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涇聽著,就不由皺了皺眉頭。


    程池沒等他說話,已笑道:“大哥,你和大嫂是來接娘的吧?馬上朝廷要封印了,你這幾天肯定很忙。我也不耽擱你了——我昨天才回來,原想今天去你那裏一趟的,又怕你忙,準備過幾送母親去杏林胡同的時候再和大哥碰個頭的,沒想到大哥你先來了?今天我要去宋閣老那裏……我還是先陪你去見了娘再說吧?”


    程涇沒有推辭。


    一行人往汀香院去。


    路上,程涇問程池:“宋閣老邀了你幾時?去晚了不好。見過娘之後你就先過去吧!等年夜飯的時候我們再細談。”


    程池點頭。


    程涇又道:“知道宋閣老找你有什麽事嗎?”


    “應該是為楊大人的事。”程池猜測,“這次之所以民變,是因為河道總督府苛扣民工嚼用,凍死了人,有人懷疑是楊大人貪墨。”


    程涇冷笑,道:“若不是貪墨,怎麽會到了死人的地步。子川,我們雖然要做官,可做官也要有良心。這個時候,你可別因為他和宋景然的關係就稀裏糊塗地為那楊壽山背書。”


    “我知道!”程池自嘲地笑道,“我現在也就是個七品的禦史,就算我想為楊壽山背書也沒有那資格啊!”


    程涇也笑了起來,道:“你從小就聰明,有事自己看著辦。也別怪我囉嗦,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剛入官場,沒有看清楚形勢,被人當槍使。”


    兄弟倆說著話,轉眼就到了汀香院。


    汀香院服侍的已得了消息,呂嬤嬤在門口迎接。


    程涇喊了一聲“嬤嬤”,算是和呂嬤嬤打了招呼。


    呂嬤嬤激動得不得了,小跑著幫程涇撩了簾了。


    程涇進屋,由珍珠領著去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正在等他們。


    程涇和袁氏恭敬地行了大禮。


    程池攙了程涇。


    周少瑾猶豫了片刻,去扶了袁氏。


    兩人在一前一後地站在了郭老夫人麵前,程涇這才開口,說快過年了,程池也回來了,請郭老夫人回杏林胡同過年,也請程池和周少瑾年三十的中午過去吃團年飯。


    郭老夫人在程池回來的時候就已做好了去杏林胡同的準備,既然大兒子來請,也就不矯情,決定明天在朝陽門這邊用了午膳過去。


    程涇勸了良久,才讓郭老夫人改變主意,定了明天用了早膳啟程。


    他神色一鬆,說起話來也就更隨意了:“娘,我們已經把後院的正房收拾出來了,您就住在那裏好了。二弟還怕您不習慣,弄了條京巴狗回來,雪白雪白的,就像我們小時候您養的那條一樣。”


    郭老夫人聽著有些意外。


    她嫁進程家的時候,還是孫媳婦。來了京城,就住在後院的正房裏。後來程勳雖然由大爺變成了老爺、老太爺,她卻懶得搬了,依舊住在後院的正房裏。


    郭老夫人的麵色不由溫和起來,笑道:“你們把後院的正房收拾出來了,二郎一家住在哪裏?”


    程涇笑道:“他們已經看好宅子,這大過年的,總不能這個時候就搬吧?就先在東廂房擠幾天,等過了年,選個好日子就會搬到這邊的四條胡同了。”


    今年剛剛分宗,肯定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郭老夫人不再說什麽,而程池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辭,留了周少瑾招待程涇夫妻。


    程涇請了一天的假,一直陪著郭老夫人,說著他們兄弟小時候的事,也說著他少年時郭老夫人對她的教導。等到用午膳的時候,周少瑾就發現郭老夫人對程涇夫妻已是和顏悅色,非常的親昵了。


    可能是因為做母親的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生兒子的氣吧?


    周少瑾笑著,吩咐丫鬟們把午膳擺在了宴息室,讓郭老夫人母子用了膳之後可以繼續說說話。


    袁氏過來幫忙。


    周少瑾笑著向她道謝,卻沒有攔著她。


    袁氏一愣。


    她比周少瑾年長二十幾歲,論年紀可以做周少瑾的母親了,她說幫忙,也不過是句客氣話,沒有想到周少瑾一點不客氣,竟然真的讓她幫忙。


    周少瑾卻當沒有看見。


    前世她恨袁氏兩麵三刀,說的是一套做得是一套。今生她可不想再吃這虧了。袁氏要幫忙,那就幫忙好了,她何必和袁氏客氣!


    讓她既然說了客氣話又做了好人。


    她借故去了廚房,把袁氏一個人丟在了宴息室。


    等到她在廚房裏待一會兒,尋思著郭老夫人和程涇應該已經上了桌,這才去了正房。


    袁氏正和坐在桌邊的郭老夫人和程涇說話:“……三弟妹年紀還小,有想不到的也是自然。”


    一副她幫了周少瑾大忙似的。


    周少瑾也不辯解,笑著把從廚房端過來的涼拌小黃瓜放在了桌上,笑道:“娘,您嚐嚐,新上市的,廚房的婆子一大早就守在貨棧裏才搶到的。”


    大冬天的,能吃上脆生生的黃瓜,誰還會去仔細地思量袁氏說的話。


    程涇夾了一筷子給郭老夫人,讚著周少瑾道:“弟妹,多謝了!”


    周少瑾笑笑沒有說話。


    程涇吩咐袁氏:“過年的時候我們家也買點,除了給娘嚐個鮮,初二阿箏和阿簫也會回來,也給兩個姑爺添個菜。”


    袁氏應下,心裏卻有些不高興。


    這黃瓜隻怕是比黃金還貴。


    程池素來會賺錢,這周少瑾花起程池的錢來倒大方,這種東西也舍得買。


    可這種既討好了程涇又討好了郭老夫人的事她就說也沒地方說去。


    訕訕然地應了“是”,袁氏低頭吃飯。


    程涇讚了周少瑾的多味乳鴿、龍井蝦仁、鬆鼠魚做得好:“地地道道地杭幫菜。”


    周少瑾笑道:“大伯若是喜歡,我等會讓他們用桶裝幾條黃魚給大嫂帶回去。”


    杏林胡同又不差這幾條魚。


    袁氏忙道:“不用了……”


    程涇卻道:“那就多謝了……”


    夫妻倆異口同聲,說出來的話卻截然不同。


    程涇就皺了皺眉。


    杏林胡同雖然不差這幾條魚,可四弟妹卻是好心,他們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他瞥了袁氏一眼,壓著袁氏道:“我們就是怕太麻煩了。”


    女人知道女人的事。


    袁氏大概覺得這是“嗟來之食”吧?


    周少瑾笑道:“不麻煩,不麻煩。相公不吃魚,娘走了,這魚放在我們這裏也是浪費。不如讓大哥和大嫂拿回去算個菜。”


    程涇笑道:“那就多謝了!”


    周少瑾笑了笑,吩咐人去裝魚。


    郭老夫人和程涇移到炕上喝茶繼續說著家長裏短。


    袁氏在一旁聽著,服侍茶水。


    很快,一個下午過去了,程池並沒有回來。


    郭老夫人道:“怕是在宋閣老那裏耽擱了,我們不用等他,先用晚膳,讓少瑾給他留點菜就是了,你難得請一天假,明天一大早還要上朝,早點吃了早點回去歇了。”


    程涇恭聲應是。


    周少瑾惦記著程池,有些心不在焉。


    就算是有什麽事,今天家裏有客人,他也應該想辦法早點回來才是。


    送走了程涇夫妻,周少瑾開始幫著郭老夫人收拾行李。


    “那個花觚不帶過去,”郭老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前看著周少瑾指使著婆子裝箱籠,“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開了春,到時候用來插迎春花最好。帶過去了還要帶回來,就放那裏好了。”


    周少瑾笑盈盈地應著“是”,有小丫鬟進來稟道:“諾大奶奶過來了,說是做了些年夜菜,拿過來請老夫人嚐嚐,算是他們做小輩的孝順。”


    程汶得了程池的話,興致勃勃地準備開茶葉鋪子,很快就帶著程諾和吳寶璋搬去西直門那邊一個租來的小院。原本吳寶璋還準備幫著程汶收拾好了宅子就和程諾回去的,不曾想程汶見京城的人工高,索性留了程諾和吳寶璋幫忙,一個當夥計,幫守鋪子,一個主持中饋,帶了四、五個丫鬟婆子管著內宅的事務。


    程池走得急,也沒有過去看一眼。


    程汶卻一直盯著程池。


    見朝陽門這邊有了動靜,忙派了吳寶璋過來,並吩咐她:“務必請了老夫人和子川夫妻初四的時候過來串門。我有要緊事和他商量。”


    吳寶璋這才硬著頭皮過來給郭老夫人請安。


    郭老夫人謝了程汶的好意,道:“這件事還要等你池四叔回來了和他商量,若是那天沒有其他的什麽安排,我們就去打擾你們。”


    “老夫人說得哪裏話!您若是能去,那可是蓬蓽生輝!”吳寶璋說了幾句客氣話,起身告辭。


    周少瑾送了她出門。


    吳寶璋見黃昏的餘輝裏她耳間墜著的南珠光華瑩潤,不由笑道:“少瑾,沒有想到你最後會嫁了池四叔,你還記不記得潘清,我們還以為你會嫁給程許呢?”


    周少瑾笑道:“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嫁給程諾,我還以為你會嫁給程輅呢!”


    吳寶璋臉色微變。


    周少瑾笑道:“說起來程輅也挺可憐的!功名丟了,家也沒了,如今不知道流落在了那裏,哪天回來了,恐怕還得靠我們這些親戚救濟!”


    吳寶璋想到程輅的性子,生死關頭,連自己的母親都能丟下不管,向她借的幾兩銀子隻怕在他心裏也不是個什麽事。


    她的笑容都變得勉強起來,笑著:“看你說的,程輅也算是有心氣的人,怎麽要我們這些親戚救濟呢!”


    “什麽事都不要把話說滿了。”周少瑾繼續惡心她,道,“我們走著瞧好了!”


    ※


    親們,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加更依舊定在十二點左右。


    ps: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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