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關老太太沉著臉嗬斥道,“小孩子家家的,說話就是不知道輕重。分出去單過,你以為是那麽簡單的事……”話說到這裏,關老太太突然張口結舌般地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些許的惶恐。


    沔大太太忙道:“娘,您這是怎麽了?”怕是周少瑾的話惹了老人家生氣,忙推了推周少瑾,“還不快給你外祖母賠個不是。”維護之意卻溢於言表,又勸著關老太太,“娘,您就別生氣了。您自己不也說了嗎?小孩子家家的,說話就是不知道輕重。等過兩年她大些了,也就好了。您就別生氣了,她也是無心的……”


    或者是因為不知道怎樣挽救程家時心底曾經閃現過這個念頭,所以周少瑾在情急之下就嚷了出來。


    她心中不免又羞又愧。


    五房本來就分了家,長房還能從自己的收益中拿出一部分錢支持四房,讓四房在勸老太爺去世之後還能維持家計,後來又提攜四房入股裕泰票號,四房的日子才好了起來,說起來,長房對四房已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現在程家要遭殃了,她卻勸四房離開程家……不同樣是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嗎?


    她忙向關老太太賠不是:“外祖母,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這麽想了……”


    周少瑾在心裏暗暗道:等她把程家會被抄家滅族的事告訴了長房,再說分家的事也不遲。


    關老太太卻像沒有聽到她們說什麽似的,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少瑾等人不由麵麵相覷。


    周氏姐妹就朝著沔大太太使了個眼色。


    沔大太太略一猶豫,輕聲道:“娘,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明白。”


    關老太太如大夢初醒,目光茫然地盯了沔大太太好一會,這才精神一振,麵色凝重看了屋裏的三個人一眼,沉聲道:“分家的事,你們不許再提。不僅不能提,想也不準想。當初你們的曾祖父去世的時候曾經問過我和你公公,說我們和長房、二房、三房已經出了五服,要是想分開單過,趁著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提出來,也不用我和你公公背過。若是貪圖大樹底下好乘涼,希望得到長房和二房的庇護,那以後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哪怕是滅家覆族,也不可做出背叛九如巷的事,也不可以後悔。須知你享受了家族的供給,就要為家族出力……現在看來,你們的曾祖父所說的,可能就是這筆收益了。恐怕這筆收益還來路不正,會引起家亂……”說到這裏,關老太太神色間流露出少有的慌亂,她吩咐沔大太太:“這件事你們誰也不許向別人透露一個字,這可是關係到九如巷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快去把大老爺叫進來,大老爺隻是覺得長房和二房之間的形勢有些奇怪,還不知道這樣的凶險!”


    沔大太太哪裏還坐得住,提了裙子就朝外走。


    周少瑾和周初瑾一個去扶了關老太太,一個去給關老太太重新沏了杯熱茶。


    關老太太喝了茶,順了口氣,這才道:“你們都是好孩子,這件事暫且別告訴你們的誥表哥和詣表哥,等我和你們的大舅舅商量出個章程來了再說。等會你們的大舅舅就要過來了,你們先回畹香居去吧!”隨後語氣微停,道,“你們父親那裏……若是你們想告訴他,記得不要寫信,派了體己的人過去傳話。”


    姐妹倆齊齊應“是”,出了嘉樹堂。


    周初瑾拉了周少瑾到甬道邊的香樟樹下說話。


    “你覺得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父親?”她心情矛盾,“告訴了父親,父親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可這畢竟是程家的事,父親怎麽好插手?如果不告訴父親,萬一四房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又怎麽對得外祖母、舅舅、舅母和兩位表兄弟。”


    周少瑾卻是心中一喜。


    她重生後念念不忘的就是讓程家逃過一劫,可她年幼位卑,幾位大老爺於她無疑於泰山五嶽,誰知道無意間她卻撬動了這塊基石。


    有了長輩們的參與,說不定她根本不用說出前世的事程家就能躲過這一劫呢!


    “當然要告訴父親。”她無比堅定地道,“父親畢竟是程家的女婿,程家要是出了事,父親就算是不被牽連隻怕以後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周初瑾何嚐不明白,可她不像周少瑾那樣知道後世發生的事,在做決斷的時候,特別是這種關係到家族利益和生死存亡的事,她怎麽都會有點猶豫彷徨。妹妹斬釘截鐵般的口氣極大的鼓舞了她,她吸了口氣,道:“我派馬富山去給父親送個口訊,看父親怎麽說,我們姐妹再做計較!”


    這樣最好不過。


    周初瑾匆匆叫了馬富山進府。


    關老太太那邊得了信,老大寬懷,悄聲對沔大太太道:“也不枉我掏心掏肺地養了她們姐妹一場。”


    沔大太太知道關老太太心裏不好受,笑著逗著關老太太:“我可早就把她們姐妹當我自己親生的一樣,誰知道您還分著彼此呢!”


    關老太太嗬嗬地笑,感慨道:“你們能這樣,就算長房和二房那邊出了什麽紕漏我覺得也不怕了——眾人齊心,其力斷金!”


    沔大太太不住地點頭。


    下午,周少瑾還是照常地去了寒碧山房抄經書,隻是她顯得要比平時沉默了很多。


    小檀悄聲問春晚:“二表小姐心情不好嗎?”


    春晚看了周少瑾一眼,低聲道:“或者是施香姐姐要出府了。二小姐八歲的時候施香姐姐就在二小姐身邊服侍了。”


    “難怪!”小檀應著,轉身告訴了碧玉,道,“施香姐姐要出府了,我們要不要送點東西給她做個念想?”


    周少瑾在寒碧山房抄了幾個月的經書,施香就過來服侍了幾個月,她性子又隨和,和碧玉、小檀相處得極好。


    “那是自然!”碧玉又去問了問翡翠、珍珠和瑪瑙。三個人都說應該送些東西。山房的其他人知道,也都決定湊個份子送施香件東西,這樣一來二去的,就驚動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笑道:“施香出府肯定是去嫁人的,碧玉,你幫我包二十兩銀子賞了施香,就說是我給她的體己錢。”


    碧玉笑著應了,連同她們湊份子給施香打的金耳環、銀錁子一起送給去了畹香居。


    施香感動不已。


    周少瑾少不得要帶著她去給郭老夫人磕頭。


    郭老夫人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能服侍你們小姐一場,能在寒碧山房進出,也算是有緣人了。”又吩咐她回去以後要孝敬父母,端正做人,不要丟了程家的臉雲雲。


    周少瑾在旁邊聽著卻心中一觸。


    她能重生,而且重生在十二歲和程輅的關係還沒有明朗之前,她和程家,不也是種緣分嗎?


    去追究誰對誰錯,實際上是根本沒有意義的。


    她隻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就對了。


    至於說結果,了不起她把這條命賠給程家。


    反正她前世也隻活了二十五歲。


    周少瑾陡然間釋懷。


    她笑盈盈地去找程池:“池舅舅,您還要我陪您下棋嗎?”


    程池懶懶躺在上房廡廊下的醉翁椅裏,正望著天空發著呆。


    聞言笑道:“今天不用了。過兩天再過來陪我下棋吧!”接著他問,“你這幾天還跟著沈大娘學下棋嗎?有沒有進步?”


    周少瑾窘然地笑了笑,道:“沈大娘說,我可以開始看棋譜了。”


    程池道:“那你學得還挺快!下次我們就下圍棋吧?”


    周少瑾嘿嘿笑,道:“我們還是下五子棋吧!圍棋我還要再學學。”


    程池肅然地點了點頭。


    周少瑾溜走了。


    程池忍不住笑了起來。


    懷山低聲稟道:“四老爺,四房的大老爺,在查我們和二房、三房的產業。”


    “那他查到了些什麽?”程池淡淡地道。


    “沒有。”懷山有些擔心,“畢竟是自己人,隻怕比旁人要知道的多。”


    “知道就知道。”程池不以為然地道,“你放出風去,若是他們想分開住,裕泰的股份可以隨意買賣。”


    懷山愕然,道:“那豈不是便宜了二房?”


    程池冷笑:“他這些日子不是到處在找人也想辦一家票號嗎?正好,我給他這個機會!”


    懷山眼睛轉了轉,明白過來。


    二房本身沒有多少產業,銀子都存在了永福盛,就那點日常用的開銷,二房就是嚼用幾代人也用不完,想讓二房把銀子拿出來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二房做生意,隻有做生意,才會有大宗的虧損。而一旦二房出現大宗的虧損,以二房現在無人能支應門庭的情況下,二房肯定會慌張,一慌張,就容易出錯,一出錯,就容易被抓住把柄……簡直就是個惡性循環。


    他不由露出一個笑容,道:“四爺,您這個主意好。”


    程池嗤笑,道:“你放心,程敘沒有那麽傻。”


    懷山訕笑。


    誰知道程池話鋒一轉,道:“不過,程敘雖然不傻,可他也經不起其他人的犯傻。好在是這些銀子也沒有便宜別人。”


    是啊,若是四房、五房都變賣手中的股份,肯定可以狠狠地敲二房一大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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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們,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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