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頁緩緩翻動,一道道經文剝離而出,化為遊魚,湧入張炎識海,自行運轉。


    張炎明顯感覺有一股清氣流轉,通往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最後匯聚於丹田,完成一個周天。


    不必打坐修煉,可自行吸納天地靈氣,化為道行法力。


    如此神異的修行之法,張炎聞所未聞。


    枉死簿內,銀月當空。


    此處沒有日夜之分,仿佛時空靜止。


    一張黑色大臉憑空浮現,村落裏的十幾名亡魂,紛紛抬起頭,望向上空。


    “霸下何在?”


    張炎話音未落,冥川之中便泛起一道水花,霸下隨之浮現,緩緩抖落身上水跡。


    如今的霸下,再也沒有先前的凶戾氣息,充滿安詳寧靜,背上刻滿名諱的石碑,亦恢複空白。業火焚燒之後,它已被淨化,就連被囚在霸下村的那一縷真靈,也煙消雲散,與它再無關聯。


    真靈是魂魄的根源,藏有轉世之秘,如今的霸下真靈消散,再也不會有任何記憶,猶如白紙。


    “上神,霸下在此。”


    霸下的眼神空靈,魂體被冥川之水滋養之後,越發凝實,恢複了上古瑞獸的神采。


    “從今往後,這冥川就由你掌管。”


    “遵命。”


    霸下緩緩沉入了水中,它已凝練陰神,能夠夜遊,即便沒有肉身依托,放在外界,也能存活很長一段時間。


    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大助力。


    想到此處,張炎心頭篤定,意識便回歸了現實。


    一睜眼,便看到老黑在一旁用爪子刨牆。


    “老張,你終於醒啦!”


    老黑一臉的諂媚,喵嗚幾聲才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你小子成仙了,還把我變成了人!”


    “成仙有這麽厲害?”


    “那是當然,上次和一隻老母貓玩的時候,就聽它說了,咱大離朝的皇帝,就是傳說中的人仙!”


    “你那老母貓一定很富貴吧?”張炎揶揄道。


    “那當然,人家可是……呸呸呸!我和你說成仙很厲害,你問我母貓富不富貴?”


    老黑惱羞成怒,一口咬住張炎的褲腿,狠狠道:“我可是正經貓,還沒發情呢,你別侮辱我!”


    “行行行,我錯了,要是我哪天真成仙了,一定把你變成人。”


    張炎捂住頭,一臉無奈。


    突然,他神色一變,警惕道:“老黑,躲一邊玩去,別說話,不然要被人抓走了。”


    老黑頓時躲到了房梁上。


    不過半晌,就有腳步聲傳來。


    “路老大,出來收人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名青衣小吏風塵仆仆趕來,身後還跟著兩名粗布短衣的幹瘦年輕人。


    張炎連忙迎了出去,卻直接被小吏忽略,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道:“路老大人呢?我帶了倆新人,過來補缺。”


    “他們去了老黑山,還沒回來。”


    “都什麽時辰了,還沒回?”


    “往常這時候,午飯都吃了,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可能路上耽擱了。”


    張炎神色如常,細微地控製著每一個表情。


    “為什麽隻剩你一個人?”


    “小人昨夜吃錯了東西,今天一直鬧肚子,所以路老大就留我看守義莊了。”


    見張炎對答如流,麵不改色,青衣小吏也不再起疑,便在一旁靜候下去。


    這是張炎事先便想好的應對之策,裝傻充愣。自己不過一介凡俗,本就是活在最底層的流民,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選擇。


    不知不覺,就等到了日薄西山。


    青衣小吏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將兩名新人留下,就回到衙門匯報去了。


    不多時,便有一支七人小隊趕來,照例盤問一次,便往老黑山裏趕了過去。


    一個時辰之後,義莊便處處點燃了火把,圍滿了衙役,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出去埋屍的人全都死光了,一個不剩。”


    一名皂衣捕頭斜視了張炎一眼,冷冷道:“將整個義莊查封,人證帶回縣衙,等候發落!”


    話音剛落,張炎便被衙役拖進了隊伍,跟著前行。


    他不是沒想過逃,但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否決了。


    翻閱了那麽多亡者的記憶,張炎自然很清楚,這是一個皇權至上的朝代,人權無比薄弱,更何況他一個小小收屍人的命。


    即便有枉死簿傍身,在沒有成長起來之前,也絕不可輕舉妄動。


    這個世界妖魔橫行,朝廷自然也不缺大能坐鎮。


    就連老黑都知道,大離皇帝是傳說中的人仙,可以想象,朝廷是有多麽強盛!


    想到這裏,張炎回首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老黑,擠出一絲微笑。


    ……


    朱河縣衙,大堂。


    縣令朱海光端坐於明鏡高懸牌匾下,手捧青花茶盞,緩緩吹了一口,頓時茶香四溢。


    “收屍人橫死,以往也時有發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朱海光神色如常,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抿了一口茶,輕歎道:“可一下子死了八個,確實有些棘手。”


    “沒什麽棘手的,其中七個都是流民,命本來就不值錢,倒是那路老大有些背景,和玉京城有聯係,不太好交代。”


    說話的是一名黑衣常服,頭戴鐵冠的中年男子。


    他坐在朱海光左側,手中持著一把匕首,仔細端詳。


    如果張炎在此,自然會發現,這匕首就是他當初擊中路老大的那把。


    “老黑山究竟有什麽秘密?”


    朱海光十分疑惑,不由問道:“難不成有什麽邪祟?”


    “這可不是你我應該知道的,官場深似海,最好不要多問。”中年男子提醒道。


    朱海光先是一愣,接著便冷汗涔涔,一陣後怕。


    坐在他對麵的這位中年男子,名為陳素衣,途經朱河縣辦差,是一名令人聞風喪膽的消災人。


    消災人,顧名思義,就是消災滅禍,毀屍滅跡的意思。是皇權的秘密打手,專做一些不太見得光的事情。


    即便陳素衣隻是一名從七品的消災人小旗官,比他這個縣令還低了半品,但也絕對不可小覷。


    真正可怕之處在於,消災人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多少文武百官,都對之心存畏懼。


    有的官員上一秒還在衙門裏對老百姓高談闊論,侃侃而談,下一秒,一群黑衣人就能破門而入,亮出腰牌,直接帶走。


    消災人的存在,對整個天下都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


    甚至‘消災人’三個字,都成了民間止小兒夜啼的靈丹妙藥。


    “等衙役回來之後,此案還請陳小旗多多指教才是。”


    朱海光命人續上一壺好茶,親自為陳素衣斟上。


    陳素衣微微點頭,露出十分滿意的神情:“此案朱大人秉公辦理便是,消災人自然不便插手。”


    與此同時,大堂外傳來一聲傳報:“大人,收屍人張炎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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