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陽侯府,上房。


    月光下,傅玉箏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腳步匆匆地趕來這裏。


    她擔心因為今夜柳晴兒的事情,會讓她的爹娘再次鬧出不愉快。


    好在,一跨進院門,便望見長廊下守門的丫鬟們捂著嘴偷笑,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喜意,傅玉箏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悄悄地靠近窗口,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見了房裏溫馨的一幕。


    爹爹傅嘯天,那個在朝堂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此刻正手持一塊精致的梨花糕,像初戀的少年郎一般,親手喂到娘親嘴裏。


    娘親陶櫻則調皮地含住了。然而,一不小心,她被糕點噎到,微微皺起了眉頭。


    傅嘯天見狀,立馬緊張地倒來一杯熱茶,飛快遞到陶櫻的手中:“櫻櫻慢些吃,別噎著,沒人跟你搶。”


    傅嘯天的語氣裏滿是調侃。


    陶櫻喝下口茶水,然後瞪了傅嘯天一眼,嬌嗔地倒打一耙:“都是你,非要喂我吃這梨花糕,害得我噎著。”


    傅嘯天聞言,不禁笑出聲來。他伸出手,輕輕刮了刮陶櫻的鼻子,討饒道:“怪我,怪我,下次我一定注意。”


    這一幕,讓傅玉箏看得心中暖意融融。


    得,爹娘恩愛依舊就成。


    傅玉箏悄悄地轉身離去,一路好心情地返回自個居住的桃花院。


    晚些時候,傅嘯天去書房處理公務,陶櫻從春桃那得知消息,小女兒已經提前攆走了柳晴兒,連扇耳光和剪破紅裙的細節都沒遺漏。


    陶櫻讚許地點點頭:“這小女兒管家理事的能力,當真是越來越老練。日後嫁去婆家,我也就放心了。”


    至於那條紅裙……陶櫻仔細詢問春桃樣式。


    春桃得了傅玉箏叮囑,為了侯爺夫婦感情一如既往的甜蜜,事關柳晴兒和紅裙的一切盡量少提。


    所以,春桃隻推說月色太暗,沒看清楚,就糊弄了過去。


    陶櫻也沒再過多糾結。


    不過,傅玉箏卻不得不深究那條紅裙。


    傅玉箏深知,要解開爹爹身上的謎團,非得從那條紅裙入手不可。


    於是,回到自己的小書房,傅玉箏取出畫卷,憑借著自己的記憶,細細地描繪出紅裙的款式和花紋。


    紅裙腰間,一朵紅牡丹尤為引人注目。


    它栩栩如生,層層疊疊的花瓣,左右各占半幅。唯有腰肢細到一定程度,才能讓這左右兩個半幅完美拚合。


    “柳晴兒的腰也算細的,可中間依然留著一條縫,拚合不起來。”


    傅玉箏喃喃自語,這意味著,那條紅裙的原主人,定是個腰肢極其纖細的女子。


    總不會是個青樓女子吧?


    應該不是,回想柳晴兒模仿時的步態和神態,很是端莊高貴。


    應該是個血統高貴的世家女子。


    傅玉箏有個不好的預感,仿佛不調查清楚那個女子,爹娘這一世的感情依然會受波動。


    她深知,要說查人哪家強,自然非高鎳手下的錦衣衛莫屬。


    於是,次日清晨,傅玉箏便帶上那幅紅裙圖,踏上了通往鎮國公府的馬車。


    不料,剛下馬車,便冤家路窄,在大門口偶遇了從裏麵出來的高晏和傅玉瑤。


    傅玉瑤剛出小月子,頭一回以高晏女人的身份出門。


    她驕傲地挽住高晏的胳膊,笑靨如花。


    她的裝束打扮也很是光彩照人,裏頭一身杏色長裙,外罩豔麗吸睛的暖橘色褙子。頭上斜插著曾經戴不起的赤金血石鳳簪,外加頂級東珠耳墜。


    不知道的,乍眼一看,還以為傅玉瑤是正妻呢,完全沒有……為人妾室的低調。


    “晏哥哥,府裏隻給我做了兩套春裙,壓根不夠穿呢。你今兒可得給我買上十條八條的。不貴的不要。”傅玉瑤撒嬌道。


    高晏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女人,眼中滿是柔情:“必須的。”身為世子爺,正妻名分暫時給不了她,銀子管夠。


    兩人親親密密地走下石階,忽地迎麵看見了傅玉箏。


    傅玉瑤麵色一下子陰沉了幾分,想起什麽來,立馬指桑罵槐地譏諷道:


    “還是我的晏哥哥大方,不愧是功勳世家的世子爺。不像某些人,明明有錢卻狠心到一毛不拔,讓我大哥連個像樣的媒婆都請不來,害得我娘家靖陽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傅玉箏:……


    這傅玉瑤做了妾後,似乎腦子越發不好使了。他們大房有銀子關二房屁事?


    再說了,全京城都在嘲笑二房,與他們大房又有何幹?


    不過,傅玉箏並沒有讓這種小事影響自己的心情。


    她輕蔑地一笑,無視傅玉瑤和高晏,徑直走向門房處,揚聲說道:


    “你們鎮國公府的妾室真是沒規矩,居然對登門的賓客大呼小叫。還不快去通知你們國公夫人,把小妾帶回去好好調教一二?”


    門房的人看到傅玉箏,臉色頓時一變。


    這位可是高鎳的未婚妻,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進去回稟鎮國公夫人林氏。


    傅玉瑤絲毫不懼門房,但聽了傅玉箏的話,倍覺受辱,氣得她想掉過頭去撕爛傅玉箏的臭嘴。


    高晏忙拉住她,低聲哄道:“與個外人置氣,傷了自個身子不值得。我給你多買幾樣首飾壓壓驚,可喜歡?”


    一邊哄著,一邊把傅玉瑤往馬車那邊拉。


    他心知,趕緊結束口角出發要緊。


    然而,來不及了。


    他剛把傅玉瑤連哄帶勸地抱上馬車,大門口就疾走出來一位服飾華麗的老婆子,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


    老婆子先向傅玉箏恭敬地問安行禮,隨後就眼神淩厲地衝過去截停馬車,不客氣地將傅玉瑤從馬車裏一把拽了下來,粗魯似拔蘿卜。


    傅玉瑤掙紮著,極力反抗,但那婆子毫不留情,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臉上。


    傅玉瑤被扇懵了,回過神來後,她憤怒地訓斥道:“你竟敢如此放肆!我可是世子爺的女人,豈能容你一個下人隨意打罵?”


    聽到這話,傅玉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認識這個婆子,是鎮國公夫人林氏身邊最得力的管事,人稱花婆婆。


    而傅玉瑤,她未出閣前習慣了做“主子”,還不明白作為“小妾”,在府中算不得真正的主子,與府裏得勢的管事相比,地位相差甚遠。


    果然,花婆婆再次狠狠地扇了傅玉瑤一巴掌,冷聲喝道:


    “夫人有令,你一個微不足道的三等賤妾,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吵鬧,冒犯尊貴的客人,立刻押到暗室去禁閉思過!”


    嘖嘖嘖,妾室在府中也有著貴賤之分,分為貴妾、良妾和賤妾三等。


    而傅玉瑤,曾經身陷春香樓,被眾多男人玷汙,視為不潔,最終隻落得個末等“賤妾”的名分。


    傅玉箏站在高高的石階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饒有興致地觀看著傅玉瑤臉上的各種……神情變化。


    婆子的聲音冷冽而威嚴,顯然讓傅玉瑤不寒而栗。她惶恐地求助高晏。


    高晏見狀,欲上前調解,卻被花婆婆看了一眼,那眼神充滿了警告。


    高晏深知花婆婆的性子,執拗不知變通。但為了心愛的女人,高晏還是開口道:“花婆婆……”


    然而,花婆婆嚴肅古板地打斷了他的話:“世子爺,這是國公夫人的意思,您就別插手了。讓老奴來處置吧。”


    話音剛落,她粗魯地拖著傅玉瑤返回府裏,那力道之大,傅玉瑤身上那件精致漂亮的橘黃色褙子,“嗤啦”一下被扯出個……窟窿。


    傅玉瑤原本欣喜萬分的出門計劃,就這樣無情地胎死腹中。


    當傅玉瑤路過傅玉箏身邊時,她眼中充滿了怨恨和憤怒,仿佛要用目光將傅玉箏殺死。


    傅玉箏卻懶得再看她一眼,帶上丫鬟巧梅,步履堅定地走向高鎳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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