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那些疑惑還是橫在心中。


    周少瑾決定從莊家的老家開始查起。


    她叫了馬富山家的進來,讓馬富山家的給馬富山傳個話:“……看看莊家的老宅子到底在官街的什麽地方?如今又在誰的手裏?什麽時候賣出去的?當時賣了多少銀子?能不能買回來?”


    如果這老宅子不是在存義坊,不是和程輅家是鄰裏,她肯定會想辦法把它收回來。


    可現在,她隻要一想程輅就住在這老宅子的不遠處,她就渾身不自在。


    她這麽說,不過是想讓姐姐和馬富山不生疑罷了。


    馬富山果然沒有懷疑。


    沒幾日,馬富山家的就來給周少瑾回話。


    “二小姐,您猜猜那老宅子在什麽地方?”馬富山家的滿臉笑容,周少瑾頓時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警覺地道:“那老宅子在什麽地方?”


    馬富山家的好像就在等著她這句話似的,興奮地道:“原來莊家的老宅就在五房輅大爺家的隔壁,兩年前,莊舅爺把它賣給了輅大爺,如今房契就在輅大爺的手裏。您若是有心收回來,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熱天的,周少瑾卻覺得手腳冰冷。


    她過了半晌才道:“你們沒有弄錯吧?”


    “沒有,沒有。”馬富山家的忙道:“我們當家的做事向來穩妥,還特意裝著無意間路過進去看了看——興許是輅大爺家人口簡單,輅大爺把那宅子買下之後,一直空著,隻堆放了些舊家什。倒是院子裏的那株梅樹,長得極好,聽隔壁的街坊說,到了花期還能開一滿樹花了。我們當家的說,那宅子都是合抱粗的冷鬆做的梁、柱,當年卻隻賣了三十兩銀子,隻要略一修整,就能住人。就算是再加二十兩銀子給輅大爺,也很劃算。”


    周少瑾眼前發黑。


    去官衙變更地契,從前的屋主是誰,此時的屋主是誰,都寫得一清二楚。


    程輅不可能不知道這是莊家的老宅子。


    可他從到頭尾,提都沒提。


    周少瑾半天才緩過神來,強打起精神對馬富山家的道:“既然這宅子這麽好,恐怕隻加二十兩銀子輅大爺不會賣的。這件事就暫時放下吧,免得別人說我們占親戚的便宜。”


    馬富山家的很是意外,但周少瑾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好說什麽,起身告辭了。


    周少瑾轉身就倒在了床上。


    如果沒有前世發生的那些事,她還能自欺欺人地騙自己程輅隻是沒有機會跟自己說。


    可現在,兩年了,他若是有心告訴自己,早就告訴自己了。


    他分明是要瞞著自己。


    可他為什麽要瞞著自己呢?


    周少瑾很想衝到程輅的麵前質問他一番。可她今生更不願意和程輅有任何的交集。


    看樣子,隻能從莊舅舅那裏入手了!


    周少瑾生出與虎謀皮之感來。


    很快到了端午節。


    官府像往年一樣,決定在城東放煙花慶祝。


    吳知府親自上門,請程家像往年一樣捐五百兩銀子,共襄盛舉。


    接待吳知府的是程池。


    他說:“家裏出了白事,不好大肆慶賀。但官府的事我們程家向來是責無旁貸,何況今年還是吳大人上任後的第一個端午節,我們程家捐八百兩銀子。回頭我就讓秦大總管送過去。可今年官府能不能把放煙火的地方改在其他的地方?”


    吳知府立刻就答應了,還道:“我初來乍道,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適合放煙火。子川不如幫我參謀參謀。”


    然後放煙火的地方就定在了城南的曲清街。


    小檀告訴周少瑾的時候,周少瑾正好抄完了一天的經書,在淨手。


    她聞言訝然,奇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聞木樨香’那邊傳出來的啊。”小檀不以為意地道,“四老爺和吳知府說的時候又沒有避著誰,那天在‘聞木樨香’服侍的人都知道了。”她說著,悵然地歎了口氣,怏怏地道:“而且秦總管也發下話來,今年端午節不鬧燈,吃素粽子,端午節的龍舟賽程家也不參加了……不知道今年端午節的打賞會不會一並減了?我還準備等賞錢下來了給我和妹妹各買兩朵五毒絨花戴,隻怕是不成了!”


    程家幾個田莊每年都會挑了青壯年參加金陵官府組織的龍舟賽,每到這個時候,程家的仆婦大部分都放假,可以去看賽龍舟……


    這些熱鬧的慶祝活動都取消了,等於是全府的人都在給程訓守孝……可府裏還有高壽的長輩,這樣做適合嗎?


    周少瑾把這件事告訴了關老太太。


    “我也得了信。”關老太太歎道,“這些是長輩的事,你們做小輩的全當不知道好了。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問,跟著我們過節就是了。”


    這恐怕又涉及到長房和二房之間明爭暗鬥。


    周少瑾了然於心,再去寒碧山房的時候,就包了二百文錢的封紅賞給了小檀:“不管賞錢發不發,我都請你和你妹妹戴花。”


    照著程家的舊例,端午,中秋,春節,三個節日府裏都會按等級發一兩到五十文不等的打賞。


    小檀臉紅紅的,想了想,向周少瑾道謝,收在了懷裏。


    周少瑾很喜歡小檀的爽快。


    但五月初一,端午節的打賞發下來了,同時過節的時候吃素粽子,田莊的青壯年不參加龍舟賽,不鬧花燈的消息也傳遍了九如巷。


    程詣去給關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就很是不滿,嘟著嘴道:“憑什麽讓我們給程訓守孝啊?我們都過了五服。我認都不認識他。”


    關老太太“啪”地就朝著他的肩膀拍了一巴掌,道:“你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沒有半點兄友弟恭的手足之情!再讓我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就給我跪祠堂去。”


    程詣誇張地撫摸著被關老太太拍到的肩膀,咧著嘴道:“祖母,肩膀都被你打青了。”


    “活該!”關老太太笑著,又拍了程詣一巴掌。


    關老太太屋裏服侍的都笑了起來。


    站在門外周少瑾有片刻的猶豫。


    既然程詣在,那程誥肯定也在。


    她不是那種沒有眼力的人,自她重生,每次來給關老太太請安都沒有遇到程誥和程詣……從前,他們可是隔三岔五就會碰到一塊,而且還會常結了伴離開嘉樹堂。


    這不是偶然。


    雖然不知道外祖母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周少瑾都決定不去多想。


    既然外祖母不想讓程誥兄弟倆和她碰上,她回避就是。


    周少瑾去了旁邊的茶房,等到透過茶房窗欞的縫隙看到程誥、程詣離開了嘉樹堂,她這才去給關老太太問安,並把自己做的五毒荷包送給了關老太太。


    關老太太高高興興地掛在自己的床角。


    周少瑾看著,剛才心裏的那一點點酸楚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去寒碧山房的時候,她也給郭老夫人送了五毒荷包。


    孝敬郭老夫人的人很多,她的荷包被掛在了郭老夫人內室的落地罩上,更多的荷包則被掛在了宴息室或是上房的廡廊上。隻有遠在京城的程箏、程笙和嫁到了桐城的程簫專程派嬤嬤送來的五毒荷包被掛在了郭老夫人的床角。


    親疏有別。


    此時的周少瑾已心如止水。


    回到嘉樹堂,她和姐姐一起包粽子。


    雖然是素粽,但龍船形的,方形的,菱形,三角形的……她們包了各式各樣的,然後派了丫鬟給嘉樹堂、涵秋館、寒碧山房、如意軒都各送了一小簍。


    關老太太那裏自不必說,沔大太太的回禮是幾匹織錦衣料,說讓她們姐妹留著做冬衣;寒碧山房的回禮是兩枚羊脂玉的臂環,正好夏天用;程笳的回禮是小壇的雄黃酒,新式的宮花,裝了朱砂艾草的荷包,五彩手鏈,雙黃的鹹鴨蛋……林林總總,讓周少瑾有些哭笑不得。


    等到端午節那天三房的小輩過來給關老太太請安,程笳還特意問她:“怎麽樣?我對你好吧?我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你。”說完,挑著眉毛瞥了潘清一眼。


    周少瑾覺得,如果程笳不瞥潘清一眼,這話就更有說服力了。


    偏偏潘清還在一旁鬧騰,道:“少瑾,你既送了程笳粽子為何不送我?”


    她笑語盈盈,說話的聲音卻有點大。程賢、薑氏等人都望過來。


    程笳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周少瑾卻含笑道:“我是還是第一次包粽子,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就請了笳表姐先嚐。笳表姐為人大方豪爽,又很孝順,她得了粽子,肯定會請大家嚐的。不然清表姐怎麽知道我送了粽子給笳表姐?不過,如果清表姐覺得我包得粽子好吃,明年我再多包些,給清表姐也送一份好了!”


    “沒誠意!”潘清抿了嘴笑,道,“你要真心想送我,等會就可以包幾個。”


    如果是別人聽了這樣的話,多半會說“明年我還不知道會不會在金陵府”。


    潘清,是自己想嫁到程家來吧?


    周少瑾在心裏冷笑。


    三房的人在四房沒坐滿半炷香的功夫就告辭了。


    四房去給五房請安的人卻被汶大太太留下來用午膳。


    關老太太笑道:“這也算是鐵樹開花了,我們汶大太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病著,客人去了要喝茶都得自己吭聲,誥哥兒和詣哥兒卻有福了,竟然被留了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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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更新依舊老時間……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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