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已經睡著了。


    她被宋墨驚醒,索性披衣而起靠坐在床頭等著宋墨一起歇息。


    宋墨梳洗一番上了床,道:“十二舅兄和紀小姐在大相國寺!”


    “大相國寺?”竇昭張大了嘴巴。


    竇家的人為了找竇德昌都快把京都翻了個遍,沒想到他卻近在眼前。


    大相國寺是京都香火最旺的寺廟,他就不怕被人撞見?


    竇昭在心裏腹誹,宋墨卻笑道:“十二舅兄的孫子兵法學得好——大隱隱於市,誰也想不到他們會躲在大相國寺裏。就算被發現,一句‘各自去禮佛’就可以打發了問話的。大相國寺怕名聲受損,也會極力證明兩人沒有任何瓜葛,十二舅兄打的好主意!”


    難怪前世他們能結為夫妻,可見竇德昌並不是魯莽行事。


    竇昭鬆了口氣,道:“我們什麽時候去給父親和六伯父回話?”


    早點告訴竇家的人,趁著竇德昌和紀令則私奔的事還沒有人知曉,竇家和紀家聯手,大可將這件事扼殺在萌芽之時;時間長了,紙就未必包得住火了。


    宋墨笑道:“我明天一早就去趟靜安寺胡同——不管怎麽說,這畢竟是竇家的家事。十二舅兄就算是有意娶紀家的小姐為妻,也不能這樣縮頭縮腦地躲著不出來。他既然敢把紀家小姐帶去大相國寺暫住,就應該能麵對眼前的困難才是。何況庶吉士館的庶吉士之位是十二舅兄最大的保障,他要是因此丟了這個保障,紀家小姐和他的婚事可就沒有一點指望了!”


    前世,竇德昌也沒棄官,可見他心裏是很清楚的,沒有了收益,連衣食都要依靠家族的時候,又怎麽能在婚姻上做主呢?


    她輕點了下頭,和宋墨歇下不提。


    宋墨閉著眼睛,耳邊卻仿佛還能聽到風車轉動的聲音。


    他強忍著沒有動彈,直到三更鼓響,才勉勉強強睡著了。


    為了趕在去衙門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靜安寺胡同,他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起了床,親了親還在睡夢中的竇昭,出了內室。


    竇家頓時亂了套。


    一麵是自己娘家的侄女,一麵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紀氏氣得直接昏了過去。


    韓氏則認定是紀令則勾引了竇德昌,並對聞言趕來的五太太道:“十二叔才及弱冠,懂些什麽?要不是紀令則使了手段,十二叔怎麽會連前程和西竇的家業統統都不要了?”


    五太太卻知道這件事情嚷不得,不管是誰家,出個進士都不簡單,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壞了個家族的助力。


    她不顧身份把韓氏訓斥了一頓:“瞎嚷嚷些什麽呢?不過是發現子賢和紀家小姐都在大相國寺罷了。有你這樣唯恐自家不亂的嗎?”


    韓氏窘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醒過來的紀氏無聲地哭了起來,道:“這可怎麽辦?壽姑行事向來沉穩,子賢又是硯堂找到的,本來這事除了壽姑沒有誰比她更適合出麵的了,可壽姑卻懷了身孕,動不得氣……”


    五太太和紀氏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都決定不打擾竇昭。


    五太太安慰紀氏:“先看看老爺們怎麽說吧!西竇以後可是得靠子賢支應門庭的。”


    這件事已經輪不到她們拿主意了。


    紀氏紅著眼睛點頭,不知道怪誰好。


    最後竇世樞拍板,決定把竇德昌“接”回來完事,若是有人問起,隻說是被宵小綁架,宋墨出麵把人給救了回來。至於紀令紀,依舊當表小姐看待就行了。


    紀氏心中難受。


    經此一事,紀令則的下場恐怕就隻有個死字了。


    可生死關頭,她隻能狠下心先救兒子。


    宋墨卻知道這件事不像竇家人想像中的那樣簡單,而且他還指望著以後有什麽事有竇德昌能幫竇昭出頭,竇家的人求他出麵去接人的時候,他推辭道:“我畢竟是做妹夫的,接人的人手我來安排,接人的事我卻不好出麵。”


    竇世樞想想也覺得由宋墨出麵不好,可這件事竇家還捂著,派其他人去更不好。


    竇世橫暴跳如雷:“這個孽子,我親自去接他!”


    宋墨見竇世英被撇到了一旁,忙朝著竇世英使眼色,道:“我看還是嶽父去比較好。”


    畢竟竇世英現在才是竇德昌的父親。


    竇世樞和竇世橫窘然,連連點頭。


    竇世英向來對子侄很好,竇德昌過繼過來,他隻當是有個侄兒過來陪他一塊過日子,還沒有轉換角色把竇德昌當成是兒子。直到宋墨為他出頭,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因為是宋墨的意思,他又十分信任宋墨,雖然心裏覺得不妥,還是隨著宋墨一起去“接”竇德昌。但一出貓兒胡同,他就悄聲地對宋墨道:“你是怕子賢被六哥揍嗎?六哥不是那種人!”


    宋墨啼笑皆非,也不解釋,笑道:“您怎麽看這件事?”


    “我?”竇世英奇道,“我沒什麽看法啊!”


    宋墨語噎,好一會才道:“若是十二舅兄非要娶紀家小姐為妻,您願意有紀家小姐這樣一個媳婦嗎?”


    竇世英笑道:“這日子是他自己在過,他若是覺得紀家小姐好,我能說什麽?倒是六哥,隻怕不會答應。”


    宋墨笑道:“隻要您答應就行了——紀家小姐以後可是西竇的宗婦。”


    竇世英連家產都分了一半給竇昭,對所謂的家族傳承之類並不是十分的熱衷,因而笑道:“西竇也是亂七八糟的,有什麽好挑剔別人的?”


    有個王映雪這樣的繼婆婆存在,的確是夠亂的。


    宋墨目光微閃,笑道:“既然您覺得無所謂,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竇世英還在懵懂中,宋墨已拉著他下了馬車。


    竇德昌早就被宋墨的人監視起來,他們直接就找到了竇德昌。


    竇德昌見是竇世英和宋墨連袂而來,滿臉的錯愕,但立刻就跪在了竇世英的麵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隻求父親能把令則一起帶回竇家。”


    竇世英想到竇世樞的決定,不免有些猶豫。宋墨卻道:“五伯父和六伯父的意思,把舅兄‘接’回去就行了。可嶽父覺得不妥,讓我親自陪著他老人家來‘接’舅兄。舅兄有什麽話,現在就跟嶽父說清楚好了,等回了竇家,未必就有這樣的機會了,就算有這樣的機會,嶽父也未必能給舅兄做主。”


    隻要竇家願意把紀令則一起接回去,就算是承認了這門親事。


    竇德昌欣喜若狂,把自己怎樣欣賞紀令則的才學,又怎樣為紀令則抱不平等等一一說給竇世英聽。


    竇家家學淵源,他能中進士,才學毋庸置疑,又有心要打動竇世英,娓娓道來,讓竇世英不由不動容,躊躇著去看宋墨。


    宋墨怎麽會煞風景?笑著吩咐小廝備了頂轎子,安排婆子扶著紀令則上了轎。


    竇德昌眼眶微濕,抿著嘴給竇世英行了個大禮。


    “你這是幹什麽呢?”竇世英嚇了一大跳,忙攜了竇德昌起來。


    宋墨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護送著竇世英等人回了靜安寺胡同。


    竇世橫知道紀令則也跟著回來了,氣得青筋直冒,道:“我就知道,讓老七出麵準得把事情辦砸了!硯堂怎麽也不攔著他?”他站起來就要衝去靜安寺胡同。


    竇世樞卻一把將他拉住,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老七才是子賢的父親!”


    竇世橫一愣,道:“那怎麽能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老七連個螞蟻都不踩的人,讓他管教子賢,那還不是放羊吃草……”


    竇世樞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沒有看出來嗎?宋硯堂一直在為老七出頭呢!”


    竇世橫神色一緊。


    竇世樞有些疲憊地道:“老六,老七有了宋硯堂這個女婿,西竇的事,我們以後都要留個心眼才是。”


    宋墨這是借著竇德昌的婚事告誡他們,誰才是西竇的當家人!


    隻是這話說出來有些傷感情,竇世樞最終也沒有宣之於口。


    竇世橫腦子轉了轉就明白了竇世樞的意思。


    他不由神色黯然,道:“難道子賢就這樣娶個寡婦為結發妻子不成?”


    竇世樞苦笑道:“除非你要和老七翻臉!”


    竇世橫半晌無語。


    紀氏卻心情複雜地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來。


    宋墨就來求紀氏派人去紀家提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除開了紀家小姐曾經嫁過,她待您如親生母親一樣,您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命喪黃泉吧?何況十二哥已是兩榜進士了,他若是連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又如何安邦治國?您就放手讓十二哥去闖一闖吧?”


    紀氏沒有做聲。


    可到了下午,卻請了官媒到貓兒胡同。


    竇世橫知道後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不和紀氏說話。


    竇昭知道後很是擔心,道:“要不要讓父親去勸勸六伯父?”


    “那就是十二哥的事了!”宋墨忙了一天,覺得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這家務事一點也不比廟堂的那些事簡單,“我們都幫他幫到這個份上了,他若還是擺不平,我看他就是娶了紀令則也一樣沒有安生日子過,西竇也就別指望在他手裏撐起來了。我還想讓孩子們有個得力的舅舅呢!”


    也免得紀詠一天到晚地嚷著他是孩子的舅舅!


    他親吻著竇昭的臉。


    從前自己怎麽會覺得竇昭在家裏不過是主持一下中饋,日子很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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