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鴆楓的到來,如同異形來到了人的世界,教室一片嘩然的同時,不少好事者竟然跑出教室,呼朋引伴,將班級裏來了個紅眼男的事情散布了出去,到現在他們都還以為左鴆楓是帶了紅色的美瞳,這麽一聽,初一年紀,甚至高年級的一些痞學生也聞風而來,初一(9)班一時間門庭若市。


    左鴆楓坐在最後一排自己的座位上,同桌已經被他嚇跑了,在所有人都用看猴子的眼神看向他時,一道冰冷的視線,直直的掃視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名身著印著麥蒂的黑色t恤,廣麵闊額,嘴唇很厚,濃眉大眼,闊鼻長耳,架著一副黑框眼睛,身體壯實,此刻他正一腳踩著凳子腿,單手握拳撐腮,一臉不爽地看著左鴆楓,片刻後他起身來到左鴆楓桌前,以不爽地口吻道:“你這麽d?你家裏知道吧。”


    左鴆楓仿若未聞,也不去看這男生的眼睛。


    男生見左鴆楓如此裝,雙臂重疊彎腰撐在桌子上,大臉靠近左鴆楓,一字一句說道:“小子,你嚇唬誰啊,以為帶個美瞳就能裝13晃腚了?告訴你,和諧的社會救了你,明天讓是再讓我看到你帶美瞳來上學,我就把你的臉打得和你的眼一樣紅,記住,我叫劉雲鵬!”說完他朝左鴆楓豎了豎中指,便不再看這個他眼裏的裝13販子。


    這時外麵的吵鬧靜了下來,一道西裝革履,長臉短發,一臉嚴肅的男人背著手走了過來,學生們各自分開一條道讓他們過去。


    “都在這幹什麽?不好好學習!你們這樣怎麽為人?”他厲聲叱喝。


    初一的學生一臉懵懂,但是初二初三的學生卻噤聲悻悻回去了,因為他們是過來人,自然比初一的學生更有眼力勁,這長臉男人就是上一屆初三的政教處主任,教物理的,名字叫劉彥法,人稱大法子!


    劉彥法來到了教室裏,學生各自靜下來,劉彥法先是掃了掃班級,眼神掃到左鴆楓身上時在他那低垂的臉上露出的血紅上停了停,眉毛一皺,隨後朗聲道:“我叫劉彥法,是你們的物理老師,我知道你們或者找關係或者花錢來了這個地方,想混個日子,但是別的班我不管,到了我的班裏,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讓你往東你別給我往西,都給我像綿羊是的,從明天開始,男生一律理平頭,女生一律剪短發,染了黃毛的你們今天就給我染回去,燙了卷毛的你今天就給我拉回來,奇裝異服耳環首飾一律杜絕!包括玉佩也是,一旦發現,直接摔碎!不準帶飲料和飯到教室裏來,mp3,單放機逮著一次不沒收,直接摔碎,有第二次就給我爽滾!”說完,教室鴉雀無聲,男生還沒什麽,一些女生的頭發已經留了好幾年,每次洗頭都用護發素,怕曬著,怕蜷著,如同對待姐妹一樣,讓她們就這麽剪了,她們哪能受得了,當下就有一名女生憤憤不平,出聲抗議道:“老師,留什麽發型是我們的權利,你這樣幹涉似乎不太好吧。”


    劉彥法雙眼圓瞪,問道:“你叫什麽名?不知道說話之前先舉手打報告嗎?”


    那女生似乎並未在意他的口氣,幽幽道“我叫穆煙煙!”


    劉彥法臉露怒容,剛想訓斥,猛然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穆煙煙?穆校長的?嗷,不錯,老師就喜歡直來直去的學生,你坐吧,你不用理了。”


    穆煙煙這才坐下,女生們紛紛鬆了口氣,連最中心那道倩影也是,畢竟長發對於每個女生來說,都是一種情結……


    而男生就憤憤不平了,一個瘦高個當下說道:“老師,那男生……”


    “閉嘴,理平頭!”劉彥法一聲怒喝直接讓那瘦高個把話咽了下去。


    “現在同學們先作自我介紹。從第一排昨天開始。”劉彥法說道。這是一場簡單的自我介紹,很多人的名字時至今日他已經記不清了,隻有那些揉碎在心間,鐫刻在骨裏的名字,哪怕隨著時光如落花飛羽片片,歲月如斑駁銅鏡經年,那些對生者的珍惜,逝者的留戀都回到最初那年少輕狂的三言兩語,彼時年少,有些事如果能預料到最後的結局,哪怕無力改變什麽起碼可以讓起始正式一些……


    “我叫潘子政,家是陳疃的,小學在二小上的。”留著碎發的修長男生說道。


    “我叫於昊正,家是縣城的。”一個長相彪悍的胖子說道。


    “我叫劉雲鵬,在一小上的,希望能和大家‘和諧’相處。”劉雲鵬將和諧兩個字說得格外怪異,坐下時,餘光還往左鴆楓那邊瞟了瞟。


    “我叫穆煙煙,愛交朋友,愛做運動,熱愛文藝,以後請多多指教。”說完,劉彥法投來示好的目光,穆煙煙點點頭,似乎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


    而這時,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撥動了所有人心中那根柔軟的弦:“我叫韶華音,家住前栗,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學習和相處,取長補短,共同進步”這正是先前伏案執筆的女生,光聽名字就如此悅耳,她的聲音更加動聽,就連此刻最後一排那一直低頭的紅眼少年,封閉的內心好似滲透入一絲清新的氧氣,隻是低著頭的他,沒人在意他的神情,也許用一句話可以概括那時的情景----那一刻的怦然心動。


    而她話音一落,班上的男生有不少竟然目瞪口呆,對那身材玲瓏的女生都產生了一種保護的衝動。


    “我叫於文岐,一小畢業,擅長運動,最愛籃球,熱愛書法和文藝,希望大家相互團結友愛,讓九班成為年級領頭羊”這個時候一個身材中等,麵如冠玉,笑麵嗞嗞的毛刺頭男聲站了起來,他最明顯的特征就是,他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似乎是天生小眼,而且裏麵隱隱流淌著精光。


    而那劉雲鵬和於文岐是同一個小學畢業的,並且一個在三班,一個在四班,似乎對他頗為熟悉,當下喃喃自語:“這不是於文y魔嗎,不知道調戲了多少女生,我有次親眼看到他放學時在走廊上摸女生的胸部……把人家調戲的咯吱咯吱的……哼,你撩誰我都不管,希望你別動我看上的人。”說完他的眼睛瞟了瞟穆煙煙的位子。


    終於,臨近那低著頭獨坐在角落裏的紅眼少年了,待其左手過道另一邊的女生話畢入座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這個一來就引起軒然大波但此刻卻置身事外的紅眼裝13男,然而半晌過去了,他還是低著頭,對周圍的靜謐充耳不聞,班主任劉彥法似乎對這少年有些了解,剛清了清嗓子打算結束這個環節時,角落裏的身影卻木訥地站了起來,以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似是在自語道:“我叫左鴆楓,飲鴆止渴的鴆,血色楓葉的楓,我的眼睛裏麵不是美瞳,而是天生就這個樣子。”


    說完,他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入座了,全班寂靜,針落可聞,大約十幾秒後,班裏同學的神情各不相同,於文岐眯著小眼睛,精光閃爍,劉雲鵬睥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不再說話,於昊正頭一抬,看不出他的心思,隨後低下頭,潘子政看了一眼他,也轉過頭去,穆煙煙則是緊緊打量著她,直到確信他說得是真的,便眼目低垂,似是在想什麽,而韶華音那入座後一直寫字的手一顫,那根細如針孔的自動鉛筆筆芯折斷了,她錯愕間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個原本並沒有過多在意的人,她分明看到頭顱的少年那深藏心底的落寂,而後又想到剛才自我介紹時少年姍姍來遲的起身,那是一種內心的麻木,對周圍的一切毫不在意的表現,而從他話語中那飲鴆止渴和血紅楓葉,一個指的是毒藥,一個是指的是鮮血,雖然她剛上初一,但她喜歡讀書,所以能知道很多這個年齡不知道的事情,毒藥和鮮血是少年心裏真實的寫照,伴隨著他的名字刻印在他的內心,已經成了他對自己的代號,最後那句‘天生的’她分明聽到了一股骨子裏的悲涼,當下輕歎一聲,按出筆芯,繼續徜徉文字之中,隻是她從此對這紅眼少年左鴆楓便多了一份別樣的關注……


    時光匆匆,開學已經一個月了,班裏同學之間都已經熟絡,形成了或大或小的團體,但有一個人他是形單影隻的代表,那就是角落裏那個身影,自重新分配座位以來,他仍然一個人在角落裏,新任的同桌因為感覺膈應找老師調了位子後,左鴆楓就一直是一個人,他們都已經把他當空氣,當笑柄,甚至是冷嘲熱諷的對象,而外班的學生,也都知道初一(9)班出了個天生紅眼的怪人。


    這一天午間休息時,同學們三五成群的在一起暢聊著,時而說說年級裏誰又和誰幹仗了,時而說說哪個大痞子把哪個漂亮女生辦了,時而說說哪個女生的胸部又大了,時而說說哪個女生跑的時候大創可貼掉出來了……總之就是一些破事事,但他們一般都有一個共同話題,那就是天生紅眼的左鴆楓,那個形單影隻的少年。


    “你聽說了嗎,和左鴆楓一個宿舍的男生到了晚上都不敢關燈……”


    “是啊,誰不說呢,他皮膚白的跟鬼是的,眼睛又那麽滲人,我ca,安上個翅膀都能當吸血鬼了……”


    “你說他會不會有什麽傳染病,我回去家和我家裏人說了班裏有個紅眼人的時候我奶奶說讓我離他遠點。”


    “沒錯,你聽說了嗎,已經有人的家長找到老師和校長了,讓學校把他開除並且讓全班去作檢查,校方說他不是傳染病,但有的家長都不相信,好像下一步要去找教育局呢。”


    “哈哈哈,我要是他的話,早跳樓算嘍,不過我們還真得離他遠點,上次隔壁班的陳鴻福踩了他一腳,被他那紅眼一瞅,路上摔倒把膝蓋都磕去一塊肉,他們都說他是瘟神,啊……我上次也被他看了一眼,回去後我肚子就有點痛,你說會不會是被感染了……”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腰也虛了,就是他的錯……真是瘟神”


    這些聲音剛開始還有些忌諱,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就變得肆無忌憚,奧,就是從上次他沒幫劉雲鵬撿球,被他當眾一籃球砸到眼睛上,他卻一句屁沒放開始吧,咬人的獸叫野獸,不咬人的獸叫禽獸,左鴆楓,現在就是一頭任人宰割的羔羊,起碼別人眼中人就是這樣,這都是慣出來的,按理說一個天生紅眼的人別人應該敬而遠之才對,但反而讓人踩在頭上,也就是說咬人的他,是這樣的。這些侮辱的話語毫不避諱的在教室中如同念經一般,而左鴆楓那個窩囊廢卻一句屁都不敢放,真是個廢物,百無一用,浪費糧食,天生賤種,低人一等,瘟神煞星,低等生物,酒囊飯袋,豬狗不如,下流卑鄙,虎皮綿羊,縮頭烏龜,砧板魚肉,沉默羔羊,任人宰割這些詞匯就是別人給他的標簽。


    而左鴆楓的世界裏自己那用水泥砌死的心房被人鑿開了,然而卻不是讓陽光滲透進來,而是往裏灌注毒氣,妄圖將自己唯一一片能生存的天地天地封死,他曾經天真的以為,隻要他不惹別人,別人就不會惹他,他曾經以為他封閉了自己,就能免受傷害,在一片血紅的世界裏,那一個個竊竊私語,偷偷窺伺,聲情並茂,指手劃腳的人的輪廓,此刻就如同化身為張牙舞爪的惡魔,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強者是不會恃強淩弱的,此刻的他淪為一些螻蟻之輩肆意踐踏來提高自己層次的墊腳石,他是不是傳染病和瘟神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沒有人在意,因為悲哀的弱者需要一個比自己更軟弱的人彌補自己對強者的畏懼,通過肆意傷害他們來充實自己空虛的存在感。隻是至強者不多見,至弱者也是,左鴆楓就是一個百裏挑一的至弱者,他適時的出現滿足了這個年紀的小孩以強凜弱的快感,走頭無路的左鴆楓如同被囚在一個十字架上,周圍數不清的唇槍舌劍披著血光不停地戳刺著自己那早就千瘡百孔的殘軀,表麵上無動於衷的他,此刻身軀卻止不住的顫抖,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何況一個壓抑到極致的人。此刻的他在竭力克製著自己:再忍忍,對,就跟一直以來一樣,當做沒聽見,放學以後悄悄的走就行,對,等回到被窩裏,把被子蒙上,對,不要在意,就這樣得過且過就好……。他的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攥緊的拳頭也鬆開了,是,他忍住了,然而又一段刺耳的對話傳到他的耳中,讓他剛平複下來的心轟然爆炸了。


    “我聽一個以前認識他的人說,他的父母就住在望海小區那邊,他還有個妹妹,在實驗小學上四年級!好像叫什麽左楠楠。”


    “啊,我一個親戚也是四年級,我回去讓他打聽打聽,看看這個怪物的妹妹是個什麽貨色,到時候告訴他全校的人他有個怪物哥哥在五中上學。”


    “哈哈哈~!有意思,我離望海小區住的不遠,我們一起去宣傳吧,讓大家知道那裏出了個怪物!”


    多年的逆來順受積蓄的負能量,終於在這一個瞬間,徹底決堤了,他隻感覺全身的氣血衝上腦門,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瘦弱的身軀裏似乎被怒火支配,正當他要在憤怒的驅使下站起來時,一聲清脆但充滿氣勢的嗬斥瞬間讓全班鴉雀無聲,也讓被憤怒支配的他徹底愣住了。


    “夠了!!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們覺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嗎!!”喊出這句話的,竟然是那靜若處子,氣若幽蘭,溫文爾雅,恬靜如水的女生韶華音,此刻的她,煢煢孑立,美目怒視著鴉雀無聲的人們,胸口因為氣憤正劇烈的起伏著,就是這隻有一米五五,風一吹就要倒的身影竟然讓這麽多身強力壯,五大三粗的男生連頭都無法抬起,左鴆楓塗脂唇半開著,他的雙腮在打顫,喉頭囁喏著,桌子下方緊握的手指甲已經插到了肉裏,他一雙血色的眼睛愣愣地注視著那弱不禁風的少女,他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從他人那裏得到了關懷,一股暖流流淌過心澗,讓他重新回憶起溫馨的感覺,他冰封了多年的心,終於迎來了破開黑暗的第一絲光亮……此刻少女薄怒顫抖的畫麵永遠鐫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即便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少女,也如同蒙了一層紅色的紗幔,但這抹紅,不再是血的代表,而是善良,正直,美好的代表,一種正能量,一種溫暖的代表,這絲溫暖化為火種,讓少年的命運,開始了真正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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