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外碧空如洗,春光明媚,寢宮內帷幕重重,光線昏暗。


    夏侯虞和杜慧雙手緊握,坐在夏侯有道的床榻前。


    田全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輕聲道:“長公主,已經午時了,您吃點東西吧?”


    夏侯虞漠然地搖頭,道:“我不餓!等我想吃的時候再傳膳吧!”說到這裏,她想到了在寢宮外等候的洪賦和謝丹陽等人,道:“洪先生和幾位大人可曾用過膳了?你先服侍洪先生和幾位大人用膳好了!”


    至於夏侯有道身邊服侍的人,還都跪在庭院沒人敢動彈。


    田全低聲道:“已經安排洪先生和幾位大人用膳了。長公主不必惦記。”


    夏侯虞木木地點了點頭。


    田全擦著眼淚退了下去。


    偏殿,盧淵一個人低垂斂目地跪坐在圓柱旁喝著茶,洪賦和謝丹陽則站在殿門口低聲說著話。


    因為隔得有點遠,盧淵隻能偶爾聽到幾個如“陰陽相合”、“丹砂、雄黃為陽”、“湖邊”、“為陰”的詞。他知道這是謝丹陽在向洪賦請教煉丹之術。


    盧淵心裏一陣煩燥。


    自夏侯虞拒絕四娘子進宮之後,他這邊就特別的不順利。先是小兒子出痘,然後盧太夫人生病,範氏在家侍疾,還沒來得及再次進宮和夏侯虞說四娘子的事,天子又昏迷不醒……


    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貨引誘的天子服食寒石散。


    等到事情完了,他得把這個人找出來,扒了他的皮!


    皇家子嗣單薄,武宗皇帝活下來的子嗣除了長女夏侯虞和長子夏侯有道,就是粟妃所生的皇三子東海王夏侯有義和馮妃所生的皇七子琅玡王夏侯有福。


    夏侯有義今年已經十三歲,曉事了。夏侯有福才五歲。


    但粟妃早逝,馮妃卻不是個安分的主。


    萬一夏侯有道有個三長兩短的……立哪一個好呢?


    盧淵放下茶盅,覺得這件事他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那邊謝丹陽一直注意著盧淵舉止,見他陷入沉思,忙朝著洪賦使了個眼色,朝殿外走了幾步,在殿簷下佇足。


    洪賦會意地跟了過去。


    春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謝丹陽隨手摘下一片樹葉拿在手裏把玩著,悄聲問洪賦:“天子若是能醒過來,會有大礙嗎?”


    他是常服寒石散的人,一眼就看出夏侯有道不僅僅是服了寒石散的緣故,很可能他服的寒石散出了問題,這才會昏迷不醒。


    謝丹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盧淵。但他很快把盧淵排除在外。先帝還餘下兩子,都與盧淵不親厚,這幾年盧淵挾天子以令諸侯,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若是天子不測,再立新君,他未必有如今順當。最不願意天子出事的,就是盧淵了。


    可除了盧淵,他想不出還會有人害天子。


    天子出事,很有可能是身邊的人在配製寒石散的時候出了錯。


    洪賦苦笑,壓低了聲音道:“恐怕以後子嗣上很艱難。”


    這就麻煩了!


    謝丹陽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夏侯有道沒有子嗣,就得從夏侯有義和夏侯有福甚至是他們的子嗣裏立一個為儲君,偏偏這兩人一個因皇二子的陷害早早就去了屬地,一個年紀能不能活到成年還是兩說。


    這個朝廷已經夠亂的了,難道還要更亂下去?


    謝丹陽茫然地望著碧藍的天空。


    洪賦卻希望他能出麵,不能主持大局至少也要和盧淵分庭抗禮,不能讓盧淵這樣一手遮天下去了。


    他道:“你是不是要換個地方坐坐?”


    謝丹陽無奈地笑。


    他知道洪賦的意思,可盧家累世為官,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別人說起他來誇他高潔,實際上他早年間也曾挑戰過盧淵的權威卻铩羽而歸,他隻好裝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蹲在丹陽尹的位置上放浪形骸罷了。


    天子積弱,謝家就是再有能力,沒有天子的默許和扶持,是不可能鬥得過盧淵的。


    謝丹陽良久沒有吭聲。


    殿內傳來一陣驚喜的高呼:“天子醒了,天子醒了!”


    謝丹陽顧不得風度禮儀,丟下洪賦,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了寢宮。


    盧淵已先他一步到了,麵色冷峻地站在床尾,看著晉陵長公主握著夏侯有道的手小聲的低泣著。


    他上前給夏侯有道行了個禮。


    夏侯有道比昏迷不醒的時候更顯虛弱。他無精打采地瞥了謝丹陽一眼,沒有停留就把目光轉向了夏侯虞。


    “阿姐!”他氣若遊絲,夏侯虞若不是隔得近,壓根就聽不見她阿弟的這一聲輕呼。


    “你別說話!”她忙朝著夏侯有道露出個笑容,語氣輕快地道,“是洪先生救的你——洪先生有事來建康城,正巧和謝大人在一起,我派人去找謝大人,卻把洪先生也請進宮來。你說你是不是運氣很好!所以你要好好地養著,阿姐還準備端午節的時候和你一起去寺廟裏吃齋飯呢!”


    夏侯有道笑,卻連彎彎嘴角都非常的吃力。


    他吃力地道:“阿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悶,偶爾才服一劑寒石散的!”


    這個時候夏侯虞哪裏還有心情責怪她的阿弟,隻想讓他能安安心心地休養。


    “我知道!我知道!”她輕柔地摸了摸夏侯有道的頭發,笑道,“我知道你受了教訓就再也不會犯錯了!”


    夏侯有道無力動彈,眨了眨眼睛。


    夏侯虞覺得自己的眼淚好像又落了下來。


    她忙低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夏侯有道卻道:“有謝丹陽,還有誰?”


    夏侯虞笑道:“還有洪先生啊?”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繼續道,“還有大將軍!”


    夏侯有道就喊了一聲“洪先生”。


    夏侯虞立刻讓了出來,請了洪賦上前。


    夏侯有道就道:“洪先生,我阿姐托付給您了。我若是不在了,我阿姐有什麽不痛快的,就讓她去太廟哭訴不肖。”


    他猶如交待遺言般的語氣讓滿屋的人都震驚不已,隻是還沒有等到這些人反應過來,夏侯有道已徐徐閉上了眼睛,並且嘴裏還喃喃地道著“天怎麽這麽黑,我怎麽什麽也看不見了”。


    “阿弟!”夏侯虞哭道,卻被杜慧一把捂住了嘴巴,哽咽道,“長公主,天子要歇了!”


    夏侯虞無聲地大哭。


    洪賦仗著身份尊重上前試了試夏侯有道的鼻息,然後麵色凝重地轉身,朝著謝丹陽和盧淵等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


    親們,等下還有一更,像昨天一樣,大家別等,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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