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落道:“很像。”


    雲棠又問:“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你會為我感到傷心嗎?”


    程雪落默不作聲。


    雲棠往前走:“會悲痛欲絕嗎?”程雪落還沒回答,她驀地停步:“我說笑的。”


    *


    為眾人驗過傷勢之後,衛淩風踏著一地月光返回了住處。沈堯已經睡了。沈堯如今還真有江湖俠客的架勢,就連睡覺時,懷中也抱著一把劍。


    衛淩風握住劍柄,緩緩移走這把劍,再將沈堯翻過來,使他麵朝著自己。他睜開雙眼,喊道:“師兄……”


    衛淩風道:“是我。”


    沈堯攬上他的肩膀:“什麽時辰了?你怎麽回來得這麽遲。”這般問話,就好像妻子在責問晚歸的丈夫。


    衛淩風歎了口氣:“近日晚歸,實非我願。”


    “你的衣服上……” 沈堯解開他的衣帶,“沾了血。”


    衛淩風躺在沈堯身邊:“這不是我的血。”


    沈堯問:“那是誰的?”


    “姓徐的那位副教主,”衛淩風如實相告,“他被押送去了刑堂。”


    沈堯從床上坐起來:“刑堂?”


    衛淩風扯著他躺下:“莫慌。”


    沈堯心中忐忑,不由說道:“半個多時辰之前,你還沒回來,我總覺得外麵吵得很。我能聽見打打殺殺的聲音。我抱著劍,繞著周圍轉了一圈,一個活人都沒瞧見。太詭異了……”


    衛淩風耐心解釋道:“今晚有人作亂,打到了崇明堂,他們正在清理門戶。崇明堂離我們挺近,你應當是聽見了他們爭鬥的聲音。”


    “崇明堂?”沈堯又問,“你認識崇明堂的上一任堂主錦瑟嗎?”


    衛淩風道:“不認識。你若想查她,明日我們去一趟崇明堂。”


    “好啊。”沈堯應道。他一邊說話,一邊放下床賬。衛淩風攥住沈堯的鬆垮長衣,使勁向後拉。衣料又是“嘩啦”一響,被衛淩風撕破了。


    沈堯歎道:“師兄,就算你家裏很有錢,你也不能這麽奢侈吧?每天撕我一件衣服……”


    衛淩風道:“你討厭我撕你衣裳?”


    “廢話。”沈堯一手拍在床上,拍得床榻一震,衛淩風以鼻音“嗯”了一聲,這聲音聽在耳邊十分低沉纏綿。沈堯的耳朵都聽紅了,低下頭道:“我、我總不能喜歡被你撕衣裳,那我不就成了褒姒,你當自己是周幽王嗎?”


    衛淩風竟然開始背誦《呂氏春秋》裏那一段周幽王的事跡:“幽王擊鼓,諸侯之兵皆至。人喧馬嘶,褒姒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數擊鼓。”他說著,手摟過沈堯,把沈堯壓在身下。


    當他念完 “因數擊鼓”,帳幔搖動未定。沈堯右手緊握,又錘了一下床:“你……你……”咬牙片刻,沈堯喘息道:“你這昏君。”


    衛淩風親他耳朵,一手鎖緊他:“愛妃所言極是。”


    作者有話說:


    牝雞司晨,指的是母雞報曉,代指女人亂政,出自《尚書·牧誓》——————————


    七十章完結,加油!


    第68章 窮途日暮


    辰時未到, 天色未明,沈堯扛著一把劍去找澹台徹。


    澹台徹披衣而起。他拎著一壺酒,坐在院子裏,指導沈堯如何融會貫通各門各派的劍術之長。他教了沈堯半個時辰,破天荒地稱讚一句:“你算是有幾分武學天賦。”


    沈堯大為振奮。


    朝日漸高,沈堯練完劍,拜別澹台徹, 轉道去了一趟崇明堂。衛淩風已經來到了崇明堂的正廳,四周桌椅橫翻, 碎片滿地,全是打鬥留下的痕跡。


    “昨晚鬧得這麽大?”沈堯跨過門檻, “我還以為隻是小打小鬧。”


    “小師弟,我快忙死了,你還不來搭把手?”錢行之抱怨道。


    沈堯聽見錢行之的話, 連忙撩起門簾, 走入室內。他還以為崇明堂的損失有多慘重,待他定睛一看, 竟然隻有兩位病患坐在椅子上,他們的傷勢看起來並不嚴重。


    沈堯皺眉道:“九師兄, 你忙不過來?”


    錢行之望向窗外, 歸心似箭:“哎,你不懂, 一寸光陰一寸金。你幫我一把, 我就能早點回家。家裏還有幾位美貌的姐姐們等著我, 我怎忍心讓她們獨守空閨?”


    沈堯卻道:“九師兄,你治病時,不該心存雜念。”


    錢行之垂著頭,深吸一口氣,以壯士扼腕般的決絕回應:“你說得對。”


    沈堯放下門簾,又走向了衛淩風。


    衛淩風落座在一把完好無損的椅子上,崇明堂的堂主候立一旁。那堂主將一本書冊交給衛淩風,還說:“公子明鑒,隻剩這一本了。”


    沈堯湊過去問:“什麽東西?”


    衛淩風道:“錦瑟的……”他還沒說完,沈堯打開書冊一翻,剛好翻到一頁紙,其上寫道:錦瑟,涼州人,生於元淳三年。


    沈堯一邊看,一邊驚歎:“錦瑟是涼州人?奇怪,她跟段家究竟有什麽牽扯?我當時就覺得,她好像一直在等段無痕,也不知道段無痕現在怎麽樣了。不過,就憑段無痕的武功和身家,江湖上沒人敢惹他。”


    衛淩風點頭,應道:“你所言極是。”


    這一句話,讓沈堯聯想起昨夜。沈堯臉色微紅,顧左右而言他:“等我去了京城,再查一查段永玄那個老賊。”


    打從這日開始,沈堯每天早晨去找澹台徹練武,中午和下午接受衛淩風的指教,晚上獨自一人參悟武學,或是準備出門在外的必備藥品。大概半個月之後,他得到雲棠的首肯,成功加入了去往京城的一支隊伍中。


    眾人動身的那一天,沈堯體會到了錢行之所說的“極舒服的馬車”。沈堯坐在馬車裏,真想躺下來睡覺,他忍不住說:“哎,不該用綾羅綢緞來當馬車墊子,我一坐上來,渾身骨頭都軟了。”


    衛淩風正在看書。他翻過一頁紙,應道:“你枕在我腿上吧。”


    馬車裏不止他們二人,還有錢行之。


    錢行之聽聞沈堯和衛淩風將去京城,死活要讓他們帶上自己,還說什麽“丹醫派三師弟相依為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魔教老巢”。


    路上,錢行之不無感慨:“哈哈,聽聞京城繁花似錦,美人如雲啊。”


    沈堯質疑道:“九師兄,這就是你非要去京城的原因嗎?”


    錢行之一派正直道:“我想去京城,還不是因為我放心不下你們。”


    他收斂了笑意,眸光清清冷冷:“我眷戀溫柔鄉,沉迷胭脂堆,亂惹桃花債。可我更講究兄弟義氣。這一趟凶多吉少,我曉得。要是我死在了外麵,你們替我收屍,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不負師門祖訓。”


    衛淩風和沈堯都被他觸動,靜靜地看著他。他忽然笑了,撫掌道:“大師兄,小師弟,俗話說得好,人生無常,及時行樂。當我們的隊伍路過青樓,我們就進去快活快活?”


    衛淩風將手中的書冊扣在了錢行之的腦門上:“這一路上,險象環生,我勸你清心寡欲,少做癡心妄想。”


    沈堯附和道:“三大殺手宗門還在追殺大師兄。”


    “清心寡欲,”錢行之抽了一下鼻子,“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大師兄,你是怎麽做到的,你教我啊?”


    衛淩風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指點他:“每天夜裏,靜心滅欲,靜思己過 ……”


    沈堯道:“我不信。”


    錢行之有些疑惑:“小師弟,你怎麽了,你不覺得大師兄說得很有道理?”


    沈堯隻說:“我這把腰,還酸得很。”


    錢行之皺眉:“你昨日勞累了?”


    “差點累死。”沈堯倒頭靠在軟枕上。


    錢行之搭住沈堯的脈搏,眼角餘光沒注意到衛淩風神色有變。錢行之探過脈象,分外迷茫道:“心浮氣躁,水火不濟,陰常不足,房。事過多……小師弟,雖說你正當壯年,氣血方剛。但你自己就是個大夫,怎能不知節製?”


    沈堯拽過衛淩風手上那本書,用書擋臉。車輪碾過石道,驀地一頓,沈堯頭頂一晃,撞在了衛淩風的腿上。


    衛淩風對沈堯說:“從今往後,我會多加注意。這一趟去了京城,凶多吉少,我本不願和你同行……”


    “要死一起死,”沈堯回答,“要活一起活。”


    *


    衛淩風一行人佯裝成苗嶺的商隊,從苗嶺出發,繞路穿過幾座城鎮,途中遇到了兩撥土匪。那些土匪的武功遠不能與衛淩風等人相提並論,撐不到片刻功夫,就被殺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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