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平淡,不帶一丁點兒感情:“郭董在我們家的聚會上賭錢打撲克,自是沒人敢管。走出蘇家的大門,他還敢昏頭昏腦,這樣的人,你用不得。”


    蘇澈拿起餐巾,在嘴上一擦而過:“我想給蘇喬一個下馬威,托關係拉攏了郭董。唉,爸,我哪兒知道,他不頂用,還沒到一個月,被蘇喬整得掃地出門了。”


    放下餐巾,蘇澈抬頭,滿心擔憂道:“爸,蘇喬在公司裏,快要一手遮天。郭董倒台了,別人會害怕,不敢明著忤逆她。”


    父親靜默。


    半晌後,父親說:“經過阿展同意,蘇喬才當上了總裁。你哥哥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們自家人——這是最讓我痛心的地方。”


    蘇澈麵容一怔。


    父親沉聲:“我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讓我失望。”


    蘇澈張了張嘴,想為哥哥辯解。


    直到父親的身影消失,他也沒講出來一個字。


    他隻記得,父親最後說了一句:阿澈,好兒子,你要想個辦法對付蘇喬,阿展還躺在病床上,咱們家隻能靠你了。


    咱們家隻能靠你了。


    蘇澈明白,這是一種不容退縮的囑托。


    當天上午,蘇澈在辦公室裏翻出來一份文件——那是蘇喬剛上任時,行政部遞交的規劃。蘇喬入駐總裁辦公室,對那一批桌椅板凳不滿意,行政總監一得空,上趕著獻殷勤,從財務劃了一筆錢,整飭了一套歐洲手工家具,大老遠地空運過來。


    蘇澈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給父親打電話。


    手機響了三聲,父親接聽:“阿澈,有事嗎?”


    “爸,”蘇澈笑道,“總裁辦公室要換一套沙發桌椅。”


    父親會意:“你想到辦法了?”


    蘇澈點了點茶幾,手指微微顫抖,他的內心是恐懼的——因為自己的陰狠與喪德,可他的語調十分輕快:“我們給家具刷一層透明油漆,混點東西,苯、□□、甲醛、氧化汞,哪個最好?”


    父親道:“氧化汞。沒有氣味,查不出來。”


    蘇澈應了一聲好。


    他放下電話,心有餘悸,嘴唇都開始抽搐。他的腦海裏冒出四個字:變相殺人。殺的還是他的親妹妹,年輕美貌,聰明伶俐的妹妹。


    可他別無選擇。


    蘇澈暗想,完事之後,他會給蘇喬燒紙。正如每年清明,他給自己的親生母親燒紙。


    與他同在一棟大樓裏的蘇喬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競標小組的整改方案正在進行,蘇喬親臨指導。她與組長達成了協議,不在組內宣布方案泄露,隻說是要重新潤色,然後加班加點地完成任務。


    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蘇喬和組長打了個招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期間又咳嗽幾聲,她方知真的感冒了。


    總裁辦公室內,並不隻有蘇喬一個人,陸明遠早已等候多時。他燒了一壺水,灌進保溫杯,又對蘇喬說:“喝不喝熱水?”


    蘇喬反鎖了房門。


    她脫下西裝外套,僅穿一件羊絨襯衫,胸前曲線惹人垂涎。她故意靠在陸明遠的後背上,像是蔓草纏縛一道槳,阻止水中的木舟繼續航行。


    陸明遠走不開,在她身前說:“我去給你拿溫度計。小喬,你的臉有點紅。”


    蘇喬撒嬌道:“不要。”


    她一個勁地蹭他,還對他動手動腳:“你呀,隻要多陪陪我,我什麽病都好了。”


    陸明遠縱容蘇喬胡亂地摸著他,衣領都被她弄得一團亂,待她終於揩足了油,他才握住她的手:“老實點,別鬧,我正在陪你。”


    他還幫她回憶了一下:“每天早晨、中午和晚上,都在陪你。”


    蘇喬道:“這三個時間段,我心情最好。”


    陸明遠沒接話。


    他搭住蘇喬的額頭,察覺幾分滾燙。他尚不確定蘇喬的情況,又用自己的臉貼上她的臉,立刻變得漠然且不容置喙:“真的發燒了。”


    蘇喬這會兒燒得不清醒,她在陸明遠麵前沒有心防,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也發過燒吧?我剛回北京的時候,你在倫敦,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就得了重感冒。”


    陸明遠微微低頭,“嗯”了一聲。


    他一心拴在蘇喬身上,沒提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他在桌上找到了溫度計,拿給蘇喬用——他解開蘇喬的衣扣,拉下了一邊的袖子,目光無意中掃過她的胸部,蘇喬便要抬手去遮。


    陸明遠將溫度計放好,壓抑著呼吸,仍要挪開視線,故作矜高和冷淡:“別遮了,我全部看過。”


    他在蘇喬耳邊說話:“不止看過,也親過,揉過。”


    蘇喬眼角彎了彎,笑意輕佻。


    她把自己的頭發撥到一側,躺在了沙發上,又裹住了一張毛毯,接著和陸明遠說:“我要是燒到了41度以上,我就去醫院。41度以下,我吃點藥,睡一會兒,再起來工作。”


    陸明遠道:“41度以上?”頓了一下,冷靜地說:“那你已經燒得半熟了。暫時不用去醫院,保持這個溫度,努力工作,爭取燒到全熟。”


    他不曾用過這般嚴厲的語氣。


    蘇喬被嚇得一激靈。


    她從毛毯裏伸出手,輕輕扯住陸明遠的衣袖,但他抽開了自己的袖子,沒事人一樣站在沙發邊上,蘇喬壓根碰不到他。


    這般做派,徹底讓蘇喬服軟:“你不知道我有多忙。”


    陸明遠幫她掖了掖毛毯,勸解道:“你發燒的時候,頭疼腦熱,神誌不清,容易在工作上犯錯。有句話,林浩教我的,你一定聽過,叫做,磨刀不誤劈柴工……”


    蘇喬糾正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是砍,不是劈。”


    陸明遠點了一下頭,虛心受教。


    蘇喬卻用毛毯蒙住了腦袋。


    陸明遠拉開毯子,重新將她拯救出來。他估算了一下時間,拿出溫度計,瞧見上麵顯示:39.7。沒錯,的確是39.7,陸明遠看了兩遍。


    他和蘇喬一起去了醫院,又給賀安柏打了一個電話。賀安柏聽聞蘇喬病倒,燒得將近40度,驚訝與惦念並存,憂心忡忡道:“公司這邊,我會盯緊些,讓蘇總放心……你好好照顧蘇總。”


    用不著賀安柏提醒,陸明遠也會盡力照顧蘇喬。


    蘇喬再醒來時,天將薄暮。她好像做了一個夢,網羅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仔細回想也記不清了。她躺在臥室的床上,稍微挪動一點距離,發現高燒已經退了,她不再覺得頭暈。


    她開口道:“陸明遠?”


    陸明遠坐在窗邊,腳邊擺了一個垃圾桶,他正在削一個蘋果。聽見蘇喬的聲音,他偏過頭來看她:“醫生說,你是上支氣管發炎,需要休息,給你開了一些藥。”


    然後,陸明遠就帶著蘇喬回家了。


    蘇喬撩起床帳,不聲不響地將他望著。黃昏時分,落日渲染了影影綽綽的餘暉,陽光映在他的眼眸裏,溫暖又清澈。


    第72章 韶華


    窗欄上的積雪未化,本應讓人覺得寒冷。可是當蘇喬看見了他,滿心都是安穩,就連室外的風聲也浸潤了融融春意,她舍不得挪開視線,光著腳走下床,坐到了陸明遠的身邊。


    陸明遠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


    蘇喬握住他的手,咬了一口蘋果。她好像在他的手裏吃東西,柔軟的發絲擦過他的指尖,像一隻被飼養的小兔子。她還咬了很大一口,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隨著她緩慢咀嚼的動作,陸明遠不慌不忙地收回了手。他不再喂她吃蘋果,稍稍低下頭,輕吻她的唇角——他也想嚐嚐味道。


    蘋果味的,很甜。


    陸明遠貪戀甜食,若即若離地吻她。等她自覺勾纏上來,他便如同蓄勢待發的獵人,輕易擒住她的腰身,手掌遊移,從她的後背一路撫摸到脖頸……他何時學會了這種調情手段?


    蘇喬有心逗弄他,先是用氣音說:“我剛才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而後又念了一句:“夢到的都是你,零零碎碎的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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