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凝正等著施珠問她了。


    她很不喜歡王晞,現在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


    除了太夫人太喜歡王晞,令她妒忌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因為王晞和她同齡,來京城是為了說門好親事,而她覺得王晞的出現,會占用永城侯府在婚姻上的資源,會讓她減少嫁個好人家的機會。


    她擔心的事果然就發生了。


    在雲居寺,襄陽侯太夫人就很喜歡王晞。


    但她更知道,不管是她母親也好,祖母也好,都是靠著娘家兄弟才能在侯府裏站穩腳跟的,所以她母親非常看重娘家的侄子侄女,也就是潘氏兄妹;她的祖母更看重施家的孩子。


    她對付不了王晞,但施珠可以。


    “說是我那個失蹤了的二姑母的女兒,”常凝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一副“誰知道是真是假”的樣子,不以為意地道,“雖說沒有個準信,我娘私底下卻是這樣叮囑我的……”


    她把王晞怎麽進府,她母親怎麽告誡她,太夫人是如何看重王晞,襄陽侯府太夫人又是怎麽喜歡王晞的,包括王晞出了八千兩銀子重新修繕了柳蔭園的事,有些說的誇大,有些說的輕描淡寫,全都告訴了施珠,並在最後道:“那園子我也去看過了,果真是大變樣,比從前不知道強了多少。等到她搬過去,你應該就會搬去晴雪園了。到時候我也和你一道做伴吧?你覺得怎麽樣?”


    施珠個性是很強的,家裏的嫂嫂都念著她是小姑子,忍個幾年她也就嫁出去了,還能討好婆婆,不僅容忍她的壞脾氣,還捧著她,她長這麽大,除在陳珞那裏吃過虧,還沒有人敢真正擺臉色給她看,包括富陽公主。


    她聞言不由得冷笑,瞥了常凝一眼,道:“你也不用拿我當槍使,王晞怎樣,不關我的事。至於說柳蔭園,就算我要去爭,也得我瞧得上眼才行。你既然打了我的旗號要和我做伴,就去把你慣用的東西搬過來吧,我這幾天都在趕路,感覺很累了,要去歇個午覺才行。我就不招呼你了。”


    常凝鬧了個大紅臉。


    可她不敢和施珠翻臉。


    不僅僅是因為她能利用施珠令王晞不痛快,而且也是因為她從小就惹不起施珠——她打翻了她胞姐的衣衫,她胞姐最多責罵她幾句,在她父母麵前告上一狀,施珠卻會騎在她身上打。


    她就曾被施珠打斷過胳膊。


    “那好,我先去隔壁了。”常凝看上去有些傷心地道,“施表姐,可能我說話有些不妥當,但我真心沒有利用你的意思。那王晞又不吃我們家的,又不喝我們家的,說不定她過年的時候就回蜀中去了。”


    說完,她轉身就出了施珠住的東廂房。


    施珠不以為然。


    單嬤嬤直搖頭,溫聲勸她:“你這性子,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委婉一些。她想幹什麽,你看的清楚,不去做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言語上刺她呢!於你有什麽好!”


    “我心裏痛快了!”施珠非常煩躁的樣子,“幹嘛非讓我住到姑祖母家?她們家亂七八糟的,我還不如回自己家呢!”


    單嬤嬤歎氣,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大人和夫人都不在京城,你出外行走,總得有個年長的女眷護著,住進永城侯府最好不過了。至少永城侯府的太夫人是個心地純良之人,不會有什麽壞心思,打什麽壞主意。”


    這次施珠就差點被她父親手下一個遊擊將軍的太太算計,嫁給她娘家侄兒。這也是為什麽施家壓著施珠回京城,務必要在今年定下婚姻大事的緣由之一。


    施珠知道單嬤嬤話裏有話。


    她被算計是真,她蠢也是真,她無話可說。


    “睡覺!”她一把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單嬤嬤沒有辦法,在床邊陪著坐了一會兒,悄悄地掀了被子,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知道她這是太累了,稍稍放下心來,叫了施珠貼身的丫鬟阿格進來,自己去督促丫鬟婆子布置廂房去了。


    *


    王晞午覺醒來不想起床。


    她覺得永城侯府越來越不好玩了。


    “白術!”她問值守的丫鬟,“我給祖母抄的佛經還剩多少?”


    白術擰了個溫熱的帕子給王晞擦臉,道,“還差兩卷,大約需要七個下午。”


    王晞給祖母抄的佛經從來不做假,全都是她親手抄的。用她的話來說,可以抄得不好,可以少抄,可以不抄,卻不能說話不算數,違背契約。


    “那就起來抄佛經好了!”她覺得自己終於找了件事做,還道,“等我把佛經抄好了,還得寫一封信回去,跟祖母說我要提前回去。這裏太沒意思了。我也不想在外麵租房子住。”


    現在她更不想搬去柳蔭園住了。


    她甚至先給祖母寫了封信,然後才開始抄佛經。


    白術知道她已經是非常的不耐煩了,陪王晞在書房裏混時間的時候,她抽空給王嬤嬤遞了個眼神,問王嬤嬤怎麽辦,要不要給大掌櫃那邊送個信。


    王嬤嬤覺得很有必要,和沒有當值的白果商量:“就怕大小姐臨時說走就走,得讓大掌櫃那邊有個準備。大老爺和大爺那邊也要提前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大老爺和大爺擔心。”


    白果和幾個丫鬟就把王晞這幾天沒怎麽用的東西重新歸了箱籠,王嬤嬤則吩咐王喜去給大掌櫃傳話。


    誰知道到了晚膳的時候,王喜滿頭大汗來找王嬤嬤:“濟民堂的馮大夫被南城兵馬司指揮使金大人給請了去,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人還沒有回來。小馮大夫急得不得了,正在和大掌櫃商量辦法。大掌櫃已經讓人去準備禮品了,說要是馮大夫今天晚上還不回來,他明天會去謝府拜訪。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應該不應該跟大小姐說一聲。”


    濟民堂是馮大夫藥鋪的名稱。


    他們王家現在做生意的背後靠山是同為蜀中人的戶部尚書、保和殿大學士謝時。


    盡管如此,王家在京城的大掌櫃等閑不會去謝府拜訪。


    王嬤嬤一下子心跳都停了幾息。


    她捂著胸口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問兒子:“知道那位金大人是什麽來頭嗎?”


    南城兵馬司指揮使不過正六品,在京城甚至算不上個官。可架不住京城藏龍臥虎,凡親王妃、郡王妃父親沒有官身的,親王、郡王沒事幹的,都或賜指揮使,或賜副指揮使,不管事。


    所以京城最不好惹的就包括這些指揮使,副指揮使。


    這位金大人能逼得大掌櫃去找謝家,隻怕事情沒那麽簡單。


    王嬤嬤又想到前些日子聽白果她們說過,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和二皇子也曾去找過馮大夫。


    這都叫什麽事啊!


    王家的人沒少找馮大夫看過病,救過命。


    王喜忙道:“說是寶慶長公主從前的小叔子。”


    王嬤嬤愣住,道:“難道寶慶長公主還和前頭的那家人有來往不成?”


    “那倒沒有什麽來往。”王喜低聲道,“寶慶長公主前頭那家,聽說是為了救皇上死的,那時候那家還有兩個沒有成年的兒子。後來寶慶長公主再醮,總得把人家給安排好了。這位金大人,就是那家的次子,有個世襲的指揮使在身上,還在南城兵馬司當差。”


    “不會是在為陳家二公子做事吧?”王嬤嬤喃喃地道,猛地站了起來,“不行,這件事得跟大小姐說一聲。”就怕這事與陳珞有關係,牽扯到大小姐身上就麻煩了。


    她對兒子道:“你在這裏等我。大小姐去了太夫人那裏,我想個法子給大小姐遞個信,讓她早點回來。”


    不然以太夫人那性子,隻怕會把人都留在玉春堂說上半宿話。


    王喜應諾,匆匆用了晚膳,幫著算了算修繕柳蔭園的賬目,王晞才趕了回來。


    “怎麽一回事?你仔細跟我說說。”她神色凝重,“我已經讓白果去打點了,我們在宵禁之前趕到濟民堂。”


    王喜應聲,一麵把自己聽到的細細地說給王晞聽,一麵和王晞去了柳蔭園。


    那邊房舍還沒有完全修好,後麵的夾巷卻已經能走車了。


    她們到時,白果已經在等著了,身邊還停著一輛馬車。


    王嬤嬤扶著王晞上了馬車,叮囑白果:“你們看好門戶,別讓府裏人說三道四的。”


    白果點頭。


    王喜駕車,王嬤嬤和青綢、紅綢隨行,趕去了濟民堂。


    掌櫃的忙把王晞等人迎去後麵的書房。


    她們等了一會兒才等到馮高。


    “你怎麽來了?”他滿臉疲憊,看到王晞,又添了幾分擔憂,“我們這邊沒什麽事,要是有事,肯定會告訴你,請你幫忙的。你這樣跑出來,要是被巡邏的官兵發現了可怎麽辦?京城不同別處,宵禁巡邏的官兵全是天子近衛,我們在這方麵沒有相熟的可托的人,不太好打招呼。”


    王晞突然發現,王家在京城的路子還是太單薄了。


    如果是在蜀中,根本不可能擔心這些事。


    她心裏隱隱有個想法,又一閃而過,被對馮大夫的擔心給掩蓋住了。


    “姓金的那邊還沒有消息嗎?”她連珠炮似的問,“當時是以什麽名義請馮爺爺過去的?打聽到他們家是誰病了嗎?有沒有出來抓藥?沒在我們家藥鋪抓藥嗎?打聽到藥方了嗎?”


    知道藥方,就知道是什麽病。


    他們才好對症下藥,知道明天怎麽和謝家的人說。


    “就是什麽都沒有,才讓人擔心。”馮高搖頭,“師傅進了金家就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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