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妍就算是再理智聞言也沒辦法冷靜。


    她紅著眼睛喊了聲“娘”,扶了二太太。


    二太太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安慰女兒:“沒事,沒事。我從你出生之時起就開始給你攢陪嫁了,我們在陪嫁上不輸他們就是了。”


    話雖如此,可兩人心裏都明白。三太太並不是個眼皮子淺薄之人,相反,她因為三老爺出身不顯,格外的心疼兒女。溫家拿來的聘禮,她多半會全部都當成陪嫁讓常珂帶回溫家去。


    二太太就算是從常妍出生之時起就開始給她攢嫁妝,有溫家的那一萬零一兩銀子打底,常珂的陪嫁怎麽也不可能太差。


    母女倆都沒有再說話,用過晚膳就各自散了。


    二太太在燈下算著賬,想著還能從哪裏給女兒挪點銀子。


    常妍則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春蔭園的外麵。


    春蔭園裏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能聽到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從前,她想去春蔭園,誰敢不捧著她。可自她和黃家訂親之後,三房的人暫且不說,就是潘小姐等人待她都沒有了從前的敬重。


    可這怪她嗎?


    像她這樣隻有個名聲的侯府小姐,真正議起親事來,有誰會不計嫁妝?


    難道讓她也像常珂似的,嫁個鄉下土財主,仰仗著江川伯府這樣的功勳人家過日子?


    她做不到!


    常妍想著,不知為何眼角泛起淚花來。


    她貼身的丫鬟擔憂地喊了聲“小姐”。


    常妍搖了搖頭,往回走,卻聽到花牆另一邊有仆婦們在說話。


    “沒想到潘小姐的性子也這麽活潑,還給四小姐辦什麽慶賀宴,慶賀四小姐訂親,還親手做了很多的燈籠,真真手巧。”


    有人道:“可見從前潘小姐還是藏著性子的。”


    “畢竟是客居,比不得家裏。”另有仆婦笑道,“家裏不是還有太夫人嗎?”


    就有人聽了道:“那你們聽說了沒有,王家表小姐說,她拿三千兩銀子給四小姐添箱,還另送一個鋪子。真的假的?”


    “你也聽說了嗎?”那些仆婦頓時都激動起來,道,“我也聽說了。是太夫人身邊的施嬤嬤說的。這事應該不會有假。”


    有人就道:“你們想想,王家表小姐什麽時候說話不是一口唾沫一個釘子,比家裏的爺們還算數呢!”


    就有人笑道:“我要是王家表小姐,我也比爺們還算數!”


    “話可不能這麽說,”有人反駁,“王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算是要送,那也得是王家表小姐喜歡的才是。”說著,那人語氣微頓,像是做了個什麽動作,這才繼續道,“不就什麽也沒有說嗎?偏偏施家的那位嬤嬤還不知道死活,跑去問王嬤嬤,說什麽你們家小姐可真是什麽人情世故也不懂,都是要出閣的小姐,這樣厚此薄彼的,就不怕得罪人。”


    “那王嬤嬤是怎麽說的?”眾人興奮地問。


    “你們又不是沒和王嬤嬤打過交道。她是那能吃虧的主?”之前的說話的人笑著道,“人家立刻就回了過去。說不厚此薄彼不行啊!施家是高門大戶,想必施小姐出閣的時候三姑六舅的添箱錢一個比一個多,他們家小姐倒是不差銀子,可不能壓了施家的那些親眷們,比他們出的還多。這才是真正的得罪人呢!隻能隨行就市,看別人是怎麽給的,他們家小姐就怎麽給了。把個單嬤嬤氣得,甩了衣袖就走了。”


    那些仆婦哄堂大笑,好像看到施家的仆婦這樣丟臉很高興似的。


    常妍的臉都青了。


    偏偏那些人不知道隔牆有耳,還在那裏胡亂地說著話。


    “說起來,那房的也是個笑麵虎,說的一套做的一套。先前搶了四爺的婚事,如今搶了四小姐的婚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是怎麽了,兒子姑娘都娶不了,嫁不出去似的。這榮華富貴就這麽好?搶了別人的就能旺了自家的?”


    常妍的丫鬟聽著嚇了一大跳,上前幾步就要喝斥,卻被常妍拽住了胳膊,低低地說了聲“我們走”。


    那丫鬟不敢多事,忙隨著常妍離開了靠著花牆的遊廊,隻是那些仆婦的議論還是能聽到幾句。


    “大家又不是看不到?我們且等著就是了。”


    “可憐從前也是個體麵人,現在窩在家裏走動都不敢走動了,也不知道圖的是個什麽?”


    “還好四小姐因禍得福。這有福氣的就是有福氣的。”


    “瞧那四姑爺,長得可真是好,待三老爺也敬重。比那誰家的強多了。來了隻知道拿眼睛往小姐身上瞧,也不知道陪著幾位舅爺說說話兒。”


    常妍胸口悶得慌,回去就病了好幾天。


    常珂這邊是連麵子情也不想維持了,當著不知道的,甚至沒派個丫鬟去問一聲。倒是常凝,親自來看了看常妍,但什麽也沒有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王晞和潘小姐也沒有去探病,兩人上次一起做的雞樅菌醬可以吃了,喜歡吃的非常喜歡,不喜歡吃的聞著就覺得不好。恰好潘小姐是喜歡吃的,這還是她第一次做出如此成功的食物,喜出望外之餘,天天拉著王晞研究各種醬料怎麽做。


    王晞煩不勝煩,潘小姐一來她就躲在屋裏抄經書,讓白果領著她去廚房。


    潘小姐在王家廚娘的指點下成功地泡出了一壇子泡菜,高興地用玻璃瓶子裝了,到處送人。


    白果抿了嘴笑,私下裏和王晞道:“那琉璃瓶子不知道能買多少泡菜。”


    “這是兩碼事嘛!”王晞抄的是送去蜀中的佛經——王家每年的十月初一都會去樂山寺供奉佛經、辦道場、捐香油錢。


    今年她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決定早點把佛經抄出來。若是趕不上,就讓人帶回蜀中。


    “圖個樂子已經是極難得的事了。”王晞道,手下的筆不停頓,很快就默寫了一行。


    白果坐在旁邊幫她裁紙。


    小丫鬟阿南跑了過來,拿了一大堆明紙道:“大小姐,這是三太太讓我拿過來的,說是請白芷姐姐幫著看看這些花樣子行不行?”


    這段時間永城侯府陷入連番喜事中,二太太一麵忙著九月份常爺的事,一麵忙著有黃家來下聘的事。三太太除了忙常珂的婚事,還到處張羅著給常珂置辦陪嫁妝。


    她之前沒想到常珂的婚事會這樣好,覺得之前給常珂攢的嫁妝太少,又怕自己見識少了讓溫家的人輕瞧,向王晞借了王嬤嬤去幫忙。結果在王晞的默許下,白果等人都開始幫常珂備嫁。


    王晞點了頭。


    阿南一溜煙地跑去找白芷去了。


    王晞心裏就癢癢的。


    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見陳珞了,陳珞說要去宮裏參加江太妃的壽宴,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還有陸玲,說是被江太妃留在了宮裏小住,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事?


    那譚家的小姐和陸玲差不多大,卻要和四皇子訂親了。陸玲在宮裏麵住著,會不會也被指給哪位皇子?


    二皇子、四皇子長得都不錯,包括三皇子、五皇子也都比普通人長得好,怕就怕陸玲和那個癡肥的六皇子扯上關係。


    王晞想著,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招了另一個小丫鬟阿西過來,讓她在牆邊的柳樹上掛個銅鈴。


    隻是不知道陳珞會不會收到?


    等到酉末,天邊的晚霞還沒有完全散去,王晞已收拾停當,隻等著柳樹下的小丫鬟來回音了。誰知道她一直等到戌初,都等得不耐煩準備去睡了,小丫鬟才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道:“柳樹那邊有人來了。”


    王晞忙往那邊去。


    陳珞這次居然盤坐在那株柳樹上,看見她來,道了聲:“今天有點事,我剛回府!”


    他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倦意,還有淡漠,仿佛王晞是個陌生人,而他們隔著千山萬水似的。


    王晞心裏怦怦亂跳,急急地朝陳珞望去。


    陳珞卻漠然地望著遠方,如即將羽化登仙的修士。


    “陳珞!”王晞心裏很慌,下意識地喊著他的全名。


    陳珞低下頭,望著王晞。


    王晞的眼睛非常的明亮,在月色下仿佛一汪水,清澈,閃爍著粼粼波光。


    陳珞突然想起他走出宮門回頭時,站在丹墀上注視著他背影的母親的眼睛。


    這算是什麽?


    關心?


    她們都在關心他嗎?


    陳珞自嘲地笑。


    那挑高的眉梢,眼裏流露出來的厭倦,讓王晞想到土司那些無望的奴隸。


    為什麽會這樣?


    王晞又喊了聲“陳珞”。


    這次她的聲音又輕又快,還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疼和憐憫。


    陳珞抬眼,直直落入王晞的眼中。


    如被水包圍。


    是輕柔溫暖的。


    他驟然間很想說話。


    “你知道江太妃的壽宴上發生了什麽事嗎?”陳珞道,他並不需要王晞回答,他隻需要一個傾聽者,“江太妃不知道是受了威脅還是無可奈何,居然拉著著大皇子的袖子,哭起了早逝的貴妃。”


    大皇子的生母,在皇上登基之後,被追封為“貴妃”。


    王晞一愣。


    “皇上就更可笑了。把別人都當傻瓜似的,也跟著哭起貴妃來。”陳珞撇著嘴角,露出個冷冷的譏笑來,“還順著江太妃的話,說起了立儲君的話題。那意思,是要遵循祖宗宗法,立長子為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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