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當著陳珞的麵,王晞能說嗎?


    不能!


    王晞望著陳珞眉眼飛揚的臉,深覺這樣的說法太讓人掃興,而陳珞,又有多少個這樣高興的時候呢?


    王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不說,還硬著頭皮,昧著良心,睜著眼,笑盈盈地說著瞎話:“好啊!那我們去爬山吧!”


    陳珞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


    明明一點都不想去爬山,圓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直轉,找了這樣那樣的借口,最後還是被自己以不動應萬變給牽了進來。


    那自以為歡快卻耷拉著的肩膀,像討要小魚幹沒得逞的貓咪,不僅有趣,還非常的可愛。


    不過,她以為自己要到爬到哪裏去?


    不會是那個紅色的涼亭吧?


    那裏離這裏可是十萬八千裏,走過去隻怕是天都黑了。


    以陳珞的性格,他肯定會好好和人解釋一番的。可此時,他不知道為什麽玩心大起,很想逗一逗王晞,看看她會怎麽辦。


    但他還是好心地砍了一根樹枝,給她削了個手杖遞給了她,道:“走吧!”


    王晞拿著那新削好的樹枝,求助地望了一眼青綢。


    她們這裏麵,隻有青綢的腳力最好,她若是能跑去給王嬤嬤報個信,王喜肯定能想辦法把後麵的事都安排好。


    青綢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上次因為她和紅綢說話說忘了形,讓劉眾差點傷了王晞,她們就再也不敢離開王晞左右了。


    青綢有點後悔沒有讓紅綢跟著。


    她拉了拉白果的衣袖。


    這件事隻能讓白果去了。


    雖說可能會慢一點,但總比大小姐有什麽事的時候她不在身邊的強。


    白果急得不得了。


    他們家小姐何曾受過這樣的罪。


    她朝著青綢微微點頭,上前笑著曲膝給王晞行了個禮,道:“大小姐,你們今天肯定不能回去用午膳了,我去跟王嬤嬤說一聲。”


    那有什麽用呢?


    王晞在心裏歎息。


    以白果的腳程,王喜趕過來,她的腳底肯定已經起了水泡了。


    她無精打采地點頭,跟在陳珞的身後上了山間的小路。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照在青翠的山巒間,露珠被蒸發掉,空氣燥動而又炙熱。


    不過一小段路,王晞已是汗流浹背。


    她用手擋了擋額間的陽光。


    欺霜賽雪的手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陳珞不動聲色地邊走邊捋了幾把草,三下兩下,就編了一個草環遞給了王晞:“給,擋擋太陽。”


    別以為這樣她就可以原諒他!


    王晞嘟著嘴戴在了頭上。


    陽光到底沒有剛才刺目了。


    王晞被悔恨淹沒。


    她就應該堅定不移地表示反對的。你看現在,她好不容易保養的皮膚暴曬在太陽底下,估計回去會變黑很多。還有這草叢中不時跳出來的不知名的小蟲,也不知道會不會咬人……


    說來說去,都是她太喜歡看陳珞的臉了。


    可陳珞要是再這樣作下去,她總有一天會抵抗住不受其影響的。


    等到那時候……


    王晞心中的小人叉腰長笑。


    看我怎麽收拾你!


    王晞想著,輕聲笑出聲來都沒有察覺。


    這小姑娘又在想什麽?


    一直小心觀察著王晞神色的陳珞滿頭霧水,一會兒咬牙切齒的,一會兒嘻嘻哈哈的,可不管怎麽樣,她沒自憐自艾,蹙眉抱怨就是。


    還是個很樂觀的姑娘家。


    陳珞長長地舒了口氣,覺得剛才一時的衝動倒也還好,沒有招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來。


    他也就善心大發,笑道:“好,我們歇一會再走吧!”


    王晞愕然,望著走在她身邊的陳珞。


    陳珞微微地笑,指了小徑旁邊不遠處的一個石崖,道:“那邊有道泉水,我們可以坐在那裏歇一會。”


    王晞順勢望去,石崖上長滿的苔蘚,有道清流涓涓而下,隱沒到石崖下的小水窪中,清流周邊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樹,樹下七零八落的幾塊大小不一的石塊,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納涼之處,讓人看著心裏都跟著清涼起來。


    “啊!”她驚喜地快步走了過去。


    陳珞在她身後喊著“小心”:“地上打滑,你慢些!”


    王晞慢下腳步,發現小水窪周邊也都是青苔,而且水窪中的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到裏麵的大大小小的卵石,而且那卵石黑的、紅的、青的、黃的、褐的,各色花紋的都有,像是誰采了放進去的。


    她不由蹲下來攪了攪水窪中的水。


    清透涼爽,身上的暑氣都消了一半。


    那邊陳裕已經不知道從哪裏拿了兩塊像皮子又像絨布的墊子放在了兩塊石頭上,還道:“王小姐,您歇會。這就是雲居寺山上那道有名的清溪的下遊了。您要喝茶嗎?”


    雲居寺裏有山泉水,據說被前朝的茶聖評為天下十大水之一。京城很多權貴人家會專門派了仆從從這裏打水回去煮茶。


    王晞道:“你怎麽知道的?”目光卻落在了陳珞的身上。


    陳珞微微地笑,道:“我小的時候陪著母親和皇後娘娘來雲居寺禮佛,雲居寺住持告訴我的,我還帶二皇子和四皇子來過。”


    也就是說,他對這裏非常的熟悉。


    那他還要去爬那山?


    王晞頓時覺得臉上有點發熱。


    原來人家不是隨意說說的,是有備而來的。


    不然也不會找到這處落腳處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她對陳珞少了點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合作夥伴之間缺少了最基本的信任,是不可能好好合夥的。


    王晞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掩飾般生硬地道:“你們帶了爐子和茶點嗎?在這裏坐下來喝杯茶,吃幾塊點心,也是不錯的。”


    主要是快到午膳的時候了,山上肯定沒有熱食吃,先墊墊肚子也好。


    陳裕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就帶了兩個壯漢過來,拿著紅泥小爐和茶具點心。


    王晞有些不敢抬頭看陳珞,清清爽爽地坐在樹下喝了會茶,吃了兩塊點心,就和陳裕繼續往山上去。


    陳珞選的都是小路,可走過了最初那段曬人的小道之後,一路都是蔭涼葳蕤的樹蔭,還有山風吹過,清爽涼快,比在寺裏的葡萄架下坐著更愜意。


    而且走了沒多久,他們又重新歇了下來。


    這次他們歇腳的地方是個被樹木掩蓋的八角亭,坐在八角亭欄杆上,可以看到坐落在半山腳的雲居寺,還有山腳下的村落。


    陳珞笑道:“我們就在這裏用午膳好了。”


    王晞驚訝地望著他。


    他悶悶地笑,眼裏閃爍著促狹的光芒:“你不會以為跟著我就得像行軍打仗,隻能啃幹糧吧?這裏又不是大同或是薊州,這裏可是京城!隨便說一聲,多的是做席麵的館子酒樓和寺廟。”


    是啊!京城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再荒涼又能荒涼到哪裏去呢?


    王晞總覺得陳珞說這話的時候不懷好意,她瞪了陳珞一眼。


    陳珞轉過身去,笑得肩膀直抖。


    王晞看著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應該對陳珞更有信心才是!


    “你常來雲居寺嗎?”王晞問他,“你的午膳不會真的是在館子酒樓裏叫的吧?”


    “那怎麽可能?”陳珞道,眉宇間含著笑意,“是我剛才讓陳裕去吩咐雲居寺準備的齋菜。簡陋得很,好在齋菜也就這樣,最多填飽個肚子,等回了雲居寺,我再請你吃好吃的——我提前讓訂了春風樓的淮揚菜館子。這段時間巧了,女眷們宴請都往春風樓跑,也不知道刮的是哪陣風。”


    當然刮的是她這陣風!


    王晞抿了嘴笑。


    看來當初的喬遷宴請大掌櫃抓住了機會。


    *


    那天說的是爬山,實際上用了午膳,陳珞就開始往山下走,走了個消食的時間,王晞就看到自家仆從抬著滑轎等在路邊。


    她不由望向陳珞。


    陳珞站在亭亭如蓋的大樹下,如玉般瑩白的麵孔微微帶著笑意,朝著她揮了揮手:“回去吧!今天的事多謝了。有空我再好好的向你道謝。”


    王晞坐上轎子,沒敢回頭。


    直到轎子拐了個彎,她沒忍住回頭時,樹下已空無一人。


    王晞心中湧動著淡淡的悵然。


    回到雲居寺的院子,阿黎已經被劉眾送了過來。


    常珂牽著阿黎的手,緊張地問王晞:“出了什麽事?怎麽突然把阿黎送過來了?不會是他叔父得罪了什麽人吧?我們也不能總這麽照顧他?我們回府的時候怎麽辦?”


    王晞想到劉眾的話,笑道:“你放心好了,劉眾算無遺策,他既然將阿黎送過來,就知道什麽時候把阿黎接回去,我們暫且安心住下,等到回府的時候再說。”


    常珂聞言神色卻未放鬆,拉了王晞道:“三姐姐這次怕是有人參也沒什麽用了。我剛聽雲居寺的人說,襄陽侯府四公子,可能要娶國子監祭酒的次女為妻了。”


    王晞嚇了一大跳,道:“這話可靠嗎?”


    常珂苦笑道:“他們這些大寺的住持,有時候消息比我們這些功勳人家還要靈通。既然住持這麽說,那就八、九不離十了。隻可惜三姐姐,知道這個消息不知道有多傷心呢!前些日子她來向你借人參,我聽我母親說,二伯母也是知道的。可見她們還是盼著這門親事能成的。”


    王晞心情有點複雜。


    婚姻的事,有時候真得有點緣分。


    希望常妍能很快走出來才好。


    隻是她那支準備好的百年人參怕是還得繼續在庫房裏放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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