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箏眼睜睜看著姐姐被一群郡主趕出涼亭,她很心疼姐姐,卻也知道高鎳說的是事實,嫁什麽男人就過什麽日子。


    夫君地位不高,當妻子的就隻能跟著低頭受苦,在一群皇室貴胄麵前卑顏屈膝,處處退讓。


    很難有光鮮的好日子過。


    傅玉箏死死咬住下唇,隔著一叢花樹,狠狠瞪了眼那群仗勢欺人的皇家郡主們。


    “皇室中人大都這副德性,日後你接觸多了體會會更深。”


    高鎳說罷,握住傅玉箏氣的微微發顫的小手,另一隻大掌強行轉過她的小腦袋,不讓她再看裕寧郡主那群人。


    “走吧,再不走,你的姐姐都要跟丟了。”高鎳緊了緊她的小手,旋即牽著她追隨傅玉舒和徐蔚川的腳步,前往下一座涼亭。


    花中小徑上,徐蔚川與傅玉舒並肩行走。


    徐蔚川絲毫不覺得“讓出涼亭”是什麽糟心事兒,他隻是朝堂官員之子,一旦遇上皇室成員或皇親國戚,類似的禮讓多了去了。


    幾乎每次參加宮宴,都要禮讓好幾回。


    徐蔚川悄悄瞅了傅玉舒好幾眼,見她眉眼間沒有絲毫不悅,一如既往的平和,很是端莊大氣。


    他心下甚是欣慰,這樣能伸能屈的懂事姑娘正是他所需要的,將來必定能成為他的賢內助,幫他打點好各種人情往來。


    “傅姑娘,這邊請,下一座涼亭很快就到。”來到一處三岔口,徐蔚川禮貌地往右邊帶路。


    果真,沒一會,就在一簇簇木芙蓉後麵見到一座六角涼亭,比先前那座八角涼亭稍稍小一些,但裏頭的石桌石椅很是幹淨。


    雖然幹淨,傅玉舒的丫鬟青梔依然用帕子精細地擦了兩遍,然後,傅玉舒才輕盈地落座。


    看似輕盈,實則傅玉舒早累得不行了,眼下不過是強撐罷了。


    不想,屁股剛坐下呢,涼亭外響起一陣歡笑聲,傅玉舒偏頭看去,竟是鎮國公府的高晏、高姝和傅玉瑤三人來了。


    真真是冤家路窄。


    徐蔚川正要落座,瞧見高晏一行人來了,卻連忙走出涼亭,滿麵笑容地迎上前去,對著高晏拱手作揖道:


    “見過世子爺,見過高小姐。”


    高晏則淡淡地點了點頭。


    徐蔚川忙又熱情地道:“世子爺,高小姐請上座。”


    進了涼亭,才發現傅玉舒將主座給占了。


    徐蔚川連忙彎腰,和傅玉舒低聲商量,希望她能挪個位置……去坐偏座。


    高晏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是當朝皇後的嫡親侄子,正經的皇親國戚啊。又與他一同在戶部共事,有可能會左右他在戶部的升遷,他得捧著。


    傅玉舒:……


    這回,傅玉舒沒再退讓,微微抿著唇偏頭看向了別處。


    徐蔚川:……


    碰了個硬釘子,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招呼高晏、高姝和傅玉瑤,請他們三人坐在另外三張石凳上。


    見世子爺眉宇間沒有絲毫的不滿,他才放下心來。


    隨後,徐蔚川一直站在高晏身旁端茶遞水,還讓小廝將帶來的瓜果點心擺上桌,殷勤地伺候著高晏和高姝。


    傅玉瑤瞥了眼傅玉舒,故意使喚她的“準未婚夫”,朝徐蔚川下命令:“那邊李子夠不著,給我拿一下。”


    徐蔚川:……


    一個妾室也公然使喚他?


    稍稍怔了一小會,到底不敢得罪高晏的寵妾,用夾子夾了兩個過去,擺放在傅玉瑤身前的餐盤上。


    徐蔚川還討好地笑道:“若不夠,食盒裏還有。”絲毫不因她是妾室而怠慢分毫。


    見狀,傅玉瑤得意地笑了。


    大房的人一向瞧不起他們二房,狗眼看人低的樣子。


    如今,傅玉舒跟了徐蔚川……


    嗬嗬,徐蔚川自己都跟個奴才似的殷勤地討好他們。嫁過去後,傅玉舒能過上什麽好日子?


    在外行走時,她不也得跟徐蔚川似的,一臉奴才相……伺候這個伺候那個!


    思及此,傅玉瑤很是解氣!


    同時,突然覺得自己嫁得還不錯,至少能仗著皇親國戚的勢,壓製住傅玉舒這類官夫人。


    所以,傅玉瑤美滋滋地翹起了嘴角。


    半刻鍾後,傅玉舒實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朝徐蔚川作別道:“徐公子,今日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罷,再不瞥徐蔚川一眼,帶上青梔轉身就走出涼亭。


    徐蔚川心想,莫非自己冷落了傅玉舒,她不高興了?


    於是,連忙擱下手中的夾子,朝高晏和高姝作揖道:“世子爺、高小姐慢慢吃,在下去去就來。”


    說罷,徐蔚川立即大步去追。


    傅玉舒步姿優雅走得不快,剛拐了道彎就被追上了。她停在路邊,神色依舊平和,但出口的話卻如刀子一般狠狠插入徐蔚川心中。


    她輕聲細語道:“徐公子,我仔細思慮過,你並不適合我,親事就此作罷。祝你早日遇到良人。”


    言畢,傅玉舒再次轉身離開,連背影都透著股決絕之意。


    徐蔚川顯然接受不了,再次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她胳膊,不住地解釋道:


    “傅姑娘,今日冷落你,事出有因。”


    “世子爺高晏也在戶部任職,你知道的,他是皇後的侄子,而戶部尚書又是皇後的親家(如今的太子妃乃戶部尚書之女)……”


    “所以,我在戶部任職,不能得罪高晏的……”


    傅玉舒聞言,耐著性子道:“徐公子,我理解你的處境,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你和我不合適而已,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


    徐蔚川那麽喜歡傅玉舒,怎麽舍得就此別過?


    他不舍得放手,一直用力握住傅玉舒纖細的胳膊,這讓傅玉舒忍不住蹙了眉。


    “徐公子,快放手,否則奴婢就不客氣了!”青梔一把扣住徐蔚川手腕,她並非普通的丫鬟,乃當初傅玉箏送給傅玉舒的武婢。


    另一個武婢花楹也衝了上來。


    見狀,徐蔚川又不是真正的登徒子,隻得依依不舍地鬆開手,眼睜睜看著傅玉舒無情地轉過身去,美美的背影消失在石子小徑盡頭。


    ~


    傅玉舒的兩隻腳很不舒服,撇下徐蔚川後,她沒走多遠就又尋了一道長廊坐下。


    這次足足歇夠半個時辰,又吃了瓜果點心補充了體力,才在武婢的攙扶下,起身往外麵的馬車走去。


    回到自家馬車上,傅玉舒微微蹙眉地對丫鬟道:“青梔,我的腳很不舒服。”


    青梔聞言,將小姐的繡鞋和襪子褪下,竟見她嬌嫩的前腳掌上……磨出了三個水泡。


    傅玉舒:……


    長這麽大,她還是頭一回遭這等罪。


    唉,遇上一個不懂得心疼人的男子,真的是件糟心事兒。


    ~


    親眼瞧見姐姐坐上了返程的馬車,傅玉箏才將人皮麵具扯下來,和高鎳一起快馬加鞭往靖陽侯府趕。


    最終,傅玉箏搶在姐姐前頭,回了府。


    傅玉箏快步來到上房,見陶櫻坐在西窗邊的暖榻上,一臉幸福地縫製小嬰兒的肚兜。她便噘著嘴,靠坐在娘親身邊。


    “娘。”


    陶櫻瞥了眼小女兒噘著的嘴,打趣道:“怎麽了?出了趟門,回來就不高興了?這年頭誰還敢惹你啊?”


    傅玉箏:……


    呃,確實沒什麽人敢惹她了,可當她不在時,有人敢欺負姐姐啊。


    組織兩下語言,傅玉箏將今日發生在姐姐和徐公子身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娘親。


    陶櫻聞言,縫肚兜的手一頓,眉頭也深深蹙起。


    大女兒初次定親的霍國公府,仗勢欺人,她吃一塹長一智,沒敢給傅玉舒再找什麽門庭顯赫的皇親國戚,生怕婆家又給女兒氣受。


    這才看上了門楣低些的兵部尚書府。


    原想著,依著自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傅玉舒嫁過去便能在婆家橫著走……


    卻不想,在婆家是能橫著走了,走出婆家到了外麵,卻因夫家不給力,被那群皇室貴胄壓著欺負。


    正在奮鬥中的徐蔚川,手中無實權,被人壓製,或者為了晉升討好上位者,她都能理解。


    絕大部分的少年郎,都是這般苦苦熬過來的。


    但,讓她女兒婚後也跟著放下顏麵,去做奴顏屈膝、討好人的事兒,陶櫻心底就不大好受了。


    她夫君傅嘯天沙場上浴血奮戰了二十年,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為的就是造福子女,讓子女們日子好過!


    哪裏舍得讓大女兒重新吃一遍苦?


    所以,不管怎樣,這兵部尚書府是嫁不得了。


    隨後,陶櫻將手頭的針線活先收起來,讓大丫鬟素月把京城適婚的公子哥名冊拿了過來,再次仔細翻閱起來。


    傅玉箏也湊過去,母女倆一塊兒挑。


    可花名冊全翻完了,傅玉箏也沒挑中一個可當自己姐夫的。


    她忍不住問道:“娘,這花名冊上全是二十二歲以內的男子,能將年齡放寬點麽?”


    按照娘親這個年齡卡法,不說別的,她的高鎳都給卡在了外頭。


    傅玉箏嘟噥道:“高鎳雖然比我大了十歲,但和他相處起來也很愉快啊。娘,年齡真的沒必要卡那麽死啦。”


    陶櫻:……


    怔了怔。


    高鎳確實對小女兒很好。


    以高鎳為例子,很有說服力。


    年齡大些,在朝堂上有些實權的,往往在後宅裏也有話語權。大女兒嫁過去,日子也能跟著舒坦些。


    陶櫻很聽勸,立即招來媒婆,將男方年齡放寬到了二十八歲。


    這下子,入選的青年多了二十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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