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山奇道:“您又不出仕,要個四品的缺做什麽?”


    程池略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太師椅的椅背上,道:“淮安的主薄相誌永這些年來幫了我們不少忙,我要走了,這些人卻不能不安排。淮安向來複雜,前有漕運總督府、兩淮鹽運司,後有淮安知府、淮安縣令,我尋思著是不是把他調到淞江或是湖州去,好歹是主政一方的大員,不用被人製肘。”


    這如交待後事般的話讓懷山很是難過,他微微點頭,道:“四爺考慮的周到。相誌永在淮安主薄的位置上也呆了快十年了,是時候挪個地方了。”


    程池點頭,道:“主要是他和我們的關係走得太近,我走後,隻怕他的日子不好過。但浙江道有宋先明,看在我的麵子上,隻要相誌永不犯事,他怎麽也能保他平安,等再過幾年,事情淡了,也就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懷山默然。


    程池笑道:“對了,程嘉善既然不回來過年,以我母親的性子,肯定會讓袁氏也去京城和他們父子團圓,今年過年母親會很冷清的,你去跟寒碧山房的人說一聲,就說今年我會和母親一起守歲。你們準備些煙花爆竹……母親喜歡放爆竹。我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會買很多的爆竹回來,說是給我玩,實際上是想討了母親高興……”


    他說著,漸漸陷入回憶,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黯然起來。


    ※


    畹香居裏,周少瑾驚訝地望著施香,道:“你說什麽?李長貴回來了!”


    李長貴是周鎮的隨從。


    “嗯!”施香道,“說是老爺接到小姐的信,氣瘋了,連夜就讓李長貴趕回來。太太聽說李長貴回來,尋思著要過年了,就派了貼身的李嬤嬤過來給兩位小姐請安。”


    周少瑾皺眉,道:“算算日子,太太應該快生了吧?這個時候,派李嬤嬤過來幹什麽?隨便派個嬤嬤過來就行了。這不是瞎折騰嗎?”


    施香沒有作聲,心裏卻想,怕是新太太得了消息,知道兩位小姐把蘭汀給折了進去,心裏高興,派了體己的媽媽過來給兩位小姐道謝的。


    說是道謝,隻怕這話還不能這麽說。


    不知道那李嬤嬤見了兩位小姐會說些什麽?


    她問周少瑾:“大小姐正和李長貴在說話,李嬤嬤就等門外,您看……”


    “那就讓她進來吧!”周少瑾道,尋思著自己也應該幫姐姐分擔些瑣事了,而且她很想知道父親現在怎樣了。


    施香應聲而去,很快領了李嬤嬤進來。


    或者是日夜兼程的緣故,穿著鸚哥綠的李嬤嬤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進門就給周少瑾磕頭。


    周少瑾頗為意外。


    雖說是來給她們姐妹問安,可李嬤嬤是服侍李氏的人,李氏是她們的繼母,李嬤嬤跟著水漲船高,對她們姐妹恭敬是應該的,可也這太恭敬了!


    她吩咐施香端個小杌子進來。


    李嬤嬤低眉順目的,連聲稱不敢,道:“我來的時候太太囑咐了的,在兩位小姐麵前切不可失了尊卑。”


    周少瑾也不勉強,先問了李氏,知道她一切都順利,然後問起了周鎮:“……父親可好?”


    “出了這樣大的事,老爺怎麽可能好!”李嬤嬤抹著眼睛,“吃不下喝不下睡不著的,不過一夜的功夫,人看著就瘦了一大圈了,那麽好的一個人,就是見到我們這些仆婦也是和顏悅色的,現在卻是一點點小事就暴跳如雷,我們也不知道錯在了哪裏,從前都是這樣,突然就變得怎麽做都不對了……太太說,老爺是心裏不痛快,窩著火呢!把這火放泄出來了就好了。可太太到底擔心老爺,身懷大肚身,眼看著要生了,還每天都親自在茶房裏候著,就怕老爺要茶要水……太太琢磨著兩位小姐隻怕心裏也不好受,還惦記著老爺,特意讓我跟著李長貴一起回來了,說是兩位小姐若是有什麽話問,我回來也有個答應的人。”


    李氏考慮的的確周到。


    周少瑾歎了口氣,問:“李長貴什麽時候走?”


    李嬤嬤咬著牙道:“他要等蘭汀和欣蘭那兩個賤婢判了再走,我卻今天晚上就要趕回去——太太要生了,我不敢多耽擱。”


    周少瑾點頭,道:“父親那裏,還請太太多多照顧。太太那裏,你就多費心了。”


    “這本是老奴的份內事,不敢當二小姐吩咐。”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嬤嬤就從衣袖裏掏出了兩個荷包,一個大紅色,一個寶藍色,都繡著纏枝花紋:“走得急,太太也沒來得及給兩位小姐置辦些什麽。隻拿了兩個荷包讓我帶給兩位小姐,說隻當是提前給了壓歲錢的。”


    周少瑾讓施香收了。


    周初瑾過來了。


    她神色有些冷峻,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知道她隻是過來給她們姐妹請安的,賞了桌飯菜,賞了她十兩銀子,由持香陪著去了後院用膳。


    周少瑾忙坐到了姐姐身邊,道:“李長貴怎麽說?”


    周初瑾卻答非所問地道:“集螢應該不是世仆吧?你可知道她老家是什麽地方?都有些什麽人?”


    “怎麽了?”周少瑾愣住,“你怎麽突然問起集螢來?”


    周初瑾道:“李長貴是從衙門的監獄過來的。問我們姐妹怎麽知道監獄裏還有獄頭這件事?問是不是沔大舅舅的意思?還說,父親讓他過來,也是辦這件事的。沒想到我們姐妹和父親想到了一塊。還讚我這是老成的辦法,隻有那些積年的老吏才知道。”


    雖然她有什麽事都會告訴姐姐,可這事關集螢,沒有集螢的同意,她卻不能告訴姐姐。但瞞著姐姐她也做不到。


    周少瑾想了想,道:“我得問過集螢之後才能告訴你她家裏的事。”


    想必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但集螢對妹妹的好卻是真心誠意的。


    “那就算了。”周初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別人給我們出了個好主意,我……們反而刨根問底地查別人家的家世,想想就讓人心寒。以後有機會,我親自問她好了。”


    這樣也好。


    周少瑾道:“那李長貴還說了些什麽?”


    “父親讓他和沔大舅舅商量,看能不能讓欣蘭和蘭汀秋後再處斬。”周初瑾有些不滿地道,“那豈不是讓兩人又多活一年?”


    如今已是冬季,秋後再斬,就隻能等到明天的秋天了。


    周少瑾見姐姐不高興,猜測道:“是不是因為她們倆個在牢裏這樣等死,比立刻就審了她們日子更難熬?”


    “我也這麽想。”周初瑾道,“所以挺感謝集螢的。要不是她,我們哪裏知道還有這種事?”


    周少瑾道:“我們家又沒有作奸犯科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了!”


    說著,她心裏一跳。


    難道集螢家有作奸犯科的人?


    可就算是這樣,集螢待她那麽好,她也不應該疏遠或是害怕集螢才是。


    周少瑾長長地透了口氣。


    周初瑾就問起程詣的事來:“……我剛聽說。詣表弟這次算是鐵了心了,不管大舅母是打罵哭泣還是威脅利誘,他都不為所動。吃了大舅舅兩個耳光也不開口認錯,外祖母還為此哭了一場。你要不要去跟集螢說一聲,這種事,通常都是做丫鬟的吃虧。要是她能求了池舅舅出麵,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少瑾聽著膽戰心驚。


    她知道程詣在鬧騰,但因是她告的密,雖說她認為自己沒有錯,可程詣臨走時那麽一通叫嚷,還是讓她心裏有些發虛,也就沒去打聽他鬧得怎樣了。


    不曾想程詣居然鬧得這麽厲害!


    前世,她是官宦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出了那種事尚且被人指責,何況婢女出身的集螢?


    周少瑾站起來就走:“我去跟集螢說一聲。”


    周初瑾叫住了她,道:“你先跟集螢說說,聽聽她的意思。如果集螢覺得應該告訴池舅舅,再告訴池舅舅不遲……我瞧著集螢不像池舅舅近身服侍的脾女,她又長得這樣,池舅舅對她有安排還好,若是沒有安排,以後最多也就嫁個管事的,哪裏就攔得住別人動心思。這件事,你可別亂摻和,知道了嗎?”


    周少瑾想了想才明白姐姐的意思。


    姐姐是說紅顏禍水吧!


    以集螢的相貌,若是池舅舅不收了她,也應該給她找戶能保得住她的好人家,不然還不如趁機跟了程詣。程詣雖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可為人卻純善,外祖母、大舅母也都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總算是有個依靠。


    但到底要怎樣選擇,還得聽集螢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她們沒辦法替她做決定。


    可不知道為什麽,周少瑾隱隱有種篤定。


    她覺得集螢絕對不會答應跟著程詣的。


    這不僅僅是年紀、見識、地位之間的差異,而是集螢絕對不會讓自己受這種委屈。


    “我知道了。”周少瑾頷首,急匆匆地去了小山叢桂院。


    集螢陰著張臉,正站在廡廊下發脾氣:“……這是皇宮大內還是六部衙門啊?搬個家也不找幾個人過來幫忙,就我們幾個人是,別說是十二月二十二了,就是正月初二,隻怕也搬不完。要是四爺心痛銀子,你去跟他說,我自己掏,成不?”


    ※


    謝謝天外仙仙的打賞。


    o(n_n)o


    但我這個星期都沒辦法為打賞加更了。我出書的那家台灣出版的編輯這個星期六到武漢來,我需要和對方見個麵,星期六那天沒辦法寫文,需要存兩章稿子。打賞的加更隻能推遲到下個星期了。


    還請大家多多見諒。


    今天隻有兩更,還是原定的時間。


    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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