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也隻說玉簪不合適留在竇昭身邊服侍,讓她另換個丫鬟過來。


    俞嬤嬤知道,這是紀氏逼著她處置玉簪。


    西府的那些丫鬟、婆子之所以巴結奉承她,不就是想從她手裏撈點好處。結果犯了事她不僅沒辦法把人保下,還要親手懲戒這些曾經阿諛奉承過她的人。


    以後誰還會靠過來?


    但她若是裝作沒聽懂,六太太會不會覺得失了顏麵,把這件事捅到二太夫人那裏呢?


    想到二太夫人,俞嬤嬤就不禁心裏發寒。


    先把眼前這個難關過了再說吧。


    俞嬤嬤咬了咬牙,把玉簪領了回去,當著眾人的麵結結實實地打了她二十板,直打得她皮開肉綻,進氣多,出氣少,想著老太爺不知道正為什麽暴跳如雷,誰靠近誰遭殃,因而怕玉簪死了觸了老太爺的黴頭,一麵請了大夫過來給她用藥,一麵讓人給玉簪找戶人家嫁了。


    “最要緊的是嫁得遠遠的,”她囑咐媒人,“也不要她的贖身銀子,我們還倒送十兩銀子的嫁妝。”


    這樣好的事,媒人自己動了心:“我有個遠房的親戚,是個挑夫,在淮安漕運上謀生,剛死了老婆,若是能成,還有幾封茶葉的謝禮。隻是年紀有些大,有兩個兒子……”


    俞嬤嬤才不管那些,隻要能把人遠遠地弄走,多的一句話沒有問,就應了這門親事:“我去跟七爺說一聲。”


    媒人歡天喜地坐在那裏一麵喝茶一麵等著。


    竇世英在鶴壽堂,俞嬤嬤趕過去的時候卻被攔在了門外。


    “老太爺正和七爺說事,”小廝與她小聲地道,“吩咐了誰也不許打擾。”


    俞嬤嬤就站在院子裏等。


    書房中,躺在醉翁椅上的竇鐸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疲倦而憔悴。


    “萬元,這次你一定要考個舉人回來!”他手背擱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低沉的聲音裏透著幾分無奈和憤懣,“現在的竇家,已不是你伯祖父當家時的竇家了,你想保住家業,就要爭氣。知道嗎?”


    竇世英直直地站在那裏,沒有作聲。


    竇鐸猛地坐了起來,暴躁地大聲喝斥道:“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竇世英平靜地應著,問道:“王家的事,您準備怎麽辦?”


    竇鐸冷笑,森然地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西竇有我,就不會任東竇搓圓捏扁!你隻要安安心心地去參加鄉試就行了。”然後大聲道:“誰在外麵當差?”


    “是小的杜安。”


    “你去請了王家的大爺過來。”


    杜安應聲而去。


    竇鐸回頭對沉靜地站在那裏的兒子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啟程去京都。”


    竇世英恭敬地向父親行了個禮,出了鶴壽堂。


    俞嬤嬤急急地迎了上去,把去東府的事說了,最後道:“……六太太的意思,這樣的人是留不得了,為著從前奶奶的名聲,最好還是遠遠地嫁了。”


    她怕再生波瀾,把紀氏搬了出來。


    竇世英錯愕,半晌才道:“既然是六太太的意思,你就按著六太太的意思辦吧!”


    俞嬤嬤得了話,急急地去回了媒人,當天晚上就一副門板抬了玉簪出去。


    而竇世英在原地呆立半天,吩咐身後的高升:“你去幫我收拾東西吧,我去趟六爺那裏,看看壽姑。”


    高升忙道:“那您早去早回,明天一大早還要祭拜祖先。”


    竇世英點了點頭,去了東府。


    竇世橫正在收拾要帶到京都去的書卷,書房裏有些狼藉,見竇世英過來,和竇世英到廳堂裏坐下。


    “壽姑和你六嫂去老二媳婦家串門去了,”他給竇世英倒了杯茶,道,“看時辰應該快回來了。”


    竇世英輕輕地說了聲“麻煩六嫂了”,端著茶盅沉默良久。


    竇世橫笑道:“怎麽了?嫌家裏煩?”


    竇世英淡淡地一笑,答非所問地道:“六哥,諸家要退親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給諸家說好話?”


    竇世橫有些意外,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道:“你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要是再被諸家退親,以後恐怕找不到什麽好媳婦了。”


    竇世英聽著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眉目舒展開來,如一副緩緩打開的畫卷,有種自然寫意的流暢與隨意。


    竇世橫看著一愣,竇世英已抬了抬端著茶盅的手,笑道:“六哥,我敬你一杯。”


    “喲!”竇世橫壓下心底的異樣,笑道,“你這又是為哪一出?”


    “就是想跟六哥說一聲‘多謝’!”竇世英嘴角噙著笑,目光卻認真又鄭重,讓竇世橫微微有些驚訝,正想問他出了什麽事,外麵傳來一陣嬉笑聲。


    “是壽姑回來了。”竇世橫道,和竇世英一起出了耳房。


    大紅燈籠照得院子一片紅彤彤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紀氏和竇昭走了進來,紀氏低著頭,不知道和竇昭說了句什麽,竇昭仰著臉,望著她咯咯地笑,耳邊墜著的小小赤金丁香忽閃忽閃的,像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般頑皮可愛。


    竇世英鼻子一酸。


    如果穀秋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他不由蹲下身,張開手臂衝著竇昭喊了聲“壽姑”。


    竇昭抬頭,看見劍眉星目的竇世英。


    她靜靜地站在紀氏的身邊,徐徐地喊了聲“爹爹”。


    竇世英的笑容僵在臉上,手臂仿佛托著千斤力,慢慢地垂落下來。


    紀氏忙推了推竇昭,笑道:“你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他今天特意來看你的。”


    竇昭佯裝不懂,曲膝給竇世英行禮,脆生生地和父親道別:“爹爹一路平安!”


    竇世英失笑。


    自己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麽?


    他笑著上前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壽姑在六伯母這裏,要聽話,知道不?”


    竇昭笑嘻嘻地點頭。


    竇世英給紀氏行禮:“壽姑就請六嫂多多費心了。”


    紀氏忙還禮:“七叔客氣了。壽姑乖巧懂事,我們都很喜歡。”


    竇世英笑著告辭。


    竇世橫送他。


    被竇世英攔住:“明天大家都要起早,就不用這麽客氣了。”


    竇世橫是個爽快人,笑著朝竇世英揮了揮手:“那我們明天見。”


    和紀氏並肩而立,望著竇世英離開。


    清風明月下,繁枝婆娑,竇世英的背景孤單而寂寥。


    竇昭扭過頭去,啪嗒啪嗒地跑進了內室。


    ※※※※※


    高氏站在棲霞院東廂的台階上,玉簪花濃鬱的香味熱烘烘地撲麵而來,從正屋隱約傳來龐氏嬌滴滴的笑聲,仿佛針尖刺在她的心上,是那麽地令人難以忍受。


    她頓時心浮氣躁,忍不住在院子裏打起轉來。


    自己怎麽就和龐氏做了妯娌?


    見過不要臉的,可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自己的臉都給龐氏丟光了。


    想她從小到大行得端、走得正,不管什麽時候都堂堂正正毫不畏懼,何曾像現在這樣,走路都要看著腳尖……


    高氏氣呼呼地在廡廊前站定。


    不管王知柄是怎麽想的,反正她明天一早就回南窪,然後帶著兒子去京都看望父親,再也不趟這灘渾水。


    王知柄丟得起這個臉,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拿定了主意,她心中略微好受了些,就看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樹林拐了過來。


    她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丈夫王知柄。


    他低著頭,高一腳低一腳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不知道竇家老太爺跟他說了些什麽?


    高氏思忖著,想到昨天自己勸王知柄不要住在竇家,隨便到哪裏窩一夜都行,王知柄不聽,結果今天早膳的時候,竇家的丫鬟看他們的眼神就像他們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她硬是一口氣堵在胸口直到了下午才漸漸散去,高氏就不想理睬丈夫。


    她轉身回了廂房。


    王知柄望著從半開的房門內瀉出來的昏黃燈光,不由苦笑。


    他何嚐不知道他們住在這裏言不正名不順,可若是他不住在這裏,龐氏沒有人壓著,誰知道還會做出什麽潑皮事來?


    也不知道這門親事是誰做的媒人,這哪裏是在給他們家做媒,這簡直是在害他們家。


    偏生他弟弟又懦弱無能,被這個弟媳掐得死死的,他一個做大伯子的,總不能越過弟弟去管弟媳吧?


    王知柄頭痛欲裂地進了屋。


    高氏一句話也沒有和王知柄說,默默地打了水給王知柄洗漱。


    王知柄知道自家的事讓妻子受了委屈,十分過意不去,拉了妻子衣袖,故作高深地道:“你知道竇老爺叫我去是為什麽事嗎?”


    高氏敷衍地道:“什麽事?”


    “竇老爺問我,是想讓爹做個名流青史的賢臣?還是想讓爹做個曇花一現的諍臣?”


    高氏駭然:“竇家老太爺都對您說了些什麽?”


    “說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王知柄遲疑了片刻,把趙穀秋的死告訴了高氏。


    高氏麵白如雪,捂住胸口,嘴角微顫,好一會才顫顫巍巍地道:“會,會不會,弄錯了?”卻猛然間想起有一次婆婆說是故舊人家嫁女兒,沒有錢隨禮,不想去。還是她當時當了自己的一根金簪子才讓王映雪去喝的喜酒……心裏卻已經信了幾分,眼淚就忍不住撲撲落下來:“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我也沒有想到。”王知柄的眼睛也紅了,“竇老太爺說,他要不是欽佩父親的為人,是決不會讓映雪進門的。原來隻當是照顧舊識的女兒,卻沒想到惹出這樣的禍事來。映雪想什麽,竇老太爺清楚,可竇老太爺也說了,出了趙氏這件事,趙家是絕對不會答應扶正映雪的。你也知道,沒有趙家的同意書,就算是竇家承認映雪,也是沒有用的……”


    不知道為什麽,高氏聽了這話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禍水東引”這句話來。


    ※


    大家在評論區裏讓我整個人物表,因為大綱裏涉及到劇情,人物表是隨大綱一起走的,需要剝離出來,暫時照著“天空中的美人魚”的格式做了個,大家先看著,有新人物出現再更新。如果還是看得不明白,我們再商量著改格式,歡迎大家指正。


    o(n_n)o~


    第二十八章《過年》裏,把竇啟俊的年紀改了改。按原來的大納,竇家的事寫得太多,減了幾個人物,結果出現了這樣的錯,在這裏檢討一下。


    最後是關於稱呼。原來考慮到三房是沒有封誥的,所以各稱呼各的,準備在第二部分裏把所有的稱呼統一,現在看來這樣更混亂了,又因為工程量太大了,怕改死機,我在竇家“昌”字輩前麵綴上各自的名以示區分。比如說竇環昌,就稱“環九爺”,大家覺得怎樣?


    有些小錯誤正斷斷續續的改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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