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器重笑著應喏,和宋宜春提起聘禮的事來:“……汪家這些年來多行商賈之事,國公爺拿定了主意,我也好和延安侯府的人說話。”


    宋宜春略有些不悅地道:“這關係到英國公府的體麵,我難道還會虧待自己的兒媳婦不成?”


    陶器重要的就是這句話,連聲告罪,和宋宜春商量了個大致的數目,正要退下,常護衛求見。


    宋宜春示意他暫時不要走,讓小廝領了常護衛進來。


    常護衛給宋宜春和陶器重恭謹地行了禮,低聲道:“頤誌堂的嚴朝卿帶著一大堆禮品去了寧德長公主府上。”


    宋宜春目光一凝。


    他和三駙馬石祟蘭私交很好,而宋墨因為他的母親——英國公府老夫人陸氏的緣故,甚得陸家上上下下的喜歡。聽說宋墨和他有了罅隙,陸複禮和陸知禮還曾專程到家裏來問究竟。他雖然搪塞了過去,卻不好當著陸家的人再說宋墨的不是,宋墨也心知肚明,有什麽事要求太後娘娘或是皇後娘娘,就會請嫁到陸家的寧德長公主幫著遞話。


    這次宋墨又有什麽事求寧德長公主呢?


    宋宜春思忖著。


    陶器重站了起來,恭身向他行禮,道:“國公爺,我去查查嚴朝卿到長公主府上有何用意!”


    宋宜春頷首,陶器重和常護衛退了下去。


    屋子恢複了靜謐。


    宋宜春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宋翰的課業本上。


    他不由眉頭緊鎖,把課業本狠狠地丟在了炕角。


    ※※※※※


    顧玉則拉了汪清淮喝酒,要支取一部分修繕黃河故道的款項。


    沒人比汪清淮更清楚勳貴之家那種看似鮮花著錦,實則捉襟見肘的窘迫,這也是他為什麽咬著牙和六部官員打交道的原因,何況顧玉手麵向來很大,曾經有一夜賭輸半條街的事。


    “行啊!”他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道,“一萬兩銀子夠不夠?”


    在汪清淮看來,現在已是秋季,再過兩個月就要立冬了,各府的莊頭、大掌櫃就要回府攏賬了,一萬兩銀子,給顧玉支撐到立冬,綽綽有餘。


    誰知道顧玉卻搖了搖頭,道:“有沒有辦法調五萬兩銀?”


    汪清淮大吃一驚。


    顧玉不是用商量的口吻問他“能不能調五萬兩銀子”,而是用一種勢在必得的口氣要他想辦法調五萬兩銀子。


    汪清淮第一個念頭就是萬皇後要銀子使。


    可他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鹽課提舉司提舉解錦城是萬皇後的人,萬皇後缺銀子,自有解錦城幫著操心,怎麽會找顧玉?


    但也有可能是顧玉主動幫忙。


    他腦子飛快地轉著。


    如果他能通過顧玉搭上萬皇後這條線……


    汪清淮笑道:“整個黃河故道的修繕也不過壓了九萬兩銀子,你有什麽急事,要這麽多銀子?那邊恐怕是抽調不出來,可我手裏還有些體己銀子,家父那裏,也能湊一些,就是得想個好理由才是,不然家父還以為我要忽悠他呢!”


    顧玉何嚐不知,想了想,道:“要不,我和天賜哥都退出吧!但當著外麵的人還是說我們在合夥,工部和戶部那邊,我也像從前一樣幫著催款。


    汪清淮駭然。


    明年五月,黃河舊道的修繕就完成了,最少也有十二萬兩銀子的進賬,之前顧玉和宋墨共投了六萬兩銀子,五萬兩銀子,連本錢都沒有收回來,而且之後的收益也都歸他一人所有……這好比是毒蛇齧指,壯士斷腕。


    顧玉和宋墨到底遇到了什麽事,竟然被逼到如此的境地?


    他之所以能在文、武官員麵前都吃得開,就是深諳凡事留一線的道理。不要說英國公有意和汪家結成親家,宋墨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妹夫,而顧玉是萬皇後的嫡親外甥,就算是一般的官員,他也不能就這樣拆了夥。如果他真這麽做了,雖然在理,卻少了些人情味,對方不免會心生不虞,甚至有可能再也不和他打交道,也就更談不上日後什麽好事的時候順便提攜他一把了。


    隻是不知道這次是顧玉的事還是宋墨的事?


    若是顧玉的事,以宋墨的精明厲害都能毫不猶豫地幫著顧玉,他還有什麽好猶豫?若是宋墨的事,恐怕十之八、九和英國公有關係……那就要仔細地打聽一番。


    “這怎麽能行!”汪清淮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不過就是五萬兩子,哪就為難至此?我在保大坊那邊還有幢宅子,怎麽也值個一、兩萬兩銀子,”說到這時,他故作尷尬地笑了笑,道,“不過,大家都知道我在做生意,如果知道我要賣私宅,恐怕會懷疑我囊中羞澀,我還壓著幾筆款子沒給人結算呢!最好是找個牙人悄悄地賣了,隻是那樣可能最多就隻能賣個萬把兩銀子了……”


    顧玉明明知道他這麽說是在賣自己人情,但還是覺得汪清淮這人挺仗義的。他想了想,道:“世子,我跟你說件事,可你誰也不能告訴。”


    終於說到了正事上!


    汪清淮心中一喜,卻不動聲色地端容道:“我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


    顧玉笑道:“我自然信得過世子,隻是這件事還沒有定下來,萬一走漏了風聲,卻會惹來麻煩,最好還是慎重點。”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寧妃看上了天賜哥,皇上也有這個意思,還找了天賜哥去問話,估計這兩天就會有旨意下來。因為不知道會把婚期定在哪一天,天賜哥怕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想事先多準備些銀子……”


    仿佛一聲驚雷在汪清淮的耳邊炸響,讓他的聲音都變了:“你說的可是真的?硯堂要尚主?”


    “嗯!”顧玉笑道,“英國公府聲名煊赫,景宜公主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我姨母根本就沒往這上麵想,聽說是寧妃娘娘求了皇上,後悔不已,不過最後天賜哥是尚景宜公主還是尚景福公主現在還說不好,反正尚主是肯定的了。”又揶揄道,“現在天賜哥煩得不得了——我姨母這個人最護短了,他怕會尚了景宜公主,還讓我進宮去在姨母麵前幫他嘀咕幾聲,還許了事成之後在什刹海給我買幢宅子……”


    汪清淮哪裏還坐得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快點幫硯堂把銀子湊齊了。”


    他草草地和顧玉吃了頓飯就趕回了家,拉著個小廝就問:“侯爺呢?”


    小廝忙道:“侯爺正和英國公府的陶先生說話呢!”


    汪清淮聽了急得滿頭是汗,匆匆去了延安侯會客的書房,叫了在書房外麵服侍的小廝:“快進去通稟一聲,說我有急事,請侯爺無論如何也要出來見我一麵,我就在後麵的小書房等他老人家。”


    小廝應聲而去。


    汪清淮在小書房裏焦急地等著父親。


    不一會,延安侯滿麵笑容地走了進來。


    “大海,什麽事這麽急?”他很是滿意地道,“英國公府再來我們家提親了,許了兩萬兩銀子的聘禮,足見對你妹妹的重視了,我尋思著,我們也不能讓你妹妹被宋家的人小看,準備給你妹妹準備四萬兩銀子的陪嫁,正想找你商量這件事呢……”


    “爹爹,”汪清淮焦急地打斷了父親的話,把屋裏服侍的小廝全都打發了出去,甚至吩咐他們“等會再上茶”,低聲把剛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延安侯,“您和英國公府談得怎樣了?有沒有答應?”


    “不會吧!”延安侯聽得兩眼發呆,半晌才道,“宋硯堂可是英國公府的世子,怎麽可能會去尚公主?早年間還有可能,這幾年誰家願意去尚公主啊?”


    “您可別忘了,宋氏父子之間,可是不怎麽和睦的!”汪清淮提醒父親。


    延安侯恍然大悟。


    汪清淮忙道:“你答應宋家了嗎?”


    延安侯窘然。


    汪清淮思索片刻,道:“前兩天五軍都督府右軍都督戴天儀家不是差了媒人來向小妹提親嗎?您回書房後就說您不知道娘親已經答應了戴家的媒人,這件事就此作罷,等過幾天,聖旨下來,宋家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們則趕在聖旨下來之前和戴家把親事定下來,如果再有什麽流言蜚語,也能把自己給摘出來。”


    如果不是因為英國公突然向汪家提親,汪家和戴家早就把婚事定下來了。


    延安侯點頭,去了會客的書房。


    ※※※※※


    “你說,延安侯原本都答應了,結果世子一回來,這件事就變了卦?”宋宜春睜大了眼睛瞪著陶器重,滿臉的不敢置信。


    “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都沒有辦成,陶器重頗有些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羞愧,低聲道,“我已經派人去打聽是怎麽一回事了,這兩天就應該有消息回來。”


    “要快!”宋宜春臉色陰沉,“隻怕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陶器重心情複雜地低頭應“是”。


    ※※※※※


    在避暑行宮宋墨分配到的廡房裏,顧玉正躺在臨窗的大炕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打量著屋裏的陳設,嘖嘖道:“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打算招你做女婿了,你看你這廂房,坐南朝北,寬敞明亮,隻怕姚時中也沒你住得好。”


    皇上在避暑行宮,首輔梁繼芳奉命輔佐太子監國,戶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姚時中陪皇上在避暑行宮處理政事。


    坐在書案前練字的宋墨就笑了笑。


    他的字與那些兩榜進士出身的內閣學士們相比,自然不能相提並論,可勝在布局磊落,氣勢俊偉,皇上非常的喜歡,這些日子常常把他叫去抄錄佛經或是遊記,他閑暇的時候就在屋裏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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