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莊裏發生的事竇昭自然是不知道的,陳曲水回真定,她曾叮囑他和三伯父竇世榜碰個頭,提提自己名下的產業,看東竇那邊有什麽反應。


    “我照著和您商量好的,和三老爺碰了個頭。”陳曲水神色凝重,顯然碰麵的結果並不讓他滿意,“三老爺話說得十分爽快,說夫人隨時可以派了人來接手。三爺為人耿直,賬目也向來清清楚楚,其他的事,隻字不提。我原準備照您的吩咐,帶著趙良璧一起來京都的,可看三老爺的樣子,我就作主讓趙良璧留在了真定,萬一有什麽變化,我們也不至於像盲人摸象似的,找不到東南西北。”


    竇昭微微頷首,沉吟道:“我的婚事定得有點急,三伯父恐怕也沒有想到我這麽快就派人和他說這件事,十之八九是要等槐樹胡同那邊發了話,他才好拿主意。這件事暫時先放一放,我猜,最遲月底,三伯父就會派人和我們聯係的。”又道,“這件事,就要拜托您盯緊點了。”


    “夫人放心,我心裏有數。”陳曲水說著,露出幾分遲疑,道,“讓趙良璧接手三爺的差事,我怕到時候那些大掌櫃不服氣……”


    “外麵不是都傳言趙良璧是我的親戚嗎?”竇昭不以為然地笑道,“我提拔我自己的親戚,不為過吧?”


    “那倒也是。”陳曲水笑道,“我看趙良璧經過這幾年的磨練,也頗有長進,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一溜。隻看他有沒有這個福氣撐得住這麽大的場麵了。”


    竇昭抿了嘴笑。


    她對趙良璧很有信心。


    就算一時不足,這不是還有宋墨嗎?


    陳曲水見竇昭很是鎮定從容,知道她肯定還有後手,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定,神色鬆懈下來,心情也放鬆了,笑道:“還有您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怕跟我們趕路有個閃失,讓他們跟在我們後麵慢慢地走,估計再過兩、三天就能到了。”


    竇昭有些意外。


    她並沒有讓陳曲水把自己種的那些花草帶來。


    真定,是她的根。


    那些伴隨她度過美好歲月的花草,如那些美好的歲月一樣,她把它們一起留在了真定的。每當她想起,心中都會充滿了無限的暖意。


    她並不想破壞這種暖意,


    陳曲水笑著解釋道:“是崔姨奶奶的意思。她老人家說,讓您好生服侍這些花草,讓這些花草也能在京都紮根發芽,開花結果。”


    這是祖母對自己的期許吧?


    竇昭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更是下定決心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回真定探望祖母。


    她說起頤誌堂的事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既然入了頤誌堂,有些事就不可分得太清楚。頤誌堂的護衛,除了跟著世子或是我出門的,還有巡防的、值夜的。我們呼啦啦也來了三十幾個人,剛才的接風宴,有世子在場,想必你們也沒能盡興,等會兒嚴先生肯定會私下設宴給你洗塵,你正好和嚴先生商量一下,看他有什麽安排——留下段師傅、陳曉風幾個跟著我就行了,其他的人,就隨頤誌堂的安排。”


    陳曲水也是這麽想的。


    兩人商定好留在竇昭身邊的人,嚴朝卿的小廝早就在屋外候著了,陳曲水出了正屋,跟著那小廝去了嚴朝卿的住處。


    還是那幾個人,可少了宋墨,氣氛就大不相同。


    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十分的熱鬧。


    陳曲水和嚴朝卿、廖碧峰三個文士端著酒盅笑吟吟地望著麵前喝酒吃肉興致高昂的護衛們,輕聲慢語地商量著以後的事。


    宋墨在雲陽伯府用過晚膳才回來。


    竇昭親自服侍他更衣,問他:“顧玉怎麽樣?”


    “他哪兒是靜得下來的性子!”宋墨洗漱一番,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接過竇昭遞的茶呷了一口,舒服地籲了口氣,道,“他倒是被禁了足,別人可沒有被禁足——他如今做莊家,天天在家裏賭錢取樂呢!我去的時候,雲陽伯拉著我發了好一通脾氣,讓我好好地管束管束顧玉,要不然,就停了顧玉的月例。”


    竇昭駭然:“雲陽伯是不是……老了?顧玉的月例有多少?他已經能自己賺錢自己花了,停他的月例如同隔靴搔癢,能有用嗎?不過,顧玉玩得這樣肆無忌憚,皇上若是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你還是勸勸他吧!”


    宋墨苦笑:“京都的紈絝子弟都聚在他那裏了,雲陽伯也是無可奈何了。”


    竇昭坐到了他身邊,也端了杯茶,關心地道:“他的婚事怎樣了?如果成了親,也許就能安定下來了。”


    “皇後娘娘親自過問,雲陽伯世子夫人說的那門親事算是黃了,”宋墨頗有些不悅地道,“可那女人卻不消停,若有人來給顧玉說親,她就陰不陰陽不陽地說什麽‘這件事得問過皇後娘娘才算數,要不,您進宮去皇後娘娘麵前討個音?’,你說,好人家誰敢把女兒嫁給顧玉啊?這女人也太能攪事了!”


    雲陽伯世子夫人就是顧玉的繼母。


    竇昭沉吟道:“反正顧玉已經順順利利地長這麽大了,晚點成親也許更好,到時候顧玉有了支應門庭的能力,雲陽伯世子夫人就算是再陰陽怪氣,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還是一樣會有好姻緣的。”


    “我也是這麽勸顧玉的。”宋墨道,“這次我把他好好地訓斥了一頓,把他的賭具全都給扔河裏去了。也放出話去,誰要是再跟顧玉胡鬧,我就打斷他的腿。”


    竇昭冒汗。


    這哪裏是哥哥對弟弟?分明是父親對兒子。


    難怪前世顧玉和宋墨那麽要好的。


    她坐到了宋墨的身邊:“我想和你商量點事。”


    宋墨佯裝害怕地朝裏縮了縮,道:“你先說說是什麽事!你這麽鄭重其事的,還用美人計,隻怕這事不簡單,我可不上當!”


    竇昭一愣,隨後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你這家夥!”她捶了他一下,“越來越不正經了!”


    “那也要看是對誰了。”宋墨挑著眼角,十分自大的模樣,“尋常人,想讓我不正經,我還不幹呢!”說著,嘻笑著摟了竇昭,“先說說是什麽事,然後我們再談談條件……”他摸著下巴,一副算計得失的樣子,“如果條件誘人,自然是一切都好商量;如果條件不能打動我……我得仔細考慮考慮!”


    “考慮你個頭!”竇昭捧腹,“快說答應不答應?”


    “河東獅吼,豈敢不應?!”宋墨涎皮賴臉。


    竇昭捏著粉拳捶他,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兩人就這樣嬉鬧了一會,竇昭才神色微斂,倚著宋墨的肩膀低聲道:“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因為我母親的死,我出嫁前,竇家就分了一部分產業給我作嫁妝。因為我們的婚事定得急,這份產業當時也沒來得及寫在陪嫁的單子裏麵。現在我都成親一個多月了,我尋思著,既然嫁了人,這些產業還是掌管在我自己手裏的好。因為之前一直是我三堂兄幫我管事,我三堂兄又不可能到京都來,我就選了趙良璧來接我三堂兄的手,可他到底年紀輕,我怕他鎮不住場子,想向你借鍾掌櫃一用。”


    鍾掌櫃,就是鍾秉祥,是宋墨在廣東十三行鋪子的大掌櫃。


    宋墨笑道:“殺雞焉用牛刀?賬目什麽的,我也很在行。我幫你就行了!”


    “那敢情好!”竇昭抿了嘴笑,從身後拿了厚厚一本賬冊出來,啪的一聲拍在宋墨麵前,“這是我名下產業的名錄,你先看看,也好心裏有個數。”


    宋墨一看那麽厚一本賬冊,心中就升出不妙之感,待竇昭說這不過是產業的名錄時,他腦子一嗡,有些不敢置信地拿過賬冊就翻了起來。


    保定府


    清苑縣南街鋪麵七十六間。


    清苑縣北街鋪麵六十二間。


    廣集巷宅子一座,共屋二百八十六間。


    天王寺旁宅子一座,共屋二百間。


    惠民門外繡球街宅子一座,共屋一百九十二間。


    田地山塘四千七百四十六畝。


    ………


    太原府


    永和大街鋪麵一百二十二間。


    忠臣祠門外街麵三十三間。


    淳化街宅子一座,共屋七十九間。


    ……


    塘池山地一萬四千四百六十二畝。


    ……


    邯鄲


    ……


    安陽


    ……


    聊城


    ……


    宋墨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翻到了最後他不由抬頭望向竇昭。


    竇昭不禁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這裏全是田土山塘、河池樹林、店鋪宅子,還有些金銀飾品,在另外的兩本冊子上。”


    宋墨就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竇昭會有這麽多的產業。


    “怎麽會這樣?”他不由擦了擦額頭的汗,“竇家到底有多富有?”難怪嶽父眼也不眨,就甩給了竇昭一抬銀票。


    “這是西竇一半的產業。”竇昭知道宋墨誤會了,細細地把當年的事全都告訴了宋墨,“……舅舅和舅母怕我吃虧,這賬冊是一式三份,他們手裏也有一份。”她摩挲著賬冊靚藍色的封麵,低聲道,“這是舅母專程從慶陽帶過來的……”她垂下了眼瞼,睫毛上掛著兩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宋墨聽得目瞪口呆。


    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可相比竇昭,他覺得自己已很幸運。


    至少,在他身陷困境的時候,他還有竇昭。


    “壽姑!”宋墨緊緊地把竇昭抱在懷裏,“你還有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的……”


    他的懷抱溫暖,氣息清新,如秋日的空氣,讓她的精神一振。


    竇昭深深地吸了口氣。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難受了。”她喃喃地道,閉上了眼睛,依偎在了宋墨的懷中。


    ※


    姐妹兄弟們,送上今天的加更。


    ps:有朋友來看我,要招待朋友晚餐,今天晚上的更新推遲到10點左右。


    我也度個周末。


    o(n_n)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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