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家宴又有些不一樣。


    鎮國公沒有出麵。


    男客那邊長公主請了大皇子、二皇子過來作陪,女客這邊請了平清侯和臨安大長公主府的女眷和陸玲過來作陪。


    這個規格很高了,可作為長子長媳的陳瓔和施珠都沒有出麵。


    長公主的說法是:“國公爺有事被皇上叫進宮去了,他說了會趕回來的。可他要是今天晌午過後了才回來,難道我們還要等到午後才吃飯不成?陳瓔也有差事,大兒媳這段時間病歪歪的,也就不為難他們了。親家嫂子又不是今天來了明天就走,以後有的是時候再見。”


    這話說的,又和軟又客氣,讓人挑不出理來。


    金氏很是滿意,借著去如廁的機會稱讚著長公主:“金枝玉葉的長大,除了皇上估計沒有奉承過誰,可就算是皇上,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是對你的看重。她有這份心思,你嫁進去之後日子就不會難。我也能放心了。”


    說完,還愛憐地摸了摸王晞的頭。


    王晞一麵用澡豆搓著手,一麵抿了嘴笑。


    長公主格外的禮待,她也有些驚訝。


    席麵是請的宮裏禦膳房的師傅來做的,飯不見得比別人家好吃到哪裏去,但體麵。待客的器皿全是霽紅瓷的,皇室的宮宴用的顏色。打發王家仆婦都是用天青色繡海水紋荷包裝的金豆豆,宮裏的作派——雖說不多,但可以留著跟親朋好友吹噓了。


    還很鄭重地把金氏介紹給了清平侯府等的女眷。


    清平侯府就不用說了,王家以後要承接他們家的餉銀,臨安大長公主是皇室輩份最高的女眷了,陸玲又代表了江川伯府,長公主等於是幫金氏敲開了京城功勳的大門,能不能站得住腳,端看金氏的手段和本事了。


    這才王家最滿意的地方。


    金氏想到這裏,又道:“長公主這是用了心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以後嫁了過去,也要敬著長公主才是。”


    王晞直點頭笑,覺得最應該感謝的應該是陳珞。


    以她對長公主的觀察,長公主並不是個十分溫情的人,能做到這個程度,多半是看在陳珞的份上。


    金氏幫王晞正了正頭上的首飾,悄聲道:“也不知道你大哥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麵前會不會失禮。“


    實際上是外麵的人都在傳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和,她怕王晨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不說,還給家裏惹來禍事。


    王晞卻相信陳珞:“沒事,二公子有分寸的。”


    竟是十分相信陳珞的樣子。


    金氏看了王晞一眼,心裏想著,兩人這婚事來得蹊蹺,不會是之前就看對了眼吧?


    隻是她這做大嫂的就是再親,小姑子不說,她也不能問,何況這婚事已經成了,就更不能亂說了。


    她和王晞重新梳妝,笑盈盈地回了席麵。


    正說話吃飯熱鬧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七皇子來了。”還道:“說是不知道今天家裏有請客,望公主海涵。他已經派人去春風樓訂了些點心果子送過來,就當是給大家酒後爽爽口了。”


    長公主再尊貴,尊貴不過皇子。


    她唯有無奈地歎氣,道:“讓他不用過來問安了,好生生的幫我陪陪親家。吃完了酒再過來問安也不遲。”


    那小丫鬟應著退了下去。


    王晞端著酒杯卻走了一會兒神。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可不相信七皇子是無意間闖進來的。


    隻是不知道這位七皇子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好在前麵有陳珞擋著,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她很快就回過神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坦然得很。


    長公主看著暗中點頭,金氏這個完全不知道緣由的還在那裏尋思著這七皇子聽說和阿晞同年,半大不小的人了,卻這麽不守規矩,莫非是皇帝最疼愛的小兒子?


    可能跟長公主府好,也算是件好事吧?


    從長公主府出來,她就朝王晞打聽起七皇子的事來。


    王晞這才感覺失誤。


    這人在京城的貴族圈裏走動,若是不警醒,一個不小心就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這任你多靈敏的人,要是不知道外麵是什麽天地,一樣會栽跟頭。


    大哥是自己也不知道呢?還是她太自以為是,沒有告訴過大哥?


    追究起來還是她太過想當然,覺得大掌櫃知道的事,她大哥肯定知道。她大哥知道了,肯定能推斷出京裏發生了什麽事。


    王晞越想越心驚,先是把京裏發生的一些事都告訴了她,然後在金氏愕然的目光下迫不及待換到了王晨的馬車裏,借著七皇子的出現,把京城裏自己知道的形勢都告訴了王晨。


    王晨聽著半天合不攏嘴。


    他雖聽到了一星半點,也推測到了一些事,卻不像王晞,消息都是從陳珞那裏來的,高屋建瓴,看到的風景完全不一樣。


    皇上不想立二皇子大家都看出來了,拿了大皇子出來製衡二皇子,大家也都猜到了幾分,但普通的說法是皇上年紀大了,麵對成年皇子如雄獅般起了戒備,未必是覺得二皇子有什麽地方不好,就是不願意放權而已。


    照王晞的說法,皇上卻是想立七皇子為儲君。


    廢嫡長立幼愛,這是要出事的。


    王晨身體都坐直了幾分,警惕地道:“此事當真?”


    問完,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不然慶雲伯府為何要針對寧嬪娘娘?


    二皇子已經長大成人,又占著嫡子的名份,隻要再忍幾年就行了,何必此時冒險。


    他忙道:“你約了二公子,不,你約不妥。還是我給他下帖子請他單獨來家裏喝杯酒好了。你們的婚事雖說定下來了,可有些小事還要互相商量著辦。”


    王晞覺得這樣也好。


    在京城,可以平庸可以無能,卻不能愚蠢。但比愚蠢更可怕的卻是聰明用錯了地方。


    王晞安心地陪著金氏去拜訪清平侯府和江川伯府。


    清平侯府自不必說,客氣有禮又帶著幾分親昵,分寸把握得極好。江川伯府則不一樣,太夫人見了金氏之後,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對王晞道:“早就聽說你嫂子大方淑德長得好,可真是一點沒說錯,真是標致。”


    陸玲怕王晞和金氏尷尬,在旁邊插話道:“看晞姐姐就知道了,她家大嫂肯定也很好看。”


    大家哈哈地笑。


    王晞和金氏在江川伯府用了晚膳才回來,之後又單獨請了清平侯府和江川伯府的人到王家做客。


    這麽一通忙,就到了常凝出閣的日子。


    王家闔府去了永城侯府。


    太夫人屋裏客人很多,大家紛紛打趣王晞為何此時才來,知道王晞搬到了六條胡同那邊去住,都吵著要去她那裏做客。


    王晞笑盈盈地應了,並沒有把這些客套話放在心上,而太夫人不知道是煩她從永城侯府搬了出去,還是客人太多,隻和她點了點頭,說了聲“來了”,就忙著和別人說話去了。


    她和常珂退了出去,看著太陽極好,站在院子的香樟樹下說著閑話,襄陽侯府五小姐麵帶愁容地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和她們打著招呼。


    三個人就去旁邊抄手遊廊坐下。


    襄陽侯府五小姐問王晞:“聽說你們家接了西北軍餉的生意?”


    這件事遲遲早早會被人知道,沒什麽可隱瞞的。


    王晞率直地應了聲“是啊”,笑道:“你怎麽問起這件事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那倒沒有。”襄陽侯府五小姐笑得有些勉強,道,“就是無意間聽誰說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見著你了,想著還是問問你自己。”然後道,“這也是個挺好的事,這些年跟九邊做生意通常都不會太差。”


    王晞覺得她們沒有必要討論這些,笑著說起了大同那邊的事,把這個話題岔開了。


    隻是她不知道,她和常珂走後,立刻有幾個女孩子跑過來問襄陽侯府五小姐:“那件事是真的嗎?她們家真的接了給西北那邊運軍餉的活?這活可不是誰都敢做的?但也是門很穩妥的生意。我看多半是走了長公主府的路子。”


    大家的神色不免有些怪異。


    就有人道:“想當初,魏國公府的二小姐的外祖父家出事,想求了陳珞給長公主帶句話,走走長公主的路子,陳珞硬是拒絕了的。還說什麽朝堂之事,自有公斷,他不過是個外親,斷然沒有擾亂朝政之理。可這話說了才幾年,就開始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


    也有人磕磕巴巴地道:“我們也不過是猜測,說不定人家能拿到這樁生意與陳珞根本沒有關係呢?”


    “哪有這麽巧的事。你們相信,我也不會相信。”


    就有人歎:“可惜吳二小姐不在京城了,要是能問她一句就好了。”


    襄陽府五小姐聽著這些議論,帕子緊緊地撓在了手指上。


    王晞真是好命。


    家裏居然同意了這樣的一門親事。


    也不怕把她丟在京城沒人管。


    不過這也難說。說不定人家就想趁機搬到京城來。


    她和王晞同年,王晞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她的婚事卻不知道在哪裏。


    襄陽侯府五小姐越想越覺得心酸。


    就是庶支出身的常珂也說了那麽好的一門親事,他們府裏的太夫人總說心疼她們,卻總想著把她們一個個物盡其用,有人想把她許配給慶雲伯府薄明月,她祖母卻覺得她家大姐已嫁過去了,她再嫁去,就沒有什麽必要了。


    這種如浮萍般的無助,在場的女子又有幾個人能懂呢?


    她紅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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