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頭麵,散發著瑩瑩光華,低調而華麗,氣勢略微弱一點的人都壓不住,讓人隻看得見珍珠卻看不見戴珍珠的人。偏偏竇昭身材高挑,眉宇間英氣逼人,珍珠的光華不僅沒有讓她麵目模糊,反而柔和了她麵部的線條,讓她變得明媚照人,光彩奪目。


    太後娘娘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叫了一聲“好”,笑道:“這孩子,倒是個會打扮的。”


    竇昭曲膝行禮道謝。


    舉止大方,不卑不亢,仿佛無數次經曆過這種場合,雍容而優雅。


    太後娘娘不住地點頭,毫不掩飾她的欣賞。


    宋墨的嘴角,忍不住地翹了起來。


    皇後娘娘看著掩袖而笑,起身在太後娘娘身邊低語了幾句,太後娘娘愕然,朝宋墨望去,隨後也嗬嗬地笑了起來。


    竇昭不解,睃了宋墨一眼。


    宋墨正滿臉困惑地望著兩位娘娘。


    太後娘娘見狀,笑得更歡暢了,吩咐蘭姑姑:“去,把前幾天福建進貢來的橘餅端出來給硯堂和他媳婦嚐嚐。”


    蘭姑姑微愕,忙笑著應“是”,退了下去。


    宋墨和竇昭上前謝恩。


    太後娘娘就指了一旁的繡墩,道:“硯堂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既然嫁給了硯堂,就是自家人了,坐下來說話吧!”語氣很是親切隨和。


    宋墨笑著謝恩,坐了下來。


    竇昭有樣學樣。


    蘭姑姑領著幾個宮女端了茶點上來。


    除了太後娘娘所說的橘餅,還有驢打滾、豌豆黃之類的點心。


    竇昭向蘭姑姑道了謝。


    太後娘娘就問竇昭:“你今年有多大了?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


    竇昭站了起來,恭敬地道:“臣妾今年十七歲,家裏隻有一個妹妹。”


    “坐下說話,坐下說話。”太後娘娘笑道,“看你是個大方的,怎麽行事又小氣起來?”說著,太後娘娘笑盈盈地看了宋墨一眼,道,“你比我們家硯堂大一歲!”


    竇昭差點要擦汗。


    上一世,她也是長得這副樣子,回話的時候也是如此的恭敬有禮,不管是太後娘娘還是皇後娘娘,可都不曾說她太過恭敬!


    竇昭抿了嘴笑,簡潔明快地應了一聲“是”。


    太後娘娘對她的坦然很喜歡,問竇昭都讀了些什麽書,平日裏在家裏都有些什麽消遣,嫁到英國公府習不習慣,在娘家的時候有沒有學過管家……等等,都些家長裏短的事,態度和藹,如鄰家長輩。


    竇昭想著寧德長公主的話,笑著高聲地一一作答。


    皇後娘娘就看了宋墨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後娘娘很是滿意竇昭的回答,突然感慨道:“你婆婆倒是個能幹的,可惜去得太早了……”


    竇昭就看見皇後娘娘擦了擦眼角,宋墨也變得沉默起來。


    她突然意識到,蔣氏,肯定很得太後娘娘的喜歡。


    果然,蘭姑姑忙上前勸慰太後娘娘。


    半晌,太後娘娘才收了戚容,重新和竇昭、宋墨、皇後娘娘說起話來。


    有內侍進來稟道:“皇上下了朝,問英國公世子爺和竇氏到了沒有。若是到了,就去乾清宮覲見。”


    大家都很是驚訝,皇後娘娘更是問那內侍:“竇氏也去嗎?”


    內待應“是”。


    皇後娘娘看了太後娘娘一眼。


    太後娘娘沉吟道:“那就去吧!”


    宋墨和竇昭忙起身告辭。


    太後娘娘就吩咐宋墨和竇昭:“不要讓皇上等急了。”又吩咐蘭姑姑,“把前幾日皇上孝敬我的那串紅瑪瑙手串賞給竇氏——年輕人,戴這些鮮豔的東西好看!”


    皇後娘娘這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來湊個熱鬧。”她喊著“雲英”,一個三十多歲、相貌尋常的宮女走了出來,皇後娘娘道,“賞竇氏一對碧玉簪!”


    顯然是早有準備。


    宋墨和竇昭跪下來謝恩。


    太後娘娘就對宋墨道,“硯堂,你沒事的時候就帶著你媳婦到宮裏來玩,我聽寧德說,竇氏的葉子牌打得很好,到時候來給我們湊個角。宮裏的那些嬪妃,輸了怕賠銀子,贏了又怕我不高興,打起牌來實在沒什麽意思……”語氣裏頗多抱怨。


    大家都笑了起來。


    宋墨和竇昭趁機辭了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去了乾清宮。


    上書房外,幾個穿著緋色官服的男子正站在廡廊下等。


    看見宋墨和竇昭走了過來,都不由驚愕地抬頭打量。


    有人“咦”了一聲。


    竇昭眼角的餘光不禁瞥了過去。


    高大挺拔的身材,白淨的皮膚,炯炯有神的眼眸,臉上還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竟然是五伯父!


    竇昭愕然,不由抬瞼。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竇世樞的表情頓時顯得有些呆滯。


    竇昭正尋思著要不要朝著他笑一笑,打個招呼,已有內侍出來笑道:“皇上剛才還在問,世子爺怎麽還沒來?讓奴婢們催一催……奴婢這就去稟報。”說完,又進了上書房。


    她隻好朝著竇世樞眨了眨眼睛,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裏等候。


    四周鴉雀無聲。


    有高大白胖,穿著仙鶴補子的大臣從上書房裏出來,眉頭擰得緊緊的。


    看見竇昭,他神色懵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宋墨就悄聲對竇昭耳語:“他就是沐川。”然後朝沐川笑了笑。


    竇昭睜大了眼睛。


    原來沐川長得這副樣子。


    沐川則張大了嘴巴,指了指竇昭,然後又慢慢地放下了手,收斂了臉上的驚容,表情威嚴地點了點頭,昂首挺胸地從他們麵前走了過去。


    這下輪到竇昭驚愕了。


    又有人從上書房裏走了出來。


    “世子爺,夫人,”他笑吟吟地和宋墨、竇昭招呼道,“皇上請世子爺和夫人進去說話。”


    竇昭定晴一看,竟然是汪格。


    她顧不得和汪格計較稱呼上的錯誤,端容和宋墨進了上書房。


    皇上年過四旬,中等身材,和所有的中年男子一樣,已經開始發福,但眉目間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朗。


    他打量了竇昭幾眼,對宋墨道:“既然成了親,就是個大人了,要支應起英國公府的門庭,遇事多思量,行事也要更謹慎才是。不要墜了英國公府的百年清名。”


    宋墨恭謹地應“是”。


    皇上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竇昭暗暗驚訝。


    這就完了?


    難道一大清早的把他們叫進宮來,就是為了說這幾句話?


    她跟著宋墨磕頭謝恩,退出了上書房。


    竇世樞正在外麵等,見他們出現,忙低聲道:“皇上叫你們來幹什麽?”聲音急促,額間還有細細的汗冒出來。


    “也沒什麽。”宋墨簡短地道,“就是見我們成了親,囑咐我們要好好過日子。”


    竇世樞駭然。


    皇上撇下滿院子的股肱之臣把宋墨叫到上書房,就是為了囑付他要好好地過日子?


    他滿臉的狐疑,還想再問,汪格已笑道:“竇閣老,皇上宣您進去。”


    竇世樞看了竇昭一眼,跟著汪格匆匆進了上書房。


    皇上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竇世樞給他行了禮,道:“你侄女和你長得還挺像的。”


    竇世樞嚇了一身冷汗,不知道皇上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忙道:“微臣幾兄弟長得都很像。”


    皇上“嗯”了一聲,旁邊的內侍就遞了份奏折給竇世橫。


    “你看看。”皇上道,“淮安送上來的折子。說是有個叫武生的秀才,誘拐良家婦女為妾,三年前被下了大獄,竟然在獄中暴病身亡。結果今年年初那武生的妾室牽扯到另一樁案子裏,審出那武生的妾室並非什麽良家婦女。你派個人,會同大理寺一起重審此案……”說起正事來。


    竇世樞忙收斂了心緒,認真地召對。


    可一出了宮,他就迫不得已地回了槐樹胡同。


    “你去看看壽姑,”他吩咐妻子,“順便問問壽姑,皇上召她去乾清宮都問了些什麽?”


    五太太聽著嚇了一大跳,忙道:“壽姑去了乾清宮?”


    竇世樞就把在上書房外遇見了竇昭的事跟五太太說了一遍。


    五太太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可壽姑才剛剛嫁過去,昨天才過了初九日……”


    她一個做長輩的,無緣無故,怎麽好這個時候去拜訪侄女?


    竇世樞皺眉。


    五太太就道:“要不,讓蔡氏過去看看?”這樣雖然也有些不合規矩,有巴結宋家之嫌,可總比她這個做長輩的去要好得多。


    竇世樞道:“讓她把皇上都和他們說了些什麽問清楚了。小孩子家,不知道深淺,皇上尋常的一句話,有時候都含著深意,他們未必能體會得到。”


    “我知道了。”五太太去了蔡氏那裏,吩咐她去拜訪竇昭。


    蔡氏聽說竇昭今天進了宮,還被叫去了乾清宮,駭然之後是滿臉的豔羨,連聲應是,可等五太太一走,她一麵敷粉綰髻,一麵派了人去跟母親蔡太太稟告此事,一切收拾停當,這才去了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正劈裏啪啦地燃放著鞭炮。


    宋墨和竇昭是正午出的宮,未初時分就有聖旨到,封了竇昭為“世子夫人”,超一品。


    “真是天威難測啊!”知道竇昭進宮始末的素心雙手合十,朝著西邊揖了揖,感激地道,“您說皇上隻看了您幾眼,卻一句話也沒有問您,我還在擔心,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想的,可沒想到轉眼間卻下了聖旨,這可真是菩薩保佑啊!”她又揖了揖。


    竇昭卻在想著汪格的那聲“夫人”。


    他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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