔保,殊不知多少人因為這句話,成了短命的小鬼。”


    這一瞬間,沈堯的心跳猛烈加劇。


    沈堯知道武林高手——比如程雪落他們,可以隔著一段距離,聽見一個人的心跳。他不能在譚百清麵前逞強,便糊裏糊塗地回話道:“掌門的意思,我聽得不甚明白。”


    他垂首,虛握著一捧稻草:“今時今日,我和師兄都是階下囚。到了這個份上,還能耍什麽小伎倆?”


    譚百清頷首,卻說:“既然你這麽明事理,便不要再來探我的脈象。”


    這是譚百清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他輕飄飄離開了牢房,反手落鎖,又回頭看了一眼沈堯。


    譚百清站在地牢的長廊中,氣度閑適,風采儼然。兩側的守衛向他行禮,他非但不端著掌門的架子,還對守衛說:“有勞了,諸位辛苦,你們要將人看緊些。”


    守衛立刻稱是。


    譚百清離開之後,沈堯仍然靜坐不動。


    隔壁的趙邦傑端著木碗,坐在鐵柵欄邊,悄悄喊他:“沈大夫?”


    沈堯小聲道:“這個狗日的死禿驢,還挺有聰明才智。”


    趙邦傑咬了一口窩窩頭,應道:“我家少主說過,八大派推崇的武林高手,都是左右逢源、通曉待人處世的。譚……那個狗日的死禿驢,身居八大派掌門之首,絕非江湖泛泛之輩,沈大夫,你同他打交道,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小覷了他。”


    沈堯倚著欄杆,正在煩悶,又想到晚飯還沒吃完。


    他撿起自己的食盤,夾出一隻雞腿,從鐵柵欄的縫隙中,把雞腿遞給了趙邦傑。


    趙邦傑推脫著不願收下。


    沈堯豪爽道:“唉,你客氣什麽?我們都被關在這個鬼地方,便算是有難同當了。你再和我一起嚐嚐雞腿,那就是有福同享……”


    他還沒說完,趙邦傑打斷道:“我習武,身子糙,比你禁餓些。”


    沈堯道:“不對吧,不是這個理。你習武,餓得快,應當多吃。”


    趙邦傑沉默不語。他一時想不通怎麽反駁沈堯。


    沈堯還說:“欄杆這麽窄,夾得我手疼,你不快點接過去,雞腿掉在地上,隻能喂老鼠了,多可惜。”


    趙邦傑終於被沈堯勸服。他接到雞腿,先說了一聲謝謝,咬下第一口,又說了一聲謝謝。沈堯見他衣角爬了兩隻蟑螂,立即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香囊,分了一半草藥給他:“趙兄,你瞧,這是我大師兄做的草藥包,可以驅蟲、避蟲、疏氣安神,自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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