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懿旨的鎮國公臉都綠了。


    他送走了傳旨的太監,換了件衣服就直奔皇宮。


    皇上正歪在炕上和淑妃娘娘說話,聽說鎮國公求見,就讓淑妃娘娘退了下去,宣了鎮國公進來。


    鎮國公一進來就跪在了皇上麵前,麵帶苦澀地道:“皇上,我和長公主二十幾年的夫妻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讓長公主受委屈了。可您是知道我的,我有時候就是粗心,並不是不體諒長公主,可家裏的事,我都是交給長公主裁決的。就算是她不願意管那些庶務,我也沒有讓長女插過手。但這一次,長公主太任性了。


    “我既然答應了立陳珞為鎮國公世子,肯定就會做到。但我總不能不把長子安排好,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就立了陳珞。


    “長公主卻一刻也等不得。


    “我不過是和她商量等我好生和陳瓔說了,等陳瓔想通了,再立鎮國公世子也不遲。長公主一聲不吭,就求來了懿旨,把陳瓔和施家小姐的婚事提前了。


    “生怕我反悔似的。


    “這件事,您可得幫我做主啊!”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皇上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道,“大皇子剛剛逃過一劫,我這心裏不得勁兒,這幾天都由淑妃陪著說說話兒,中宮的事,我還真不知道。”


    他說著,沉吟道:“我看這樣。你暫且等一會兒,我讓人去問問皇後娘娘。若真有此事……我總不好為了這等小事就潑了皇後娘娘的臉麵,陳瓔和施家小姐的婚事,你們先準備著。等他們成了親,我再看著給陳瓔謀個好差事。


    “你看怎樣?”


    鎮國公還能說什麽。


    皇上這麽做,分明是對他的懲罰和告誡。


    懲罰他沒在長公主進宮鬧騰的時候攔住長公主,在他給陳珞封官的時候沒有攔著陳珞。告誡他,若是他還不好好地給皇上辦事,不要說陳瓔的婚事了,就是陳瓔的前途,也在皇上一念之間。


    鎮國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當初他之所以沒有言行激烈地阻攔皇後娘娘給陳瓔賜婚,一來是想給陳瓔一個教訓,二來是覺得施家的婚事隻要薄家失勢,就可以不算數。


    沒想到施家的野心這麽大,居然牽扯到了立儲之事中去了。而施家被問罪,施珠和陳瓔的婚事就更好解決了——像施家這樣的罪行,施珠不被賣入教坊司也會被流放。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可以出麵幫施珠求個人情,送施珠到庵堂寺廟裏去,古佛青燈地過上一輩子。


    既堵住了那些看戲人的嘴臉,還能給陳瓔做個情深意重的樣子,也算是兩全齊美了。


    他就更不著急了。


    隻是沒想到情況瞬息萬變,皇上居然被長公主拿捏住了把柄,重重地封賞了陳珞,陳瓔的婚事也變成了皇上手中的籌碼。


    鎮國公有些後悔。


    要是他當初心更狠一點,施家出事就出手置施家於死地就更好,這樣就算施珠嫁給了陳瓔,他想處置施珠的時候也就非常的容易了。


    鎮國公拿定了主意,對皇上此時的掣肘也就不是那麽的憤怒和緊張了,他恭敬地應“是”,算是認同了皇上的做法。


    皇上還是很滿意他這種態度的,和他閑聊了幾句,並沒有提醒他盡快立世子的事,他就知道,皇上還沒有死心,依舊想立七皇子為太子。


    隻要皇上還需要他,鎮國公府就不會倒。


    鎮國公心中更鎮定了幾分,從宮裏回來,見到來向他哭訴施珠不是陳瓔良配的陳玨,他都耐心十足,並安撫陳玨:“皇上這麽做也是沒有辦法,我們要體諒皇上的難處。這門親事,暫且就這樣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可惜,陳玨和陳瓔一樣的蠢,根本就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說,還私下進了趟宮,去江太妃那裏鬧了一場。


    皇上知道後,立刻就停了皇後的中宮箋表。


    這是不允許皇後娘娘履行做為皇後的職責,申斥皇後娘娘的意思啊!


    陳玨滿意了。


    鎮國公卻兩眼一黑,恨不得時光倒流,把陳玨送回去關在夫家不出來才好。


    陳玨這麽作,不是讓人誤會他鎮國公府在皇上麵前告了皇後娘娘一狀嗎?還告贏了!


    慶雲侯府怎麽想?皇後娘娘怎麽想?


    鎮國公頭都大了。


    鎮國公府還沒準備和慶雲侯府撕破臉呢?


    找慶雲侯說一聲?如果他是慶雲侯,肯定也不會相信這件事與鎮國公府無關。不解釋,若是慶雲侯府恨上了鎮國公府怎麽辦?


    鎮國公沒有辦法,隻好帶信給自己的女婿,讓女婿把女兒禁足了算了。


    丁家還挺聽鎮國公的話,不敢禁陳玨的足,婆婆隻好裝病,留了陳玨在家裏侍疾。


    隻是這樣一來,陳瓔的婚事就落在了長公主的身上。


    而長公主也一改從前不聞不問的做派,三天之內就準備好了新房,還體諒施珠要借永城侯府出閣,家具什麽的都沒要施珠準備,全由長公主負責了,說是到時候接活的木匠鋪子會把東西直接拉到永城侯府來,施珠出閣的時候再送去鎮國公府就行了。


    永城侯府立刻沸騰了。


    永城侯太夫人不住地雙手合十地念著“阿彌陀佛”,對侯夫人道:“我就說長公主是個厚道人家。就算是鎮國公不想認這門親事,長公主也不會允許鎮國公胡來的。”


    又拉了施珠的手道:“阿珠啊,你如今今非昔比,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可要孝敬長公主,聽她的話,對她畢恭畢敬的,討她歡喜才是。要不是她,你哪有今天啊!”


    施珠想到昨天單嬤嬤打聽到的消息,幾個嫂子不願意受辱,紛紛帶著家中的女眷和未出閣的侄女們自縊了。


    她若不是在京城,自縊的人裏也有她一個。


    不經曆生死,不知道活著有多可貴。


    施珠點頭,紅著眼睛對太夫人道:“我知道!您放心,我會好好孝敬長公主的。”


    就算她不想也沒辦法。


    因為她現在除了長公主,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可施珠想到長公主的那些流言蜚語,心裏還是覺得膈應,知道應該敬重長公主,但心裏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似的,沒辦法從心裏認同。


    王晞卻從這不尋常的變故中看出點門道來了。


    她私底下和王嬤嬤道:“陳大人說鎮國公答應了請封他為世子的,如今卻半點消息也沒有,陳瓔的婚事又提前了,會不會是鎮國公不願意,在和長公主較量?”


    王嬤嬤還是第一次聽說鎮國公答應了封陳珞為世子,她道:“要說做生意的事,我還可幫您說說門道,這封世子啊、賜婚的事,我還真不知道。我看小陳大人有些日子沒來了,要不他下次來的時候您問問他?”


    說完又感慨道:“他這日子還沒有尋常百姓家過得舒服呢?說來說去,都是鎮國公治家無方。要立嫡長子就立嫡長子,誰說我也不改口,你看陳家的兩位公子會不會鬧成這個樣子。”


    王晞隻笑,可等了好幾天都沒有等到陳珞,讓人去打聽,隻知道陳珞很忙,劉眾跟著他都有好幾天沒有回了。


    *


    慶雲侯府裏,慶雲侯氣得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會那麽膚淺地以為憑著陳玨的幾句鬧騰話就能讓皇上停了皇後娘娘的中宮箋表。


    這哪裏是在打皇後娘娘的臉,這是在打慶雲侯府的臉,是在打他慶雲侯的臉。


    他底下五、六個幕僚你一句,我一句的各抒己見,聲音雖不大,卻亂糟糟的像菜市場。


    自大皇子回京城養病之後,這樣的場麵就成了常態。


    有人主張先下手為強,想辦法攪和了這灘水,讓大家看看慶雲侯府的厲害,別以為慶雲侯府是好欺負的。


    有人主張韜光養晦,當初他們太急了,調動了羽林衛,已經走了一步臭棋,皇上還沒有追究,不適宜出頭。


    還有主張應該讓言官彈劾寧嬪,告誡後宮嬪妃。隻要後宮的嬪妃不攪事了,二皇子的地位依舊會穩如泰山。


    慶雲侯陰著臉聽著,並不發表意見。


    薄明月帶著兩個小廝進來續茶。


    慶雲侯還是挺喜歡自己這個小兒子的,但家族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又嫌棄這個小兒子的機靈幫不上家裏的忙,礙事。


    他見狀道:“你就別在這裏晃蕩了。若是有空,不妨多陪陪你祖母。大皇子遇刺,把你祖母嚇壞了。正是要你陪伴的時候,你倒好,天天跑到我眼前來晃悠。”


    薄明月看了看府中的幾個幕僚,不滿地道:“爹,不是我想在您麵前晃,而是我覺得你們太磨嘰了。這有什麽好考慮的?皇上隻是停了姑母的中宮箋表,又不是廢了姑母的後位!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我們私自調動了羽林衛。


    “羽林衛是皇上的親衛,您動了人家的東西,還不準別人發發脾氣啊!


    “您看我姑母都知道的道理,怎麽到了您這裏,您反而不明白了呢!”


    慶雲侯哪裏是不明白,是順風順水、位高權重慣了,一時忍不下這口氣罷了。


    他朝著小兒子揮了揮手,道:“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別在這裏搗亂!”


    “我有沒有搗亂,您心裏最清楚了!”薄明月也不多說,提著茶壺就往外走,道,“您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停了中宮箋表算不了什麽,隻要沒人自作主張地讓人去給皇上上書立二皇子為太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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