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幾句話給陳珞留下了什麽印象。


    陳珞去叫了人買門釘肉餅和梨湯,兩人坐在葡萄架下又說了一會兒話。


    這次陳珞沒有再說家裏的事,王晞也沒有問,而是細細地說起了米娘子怎麽進府的事。


    按照陳珞的說法,他都打點好了,米娘子會被安排在外院掃地,米娘子不用靠近陳愚,隻需要幫陳珞打聽清楚每天都有些什麽人來見陳愚,或是陳愚都見了些什麽人就可以了。


    陳珞還道:“米娘子在做的事也不可能知道的那麽詳細,我父親這二十幾年鎮國公也不是白做的。她隻需要打聽到她能打聽到的就行,其他的事千萬不要勉強,免得打草驚蛇。”


    王晞點頭,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


    陳裕買了吃食回來。


    兩人就坐在葡萄架下用門釘肉餅和梨湯當了晚膳。


    王記的門釘肉餅果然名不虛傳,皮薄餡多,鹹香鮮美,再配上甜甜的梨湯,既解膩又開胃,單吃哪一樣都平常,合在一起卻非常的美味。


    王晞朝著陳珞豎起了大拇指,覺得陳珞也是個會吃的人。


    陳珞微微地笑,覺得王晞雖然出身富裕,看上去又猶如一朵富貴花,卻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能打發了。


    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有些話不知怎麽就說出了口:“我母親身邊的青姑非常擅長做一道叫做‘拆燴鰱魚頭’的菜,你要哪天有空,可以到我們家去做客,我讓青姑做給你吃!”


    說完,又覺得有些冒失,忙道:“你吃魚頭嗎?或者做芙蓉雞燕窩羹也可以。她也很擅長。”


    王晞頗為驚喜。


    她最喜歡的就是吃了,有人願意和她分享美食,她當然願意啊!


    “好啊,好啊!”那門釘肉餅送過來的時候還有點燙嘴,她歇了歇,這才道,“我幾乎什麽都吃。”她說完,想了想,加了一句,“貓啊狗啊的我不吃。蛇也不吃,還有什麽螞蟻、蠶甬什麽的,我都不吃。還有蚱蜢、竹蟲……”


    她這麽一說,說出一大堆來。聽得陳珞直皺眉,道:“誰給你吃這些東西了嗎?”


    王晞覺得還不是時候告訴陳珞他們家和苗寨、土司們關係的時候,因而含含糊糊地道:“曾經有人請我大哥吃全蟲宴,我很好奇,也跟著去了。我當時就嚇傻了,好幾天都沒有吃飯。”


    全蟲宴,陳珞聽說過卻沒有見過,想想就知道是什麽了。但王晞能去親眼見識一番,可見王晞的眼界還是很開闊的,至少比京中那些豪門出身的薄六之流要開闊。


    薄六隻知道繡花,打首飾做衣裳,王晞好歹也曾經見識過一些普通男子都不曾見識過的東西。


    他道:“那就說定了,哪天我沐休,我請你吃青姑做的拆燴鰱魚頭。”


    王晞不是沒有吃過,隻是做這道菜得四、五斤重的鰱魚頭。這是一道淮揚菜。京城河鮮不太多。要做這道菜,隻怕是要費一番周折。


    但她答應都答應了,幹脆一並多謝好了,她決定對自己再寬容一些,笑道:“要是能再順手做一道芙蓉雞燕窩羹就更好了。”


    陳珞聽著微愣,但旋即有些高興。


    他出身好,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大家幾乎都捧著他,養成了他不太善於揣摩別人用意的性子,他最怕和別人人情來往。


    有時候他明明是好心,別人卻誤解他的意思。反而是他的惡意,那樣的明顯,人人都知道。


    他有時候不免會覺得有些忿然。


    陳珞喜歡和王晞這樣行事做派的人打交道。


    有什麽話你直說,他能做到就做,做不到,說聲抱歉。沒有那麽多的虛禮。


    請客的人舒服,被請的人也滿意,皆大歡喜。


    何苦言不由衷的,弄得請客的人花了大力氣,被請的人還覺得很勉強,大家都不痛快,白忙一場。


    “那好。”陳珞道,“你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青姑擅長的兩道菜都是淮揚菜,王晞道:“青姑是不是蘇杭人?”


    陳珞點頭,道:“你怎麽知道的?”


    王晞說了自己的猜測,又點了兩道菜,一道是白袍蝦仁,一道是清炒茭白。


    這兩道菜,一道要用大青蝦,一道要用茭白,想要做得正宗,都得本地食材。


    陳珞不知道難處,回去就借了青姑要請客。


    青姑原本就嘀咕著不知道是誰能讓陳珞花這麽大的周折,等拿到菜單,更是嚇了一大跳,不要說那拆燴鰱魚頭了,就是這茭白,她都有好多年沒吃過了。要做這道菜,除了花大力氣把菜弄到京城之外,再就是茭白眼瞅著都快要下市了。


    不把請客的日期定下來,就算陳珞解決了運菜的難題,沒了菜,就是神仙也枉然。


    陳珞聽了青姑的回話,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王晞這是在調侃他呢?還是真的想吃?


    陳珞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一個答案,幹脆管她是調侃他還是真的想吃,他先備下再說,他全當不知道好了。


    他東奔西跑地準備東西且不說。


    王晞這邊回了永城侯府,天色已經有點晚了,富陽公主早已回宮,門口的大紅燈籠已經高高掛起,不時可見三三兩兩的丫鬟正在打掃客散後的庭院遊廊。


    她想著大家為了接待富陽公主都很累了,應該都歇下了,誰知道施嬤嬤正在垂花門那裏等著她,見到她就麵露喜色,上前曲膝行禮道:“我的大小姐,您可總算回來了,太夫人一直惦記著您呢?也不知道您去了慶雲侯府有沒有被怠慢?有沒有受委屈,連晚膳都比平時吃的少。


    “您快隨了我去太夫人那裏,太夫人見著您了,也能安安生生的歇下了。”


    那語氣,比平時還要熱情幾分,讓王晞不得不懷疑這是借了慶雲侯和皇後娘娘娘的光。


    畢竟她出門是打著為皇後娘娘辦事的名義。


    王晞笑著和施嬤嬤寒暄著,和她去了太夫人那裏。


    太夫人屋裏居然燈火通明,門口站著的小丫鬟都紅光滿麵,比平時精神。


    王晞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難道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好事?


    進了屋,侯夫人、二太太竟然都在,望向王晞的目光都顯得有些灼熱,讓王晞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戴錯了花,穿錯了衣裳。


    “哎呀,表小姐終於回來了。”侯夫人和二太太一起站了起來,相比侯夫人隻是望著她微笑,二太太殷勤多了,越過侯夫人上前拉了王晞的手,轉頭對太夫人道,“我就說您不用擔心,您看,表小姐這不是高高興興地回來了。”


    太夫人點頭,望著王晞神色欣慰,還帶著幾分重新審視她的歡喜。


    等太夫人開口說話,王晞才知道是為什麽。


    原來她在慶雲侯府的中途,薄明月派人來給她送了一堆吃的喝的玩的過來了。


    二夫人笑道:“是他身邊最得力的那個叫小四的小廝親自送過來的。”


    所以……她又是被薄六小姐臨時請了去,又是被薄明月送東西,她們以為薄家和她有點什麽事嗎?


    王晞滿頭霧水,不知道薄明月搞什麽鬼,可辯解的話卻不能不說,不然真讓永城侯府的人誤會了,把她和薄明月湊成一對就麻煩了。


    她忙道:“我明天派人去給薄公子回個禮。他們家也太講究了一些。宮裏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薄六小姐突然不用進宮了,我陪著薄六小姐說了半天繡花做衣飾的事,沒想到薄家還送了謝禮過來。”


    不曾想太夫人和侯夫人、二太太聽了熱情半點不褪,二太太更直言道:“薄家這樣禮待你是好事。你以後不妨和薄家兄妹多走動走動。說起來夏天轉眼就逝,每年到了秋狩的季節,皇上都會考校各府子弟的騎射。你的四表哥、五表哥和六表哥今年都會參加。


    “到時候若是薄家能照拂一、兩分,進金吾衛、羽林衛,甚至是騰驤衛都是有可能的。”


    敢情兩位夫人給她挖的坑在這裏等著她呢!


    王晞恍然。


    別說她和薄六小姐和薄明月都不熟了,就算是熟,她覺得她和他們也未必有這樣的交情。


    她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侯夫人頓時坐不住了。


    她有五個兒子,除了長子以後會繼承爵位有個穩妥的前程之外,其他四個兒子都高不成低不就。特別是最小的兩個兒子,若是說親的時候還沒有個正經的差事,又能說個什麽樣的人家?


    原本就因為沒有繼承權從家裏分不到什麽東西,要是妻族還不能幫襯一把,等到她的孫子輩,豈不就和那些蓬門小戶沒有什麽區別了?


    “表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吧?”侯夫人有些急切地開了口,“皇上剛登基的那幾年,還會親自主持秋狩,可最近七、八年,都是由慶雲侯幫著皇上主持秋狩騎射的評選。襄陽侯府的那個遠房的侄兒,按律根本沒有資格的,可去年還是通過薄家去了秋狩,還拿到了名次,進了羽林衛。”


    她說這話的時候十分氣憤。


    王晞卻很無語。


    如果事情真像侯夫人說的這樣簡單,那豈不是誰都可以走這個門子?


    而陳珞說過,慶雲侯府自從家裏又出了一個皇後之後,就變得非常低調了。以慶雲侯府的慎重,若真的做了什麽手腳,也不可能讓別人知道。


    至少不會讓永城侯府知道。


    誰又敢說這背後沒有什麽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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