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隨著宋墨參加書房議事,竇昭打定了主意隻聽不說,突然被宋墨點名,竇昭非常的意外。但她並不是個固執的人,既然情況有了變化,她也不會藏著掖著,在沉思片刻之後,她大大方方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管那陳嘉是為了博個前程還是受人指使,世子對他開出來的條件都非常的心動。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先聽聽他說些什麽再做打算?若他所說屬實,就算他是受人指使,我們也未必就會入彀;若他所說純屬胡編亂造,就算他隻是為了博個前程,我們也未必就要幫他。


    “現在的關鍵,是我們怎麽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宋墨和嚴朝卿等人都微微頷首。


    廖碧峰不免在心中感歎。


    難怪世子爺對夫人如此的敬重,夫人除了有急智,還頗善謀略。


    他心裏突然間冒出一個念頭來。


    如果哪天世子爺有個閃失,他們這些人在夫人的帶領之下,也不會如傾倒的大樹,失了主心骨,轉瞬間就成了他人案上的魚肉。


    這一刻,他對頤誌堂才真正生出了歸屬感。


    對頤誌堂的未來,也充滿了希望。


    夫人若是能盡快地誕下子嗣,頤誌堂就再無內患,他們這些人,也就再無後顧之憂了。


    想到這些,他起身,恭敬地給竇昭還滿滿的茶盅又象征性地續了點水。


    朱義誠卻沒有廖碧峰那麽多的心思,聽了竇昭的話,他心中滿是困惑,很想質問竇昭幾句,又限於尊卑有別,不好出聲,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焦慮。


    宋墨還以為朱義誠對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因而笑道:“朱護衛,你覺得此事如何?”


    朱義誠並不是個擅長謀略之人,從前參加書房的議事,也隻是聽,從來不曾說什麽,此時見大家的線視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由臉色漲得通紅,嘴角翕翕,半晌才道:“我覺得嚴先生和廖先生說的有道理,夫人說的也有道理。我就是想問問,如果那個陳嘉是受人指使的,我們去調查定國公爺的事,他背後的人會不會因此抓住我們的把柄,然後告到皇上那裏去……我總覺得,他既然能未雨綢繆地給自己留好後路,就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而且他身手也很好,算得上文武雙全了,和這種人打交道,還是小心點為好。”


    是覺得自己的建議太冒險了吧?


    竇昭也這麽覺得。


    前世的宋墨,喜怒無常,陳嘉尚能成為他的心腹,可見是個不容小視的人物。可宋墨的行為又讓她感覺到陳嘉的言行已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要不然,他大可以一張帖子送到錦衣衛,讓錦衣衛置陳嘉於死地,給他一個交待,根本不必招了嚴朝卿等人議事。


    她向來覺得堵不如疏。


    而且定國公的死不僅僅牽扯到蔣家的冤案,還關係到蔣夫人的逝世,宋宜春和宋墨的矛盾……遼王已初露崢嶸,如果宋墨能在遼王徹底亮出獠牙之前把英國公府的事理順,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拿宋墨逝世的親人做文章了,以宋墨的冷靜理智,他們完全可以安全地度過四年之後的宮變。


    而且,即便這個時候他們判斷錯誤,也還有改正的機會。


    等到遼王圖窮匕見之時,朝野紛亂,是對是錯早已說不清楚,一句話不說,尚可能引火燒身,何況還要花精力把自己撇清?


    “世子爺如今聖眷正隆,又未及冠,且公公自婆婆去世之後,把家中諸事都交給了貼身管事和幕僚,世子爺就算有時會行差踏錯,也是常理,正好可以聆聽皇上的教誨。”竇昭暗示道,“事情的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在於世人都怎麽說,怎麽看,願意相信些什麽!”


    宋墨微微地笑。


    嚴朝卿卻激動起來,衝著宋墨道:“世子爺,夫人好主意——我們現在就把國公爺和您不和的事傳到皇上的耳朵裏。皇上向來喜歡父慈子孝,您又是他最喜歡的勳貴子弟之一,如果有人告禦狀,您正好可以利用這件事,想辦法引起皇上的憐惜之心,讓皇上來‘管教’您。那對我們來說,可謂是一箭雙雕,既化解了那些人對您的攻訐,還可以拉近您和皇上的關係……甚至有可能通過皇上之手,架空國公爺……”


    廖碧峰不由撫掌讚同道:“我也覺得夫人之計,大為可行!”


    朱義誠喃喃地道:“這樣也行?”


    宋墨嗬嗬笑:“看樣子,夫人給我出了個難題啊!”他望著竇昭的眼中有著不容錯識的欣賞和愉悅,“那就這樣吧!皇上那邊的事,我來辦;陳嘉那裏,十之八九還會再聯係我們,就交給嚴先生吧!”


    眾人齊齊起身,恭聲應喏。


    ※※※※※


    在離英國公府不遠的順天府胡同裏,有間高升客棧。


    蔚州衛都指揮使華堂麵沉如水,背著手在客棧的上房裏焦急地轉著圈兒。


    他的貼身隨從神色恭謹地垂手侍立在上房的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


    不一會,傳來幾聲小心翼翼的叩門聲。


    貼身的隨從鬆了口氣,急步上前,開了房門。


    走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青衣文士。


    看見來人,華堂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怎麽樣?汪家怎麽說?”


    青衣文士忙低聲道:“我沒有見到延安侯,但延安侯府的世子爺命貼身的隨從傳話給我,讓我給您帶句話,想稍後再來客棧拜訪您。”他說著,從衣袖裏掏出了張帖子,“這是延安侯世子爺的帖子。”然後語氣微頓,聲音也低了幾分,“我們送去的東西,汪家沒有收!”


    華堂不由眉頭緊鎖。


    長子的官司來得蹊蹺,為了這件事,他已經輾轉托了不下七、八個人,包括長興侯和安陸侯在內,銀子也用了上萬兩,對方卻和他見招拆招,絲毫不怯場,他這才感覺到這樁官司不簡單,隱約也聽說那老婆子是受人指使,偏生他在京都沒有什麽根基,安陸侯又因貼身的忠仆卷入了英國公府走水事件,弄得焦頭爛額,寫信給英國公,卻至今沒有回信,他又怎好在這個時候為了自家的官司去麻煩安陸侯?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差點和自家聯了姻的延安侯府,想到了交遊廣闊的延安侯世子,忙派幕僚帶著厚禮登門,想請汪家幫著打聽打聽,到底是誰要和他過不去。


    “汪家這是什麽意思?”他不由道,“延安侯避而不見,汪家把我們送的禮品退了回來,延安侯世子卻又要到客棧來拜訪我……”


    華堂的幕僚,也就是那位青衣文士聽了沉吟道:“您看,那延安侯世子爺會不會是在避諱什麽人?”


    華堂聽著心神一震,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他忙吩咐貼身的隨從,“你眼睛放亮點,別讓人發現我們的動靜!”


    隨從誠惶誠恐地應是。


    有小廝跑了進來,低聲道:“延安侯世子爺過來了。”


    這麽快就過來了!


    華堂不禁和幕僚交換了一個眼神,急聲吩咐那小廝:“快請世子爺進來。”


    小廝應聲而去。


    華堂想了想,在門口迎接。


    汪清淮穿著件很尋常的青色淞江細布棉袍,隻帶了個隨從走了進來。


    華堂駭然。


    汪清淮果然是為了避嫌而來。


    是誰讓延安侯府的世子爺這樣的忌諱?


    同時也證實了長子的官司有著不為人知的內情……


    華堂忙請汪清淮進了內室。


    汪清淮也不客氣,和華堂分賓主坐下,等小廝們上了茶水,屋裏的人都退了下去,沒有過多的寒暄,很快就進入了正題:“……家母舍不得幼妹遠嫁,兩家這才沒能成為姻親的。您家的官司,京都的人多不清楚這其中的內幕,隻有我們家因機緣巧合,才窺得些端倪。見世叔四處奔波卻不得其法,正尋思著要找個機會告訴世叔,沒想到世叔卻派人登門拜訪。憑我們兩家的交情,這禮品是萬萬不敢要的,還請世叔收回。至於華兄弟的官司,我說個一二,還請世叔斟酌。”


    華堂不由苦笑。


    難怪人人都稱讚延安侯世子爺會做人。


    他這是要借著這次機會和華家恩怨兩清啊!


    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忍了又忍,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一絲的怨懟之意。


    “世侄此言差矣!這隻能說我們兩家有緣無份。”華堂朝著汪清淮拱了拱手,“世侄援手之恩,世叔記下了。以後如果有機會,定當重謝!”語氣非常的誠懇。


    汪清淮不以為意。


    如果他不出來勸這個架,華堂恐怕還會繼續到處蹦達。


    現在把緣由告訴華堂,既幫了宋墨,又還了華家的人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世叔客氣了。”汪清淮謙虛了幾句,這才低聲問道,“聽說世叔要和英國公府結親?”


    華堂頓時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世侄也聽說了?”話一說出口,他頓時意識到汪清淮這句話問得突兀,笑容微凝,狐疑道,“莫非這事有什麽不妥?”


    “何止是不妥!”汪清淮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華兄弟的官司,正是由此而來!”


    華堂神色大變。


    汪清淮已悄聲道:“英國公世子宋硯堂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掌管英國公府的中饋,暫時不想讓英國公續弦……世叔卻冒冒然在這個時候闖了進去……”他搖了搖頭,“要不然,京都這麽多名門閨秀,怎麽就沒人願意嫁到英國公府去呢?”


    華堂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


    汪清淮想著自己的話已經帶到了,華堂要是不知死活,他也無能為力了,遂起身告辭,留了空間給華堂思考。


    ※


    姊妹兄弟們,家裏停了會兒電,正準備找地方發文,電來了。耽擱了點時間。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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