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身體略微前傾,追問道:“你知道宋佳琪的爸爸, 是怎麽幫助魏文澤的嗎?”


    “帶他出席社交場合, 結識各種權貴, ”趙安然輕吸一口氣,又道, “還借錢給他,讓他好好做人。”


    他並攏了雙腿,腳踩在地麵上, 視線也逐漸下移,看向了自己的鞋子。穿著一件囚犯的衣服,以這種姿態麵對徐白和謝平川——趙安然其實有本能的排斥。


    想笑,笑不出來。想哭,又太做作。


    他陷入一陣沉默。


    謝平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不明地做出總結:“魏文澤和他們的相處細節,你也知道得挺清楚,謝謝你的轉告。”


    趙安然辯解道:“這不是魏文澤告訴我的。xv公司的副總經理不信任他,讓我監控他的手機。”


    原來是竊取的消息。


    徐白這才反應過來,趙安然的資料有多寶貴。


    她也為趙安然感到可惜。他明明是個出眾的人才。


    徐白接著問道:“那你知道魏文澤和秦越的溝通內容嗎,秦越他……”


    這一句還沒有講完,趙安然便打斷道:“魏文澤有不止一部手機。每次他聯係秦越,一般都會用另一部,我當時監控不到,現在……”


    他失笑道:“現在我也不清楚,外麵發生了什麽。”


    周遭一片陰冷,他抽了一下鼻子。


    徐白遞給他一張紙巾。


    趙安然接了紙巾,鼻子依然難受,他卻不想處理——倘若他抬起手,那麽腕上的鐐銬,就會變得很明顯了。


    說來慚愧,他今日的羞恥心,比往日都更濃厚。


    他輕聲笑道:“謝謝。”


    凡是徐白和謝平川提出的問題,趙安然都一一做出了解答。探視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趙安然忍不住自己發問:“燒麥……燒麥還好嗎?”


    他掛念那隻棕灰色的小貓。


    當初把燒麥從路邊撿回來,它還隻有巴掌大小,瘦骨嶙峋,毛發稀疏。後來它慢慢恢複了健康,有時調皮,有時安靜,黏在趙安然身邊,仿佛一塊橡皮糖。


    他有些想念它。


    徐白回答道:“燒麥長胖了一點,性格還是很乖。它越來越會撒嬌了,每天下班回家的時候,燒麥還會和蝦餃一起蹲在門口,隻要我一進門,燒麥就要來蹭腿……”


    趙安然唇角微勾,應了一聲“嗯”。


    卻不料徐白又說:“你的服刑期是六年,也有減刑的機會。等你出獄了,我把燒麥還給你。”


    她和趙安然對視,格外誠懇道:“燒麥應該也在想你。它有時候會趴在陽台上……我和謝平川都在家,燒麥還是要麵對窗戶,不知道在等什麽……”


    徐白站在燒麥的角度,思考了片刻,道:“燒麥以前是流浪貓,你是帶它回家的人。它應該還在等你。”


    趙安然垂首,忽而笑了一聲。


    他道:“小白,我很希望時光能倒退。如果可以回到初中,我會讓父親及時撤資,我也要脫離xv公司,說不好,能在恒夏集團做程序員……”


    講到這裏,又是一個停頓。


    良久後,趙安然才說:“那樣的話,我也能以另一種麵目和你重遇。”


    他抬起頭,由衷道:“祝你和謝平川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趙安然話音落後,探視時間恰好截止。


    謝平川和他告別,帶著徐白出門了。


    回家的路上,謝平川專心開車,沒有和徐白說話。快到家的時候,徐白才問了一句:“假如我們要舉報魏文澤,是不是跳不過秦越那道坎?”


    謝平川打開車門,牽住了她的手腕。


    他道:“法務部有魏文澤的證據,但是對秦越把握不大。”


    謝平川自認為隻是一個中產階級。倘若非要和秦越比,他其實算是更窮的一方。


    秦氏集團坐擁電商、投資、房地產開發業務,從往年的曆次糾紛來看,秦氏集團一般都是賠錢了事。幾百萬的數字,對秦越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所以謝平川另有打算。


    徐白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顧自地分析道:“秦越和魏文澤關係近,或許有一些證據,就在魏文澤的手裏……”


    她歎了一口氣:“可惜魏文澤不會投案自首。”


    謝平川沒有反駁。


    第二天是工作日,所有員工照常上班。


    謝平川來得很早,助理還沒出現,他就到了辦公室。由於他提前預約了衛啟成,因此剛剛放下公文包,衛啟成便敲響了房門。


    衛啟成正是俗稱的“衛董事長”,作為某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他也是恒夏的創業投資人,自己的女兒宋佳琪,還在恒夏的翻譯組工作。


    他很忙,預留給謝平川的時間,隻有早晨的半個小時。


    衛啟成開門見山道:“你在郵件上說,有重要的事,想請我幫忙,是什麽事呢?謝總監,要是能幫得上,我一定伸手。”


    謝平川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茶葉是明前龍井,泡開有淺淡清香,熱氣繚繞間,衛啟成端起了杯子。


    他的頭發堪稱花白——從前還喜歡染黑發,近來他卻看開了。既然年紀大了,沒必要遮遮掩掩。


    謝平川是他兒女輩的同齡人,他對謝平川依然客氣:“我看恒夏的運行狀況,比去年下半年好上不少,你和蔣正寒兩個人……”


    “我約您見麵,不是為了業務,”謝平川站在沙發邊,放下了紫砂茶壺,道,“魏文澤加入了秦氏集團。”


    他隻說了這一句。


    衛啟成已經理解了。


    謝平川身形筆直,也沒有落座。


    就在不久之前,法務部整理了新一批的證據。衛啟成作為董事會的重要成員,自然有權利將文件瀏覽一遍——他早知魏文澤有貓膩,但也沒想到,貓膩如此之大。


    而今,謝平川又找上了門。


    “宋佳琪和魏文澤的關係,董事會有所耳聞,”謝平川看向了別處,似乎並不想提及,“秦越的處事方法,我們不是不了解,衛董事長……”


    衛啟成笑道:“你和我說話,就不用拐彎抹角了。”


    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肘部緊挨著沙發的扶手,掌心半托著自己的臉。顏色蒼白的發絲,在光線的投射下,也變得無所遁形。


    比謝平川大了二十多歲,又見慣了風風雨雨,謝平川在想什麽,衛啟成不會猜不出來。


    他含蓄道:“你想解決魏文澤和秦越,繞不開秦氏集團。”


    “這是另一方麵,”謝平川道,“請您幫一個忙。”


    衛啟成並未拒絕,反問道:“什麽忙?”


    謝平川笑了。


    他依然站在沙發邊,不過略微低頭,與衛啟成四目相對:“魏文澤目的不純,我們想斬草除根。”


    衛啟成放下了茶杯。


    謝平川給他分析了局勢,提到和魏文澤交好的那一幫人,已經蹲守在監獄裏了,後期審問還在繼續,不知道會牽扯到誰。


    何況魏文澤不再是一個軟件公司的經理,而是搖身一變,成為了秦越總裁的首席助理——這個位置上,能做多少事,沒人比衛啟成更了解。


    謝平川最後拿出了一遝文件。


    多虧了趙安然的坦誠,謝平川才能整理完善。


    衛啟成看過了資料,終於有所鬆動。


    他想到女兒單純無知,家教嚴格,倘若一再縱容,恐怕難以收場。


    當天中午,衛啟成推掉了所有行程安排,來到了恒夏的翻譯部辦公室,親自找上了自己的女兒。


    宋佳琪還在打電話,也開口叫了兩句“文澤”,一幅心心相印的模樣——宛如一位深陷愛情的少女。


    衛啟成抬了一下手,示意秘書暫時離開。


    他站在寬敞的走廊裏,即將做一位棒打鴛鴦的父親。


    宋佳琪瞧見了他,先在電話裏說了一聲:“我爸找我有事,回頭再聊。”然後才走過來,問道:“爸爸,你怎麽了?”


    她穿著七厘米的ysl高跟鞋,鞋跟便是ysl的字母,從頭到腳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大有來曆的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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