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覺得南屏太客氣了。


    她笑道:“也還好,集螢姑娘隻是讓我告訴她怎麽做襪而已。也說不上打擾。”


    南屏聽了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道:“二小姐也和集螢打過交道了,她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耿直,受不得一點委屈。可人在世上走,哪能事事都順心呢?所以我才讓她幫著四老爺做些針線的,也可以趁機拘著她,免得她亂跑——四老爺去了淮安,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周少瑾相信南屏的話,要不然也不會隻讓集螢給程池做四雙襪子。


    對於不會女紅的人來說,做四雙襪子很難,對會女紅的人來說,也就是一天的功夫。


    周少瑾不知道南屏和集螢之間有什麽罅隙,但聽說程池還沒有回來,也有點怕兩人鬧起來。她思索片刻,道:“要不你就讓集螢跟著我學幾天女紅吧!等池舅舅回來了,你再教她也不遲。”


    南屏知道自己指使不動集螢,想了想,感激地向周少瑾道謝,道:“那這幾天就麻煩二小姐了。四老爺最多還有三天就回來了。”


    周少瑾笑著點頭,送走了南屏。


    回到屋裏,集螢正在那裏拿著針線練著呢。


    周少瑾看著很高興,覺得集螢為人雖然高傲,卻是個把事當事的人。


    集螢問她:“南屏走了?”


    “是啊!”周少瑾坐下來繼續縫襪子,道,“說是你在這裏跟著我學女紅打擾我了,特意過來道謝的。”


    集螢冷哼了一聲,丟下了手中的針線,道:“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個樣子。好像隻有她對你池舅舅忠心耿耿的,別人都是有二心似的。”


    周少瑾仔細一想,還真別說,南屏和集螢還真是兩種不同的人,或者這也是她們之間有矛盾的主要原因。


    她縫起了一隻襪子,見集螢還在那裏發著呆,不由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順手?”


    “哦!”集螢回過神來,道,“沒哪裏不順手的,就是不太習慣。”說著,拿起針線,照著周少瑾剛剛教的,慢慢地縫著兩塊零頭布。


    周少瑾笑了笑,很快就把另一隻襪子縫好了。


    她拿起來仔細地看了看,滿意地笑了笑。


    集螢湊了過來,道:“真看不出來,就這小小的一點改變,這襪子看上去去好看多了。”她又道,“你很喜歡做女紅吧?我爹說,隻有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才可能把這件事做好。”


    周少瑾有些意外,笑道:“你爹還挺有見識的。”


    “那是!”集螢頗有些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脊背,道,“我父親年輕的時候走過很多地方,還曾出海找過蓬萊仙島。不過沒找到……”她說著,淡淡地笑了起來,俏皮得像個小姑娘,哪裏還有一點倨冷的模樣。


    周少瑾也笑了起來,對集螢的出身就更好奇了。


    她把襪子放在了一旁,道:“你先練著,等差不多的時候,我告訴你怎麽走這十字針。”


    集螢道:“我這最基本的平針還沒有學會呢!”


    周少瑾笑道:“什麽東西看似最簡單,實際要做好卻是最難的。你以為我們為什麽要選用十字針給池舅舅縫襪子啊?是因為這十字針有個牽牽扯扯的也不大看得出來,正好合適你這樣的。”


    “是嗎?”集螢有些不信相,卻也沒有反駁,低下頭去繼續練習縫紉。


    周少瑾拿了沒做完的額帕出來繡花。


    集螢問她:“這是給郭老太太的嗎?我瞧著好像是寶相花……可別人都用大紅大綠寶藍,你怎麽用丁香色黃藤色鴉青色啊?”


    “顏色也要適合人的年紀。”周少瑾笑道,“你看郭老夫人的樣子,繡個大紅大綠寶藍色的額帕,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集螢笑了起來,神色間少了幾分冷豔,多了幾分溫柔。


    周少瑾就問她:“怎麽沒見鳴鶴姑娘?”她把上次去針線房遇到鳴鶴的事說了,並道,“我去了小山叢桂院兩三次都沒有遇到她。”


    集螢道:“她快要做新娘子了,所以這些日子躲在屋子裏做針線呢!”


    周少瑾非常的吃驚,道:“鳴鶴要嫁人了嗎?怎麽沒有聽寒碧山房裏的人說起?她嫁的是什麽人?在哪裏當差?”


    “她是小山叢桂院的丫鬟,要嫁人自有你池舅舅做主,嚷得大家都知道幹什麽?”集螢道,“你池舅舅把她許配給了湖州一個姓沈的捕快,那姓沈的世代都是捕快,家裏還略有些資產,應該還不錯吧?我沒見過。”她接著抱怨道,“要不是連鳴鶴也沒有空,我也不至於這麽狼狽了!”


    周少瑾流汗。


    鳴鶴的丈夫,集螢要見著幹什麽?


    她總覺得和集螢接觸越多,就越覺得集螢說話行事都有點古怪。


    可池舅舅竟然把鳴鶴嫁給一個捕快……也夠奇怪的了!


    兩人又說了些家長裏短的,有的時候周少瑾隻問了一句,集螢卻呼啦啦地說了一大通,有時候周少瑾問了半天,集螢一句話就把她給打發了,可不管是誰的話長誰的話短,幾番下來,周少瑾覺得和集螢相處起來沒有什麽負擔,對集螢的的印象也越來越好。


    集螢的脾氣卻越來越不好,她丟下手中的碎布,道:“我要歇會!”


    周少瑾抿了嘴笑,讓施香去給她重新沏了杯茶進來,溫聲地道:“那你喝口茶吧!”


    集螢冷冷地“嗯”了一聲。


    周少瑾繼續繡自己的額帕。


    集螢道:“你再縫幾針給我看看吧!”


    周少瑾放下了手中的額帕,拿起裁好的布料,很快就把腳底縫好了,隻要把襪筒縫上去就又是一雙襪子了,略一猶豫,把襪筒也給縫上去了,然後遞給集螢道:“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集螢說著,拿起另一隻襪子的布料就要開始縫紉。


    周少瑾忙攔了她,道:“你重新再縫一隻——就是習慣一樣,縫紉時的鬆緊也不一樣,另外一隻……還是我縫好了。”


    集螢點頭,沒有和她客氣,重新拿了雙襪子開始縫紉。


    周少瑾把另一隻襪子縫好了。


    集螢才開了個頭,而且針腳歪歪扭扭的,非常的醜,但針法的先後順序卻沒有出錯。


    周少瑾鼓勵她:“還不錯!你繼續努力,過幾天就可以做一雙頂數了。”


    集螢看著自己手中的針線,滿意地點了點頭,很自信地道:“我也這麽覺得。”


    周少瑾不禁莞爾。


    集螢就站起身來:“天色不早了,你下午還要去寒碧山房抄經書,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打擾你。”說完,她揚了揚手中的襪子,“這個我先帶回去,晚上好好地練練,爭取快點上手。”


    周少瑾笑盈盈地頷首,送了集螢出門。


    中午,她和姐姐正陪著關老太太用午膳,二房那邊來報信,說識大奶奶鄭氏生了個兒子,六斤六兩,母子平安。


    前世不是吃螃蟹的時候生的嗎?今生怎麽提前了些日子?


    周少瑾在心裏嘀咕著。


    關老太太卻極歡喜,不停地說“好”,吩咐沔大太太用過午膳就去看望識大奶奶:“……我們程家的子嗣向來單薄,你們這輩裏,隻有你和洪大奶奶兩胎都是兒子。如今識大奶奶算是開了個好頭,以後程家肯定會人丁興旺的。”


    沔大太太笑著應“是”,要帶了周氏姐妹過去看新生的小毛頭。


    周少瑾覺得二房和三房都很偽善,不想和他們多接觸,委婉拒絕了,去了寒碧山房。


    周初瑾卻很想去看看,跟著沔大太太去了二房。


    周少瑾一路上遇到的幾個仆婦都喜出望外的,有兩個還悄聲地議論著這次二房的二少爺做滿月的時候二房會怎麽打賞她們,遠遠的都能感覺到她們的喜悅。隻是時間久遠,她也想不起鄭氏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二房都打賞了那些仆婦什麽了。可等到她到寒碧山房,院子裏地靜悄悄的,沒有人一個談論鄭氏生子的事,眾人神色平靜,該幹什麽依舊在幹什麽,遇到周少瑾也隻是像往常那樣點頭微笑,好像不知道鄭氏生子的事。


    沒想到長房和二房的關係已經到了這麽緊張的地步,就連麵子上的事也不願意掩飾了。


    不過這樣也好,池舅舅就不會上二房老祖宗的當了。


    周少瑾笑著進了佛堂,淨了手,開始抄經書。


    可她沒抄兩頁,小檀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道:“二表小姐,簫小姐,哦,是二姑奶奶,生了個兒子,袁家來報喜了,人還在跟袁夫人說話,已經有人跑來給老夫人報信了。”


    啊?!


    兩家竟然同一天得了喜訊。


    周少瑾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外麵已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檀忙跑了出去,又很快地折了過來,道:“二表小姐,夫人過來了。”


    周少瑾朝著她笑了笑。


    不管是誰家生了兒子,都與她關係不大。大不了等會去向郭老夫人辭行的時候道一聲恭喜,等到長房派人去給簫表姐的兒子送滿月禮的時候把存在箱底的小孩子衣物拿一套出來作賀禮……


    她蘸了墨,繼續抄經文。


    但沒等她向郭老夫人辭行,長房這邊就熱鬧起來。


    袁氏給長房所有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們都打賞五兩銀子,有等級的丫鬟按照三至一兩不等,尋常丫鬟小廝婆子各五百文。其他房頭隻要是來道賀的仆婦,每個四百文。


    沒多久,二房那邊傳來消息,打賞比照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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