磺山林植茂密,如今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卻並無蛇蟲鼠蟻出沒,剛下過一場細雨,空氣卻反常的幹燥。


    “好濃鬱的硫磺味。”


    張炎捂住鼻子,忍不住道:“難怪一路上連條蟲子都沒見到。”


    磺山磺山,難道是以硫磺命名?


    宋玄岐突然擺手,身後的消災人校尉頓時停住腳步,盡皆匍匐在地。


    “有動靜。”


    張炎耳朵微微一動,似乎聽到鐵器撞擊的聲音,靈覺延伸之下,便發現不遠處是一道峽穀。


    消災人小隊匍匐前行,來到了峽穀邊緣。


    峽穀之中竟有上百人,他們腳戴鐐銬,光膀子背著籮筐,裏麵裝著一塊塊淡黃的石頭,正是硫磺。


    這裏竟然藏著一座硫磺礦山!


    那些礦民片刻不停地勞作,渾身沾滿了硫磺粉,時不時就有咳嗽聲傳出,皮膚多處潰爛流膿,已看不出原來的膚色紋理。


    在峽穀盡頭,有跟不上隊伍的礦民,僅稍作喘息,便被鞭子抽在身上,瞬間多出一條血痕。


    還有礦民癱倒在地,竟直接被人抬走,丟在一旁等死。


    浮屍?


    張炎腦海中頓時出現運河邊上,那些腐爛浮腫的屍體,不正是這些礦民死後被沉入河底,久泡之後的狀態?


    張炎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那些浮屍,都是這些被奴役的礦民。”


    “聞香教作惡多端,天怒人怨,不鏟除難以平民憤!”宋玄岐緊緊握住手中長刀,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緊咬牙關,強行忍了下來。


    “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再去搜一下其他地方。”


    宋玄岐示意手下校尉收殮氣息,換了個方向,朝硫磺運輸的終點潛去。


    畢竟五毒石散的配方,硫磺便是主藥。


    捉賊要捉贓,這個道理,張炎自然很清楚。


    峽穀的出口是一個山坡,硫磺源源不斷地運了出去,消災人小隊悄然跟上。


    果然,所有硫磺都送入了一座三麵環山的巨大煆製坊,裏麵無數巨型石磨並排擺放,左側是數口大火爐,右邊則有高達一丈的蓄水池。


    不斷有硫磺投入石磨,被研磨成粉。


    若隻是單純地提純硫磺,絕不需要這麽多磨盤。


    宋玄岐與張炎對視一眼,有了初步判斷,隨即與手下一名校尉耳語,校尉頓時領命離去。


    接著便是按兵不動,原地等候。


    直到夜深人靜,校尉才原路返回。


    “大人,小人已通知其他小隊,他們已守好各處關隘,隻等信號一發,便會行動!”


    宋玄岐點了點頭,掃視了一圈手下,低沉道:“聽我命令,潛入煆製坊,不要弄出動靜。”


    此時的張炎也是一身黑衣,隱入夜幕,跟著消災人小隊前行。


    煆製坊已經漆黑一片,所有礦民都被押入山洞休息,磺山迎來了短暫的寧靜。


    一支小隊悄然潛入其中,張炎略微一數,便發現有二十四個磨盤,他來到石磨前,伸手沾了部分石料碎沫,仔細檢查,發現都是新鮮的硫磺粉。


    再往煆製坊內部走去,就見裏麵是一座中空的山洞,同樣有一丈高的蓄水池,張炎點燃了一個小火折子,借著微弱的光,終於看清了全貌。


    山壁有成堆的木箱,中央居然還有一口麵積數丈的圓井!


    打開箱子,裏麵空無一物。


    那些硫磺究竟去了何處?


    明明白天看到硫磺全部運了進來的。


    既然有深井,又何必再修築蓄水池?


    張炎頓時懷疑起了這口井,他試著挪了挪井蓋,發現居然是一個能左右對折的“活蓋”,中心處有一活軸,井蓋竟能掀開。


    宋玄岐見到這一幕,臉上頓時湧出喜色,掀開井蓋,往裏麵望去。


    下麵居然有木梯與井口相接。


    消災人紛紛摸黑往下爬,在經過了一個極長的甬道之後,映入眼簾的場景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張炎瞪大雙眼愣在了原地。


    眼前竟是一個巨大的溶洞,不知從何處灑下的月光,與萬千螢火蟲交織,映得洞中異石斑斕,天上星河也不過如此。


    張炎滅了火折子,借著螢火也能清晰視物。


    石壁是深青與白色相交存在,斑駁的不僅是螢火,還有晶體折射出的光芒,此處明顯有開鑿過的痕跡,地上擺放著鐵鍬與背簍。


    “誰能想到,在硫磺提純坊的底下,居然會是曾青與白礬的伴生礦?”


    張炎更加確信了心中猜測,低聲道:“此地得天獨厚,真是萬萬難尋。”


    曾青是天然的硫酸銅,通常分布於銅礦氧化帶,與各種礬類共存。


    而溶洞內的不規則白色結晶體,又恰好是白礬。


    除了硫磺,五毒石散配方中也含有這兩種物質,隻要再運來丹砂與白礬,此地就是現成的製造窩點!


    “看來我們來對了地方。”


    宋玄岐拍了拍張炎的肩膀,眼底充滿了讚賞,道:“先找到其他出口,免得成了甕中之鱉。”


    眾人緩緩前行,張炎時刻保持警惕,靈覺延伸之下,隱約能聽到活水的聲音,像有暗河從腳下穿過。


    他順著水流的方向,悄然前行,來到了一個洞穴之前,宋玄岐連忙示意消災人校尉摸進洞穴小心探路。


    突然,有火光與人聲從洞穴另一端傳來,眾人連忙藏身於礦石之後。


    洞穴之外,是一處高台。


    有一人高舉火把,另一人緊隨其後,他們抬著一個木箱,沿一處台階往下,朝遠處一條暗河走去。


    “快點,這是最後一箱了。”


    兩人搬著木箱,下了台階,走在石板棧道上,步伐極快。


    張炎愣住了,那條暗河約莫七八丈寬,和範世美記憶之中的一模一樣!


    果然是這裏!


    大致清點了一下人數,共有十幾名,皆穿黃衣,一看就是聞香教之人。


    河邊停泊的船隻共有六艘,每艘配有六箱貨物與兩名教眾,小船又窄又短,眾人手中皆配竹竿,可見暗河並不好走。


    此時船隻都已裝填完畢,那些教眾也陸續上了船,卻餘下二人停在了岸邊。


    “殷公子,所有藥散,共一百四十八箱都已經運出去了。”


    方才那高舉火把之人,對著身旁一道人影恭敬道:“眼下這是最後一批。”


    他身旁的那道人影,是一位負手而立的翩翩公子,此人散發半披,僅看背影就有些陰柔之態。


    張炎心頭巨震,眼前托運之物必然就是五毒石散,可要運往何處,他一點也不知,他隻知道,這些東西會殘害很多人。


    “走吧,我也該上去了。”


    被稱為殷公子的人本要上船,卻突然又折了回去,站到那人身前,緩緩道:“你留下來。”


    話音未落,那人就撲通跪下,他生得五大三粗,但在這位殷公子麵前,卻仿佛一隻待宰的羔羊。


    “殷公子,求您放了小人……”


    可惜話都沒能說完,殷公子左手一抬,他便直接栽倒在地,四肢攤開抖動起來,雙腳正好對著張炎所在的方位。


    他的口中發出一些尖銳的吱吱聲,像是從喉嚨裏盡力吼出來的,充滿了恐懼,但仍是半字都吐不清。


    “你怎麽了?”


    殷公子故作憐憫地圍著眼前人轉了起來,這下張炎倒是借著火光,看清了此人的麵容。


    正是被他斬首的妖媚男子,幻燈片之中的那名異域女子。


    殷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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