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眼睛微眯,心情有些煩躁。


    如果給皇上通報的真是這三家之一,那她來萬壽山又有什麽意義呢?


    太皇太後覺得自己對薑憲的婚事有些操之過急了。


    應該得到三家明確的回答之後她才來萬壽山的。這樣就可以直接和曹氏把薑憲的婚事定下來。不過,錯有錯招,對有對招,既然不能把薑憲的婚事定下來,那就把皇上的婚事先定下來好了。


    太皇太後心中微安,但神色間卻再也沒有登船時的輕快。


    她沉著臉色,一直到下了船,見到來接人的曹太後也沒有好轉。


    曹太後做了十年垂簾聽政的太後,早已奉行“以權力說話”,如今她已失去了權利,等同階下囚,說得再多,做得再多也無濟於補,不如保持風度,別人看著還好讚她一聲有傲骨,沒有失了太後的氣節,她對太皇太後的冷臉也就不以為意,態度冷淡疏離卻禮數周到的接待了太皇太後等人。


    薑憲卻暗暗心驚。


    曹太後看上去比過壽的那會兒長胖了一圈,氣色也不如從前好,可看人時的目光卻比過壽的那會兒更銳利更冷酷了。


    隻怕是手段也比攝政的時候更辛辣了。


    一行人在樂壽堂歇下,宮女內侍們忙著開箱陳設,太皇太後、曹太後、太皇太妃、趙翌、薑憲、白愫則在正殿後的抱廈分了主次坐下。太皇太後問曹太後:“你在這兒住著可還習慣?我有十幾年沒來萬壽山了,這邊的樹木長得越茂盛了,倒是個修養的好地方。”


    曹太後微微點頭,簡短地說了句“母後說的是”,就不再作聲,冷漠地坐在那裏喝著茶。


    太皇太後在曹太後攝政的時候就沒有怵過她,更何況現在?


    她給的台階曹太後不願意下,太皇太後自然也不願意再搭理她。


    一時間抱廈裏安靜無語,凝重的讓人的心沉甸甸的,就是太皇太妃,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薑憲隻歎氣。


    這兩人從前就不對付,現在都這樣了,還是不對付……太皇太後這豈不是上門找罪受!


    她隻好朝著趙翌望過去。


    趙翌還在氣頭上,看也不看薑憲一眼,也不管太皇太後和曹太後說了些什麽,就那麽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坐在那裏。


    薑憲要不是看著太皇太後在這裏,早一茶盅砸了過去。


    論國禮趙翌是天下之君,論家禮他是一家之主,兩位老太太置氣,他居然就這樣坐在旁邊看著,一屋不掃不足以掃天下,他還能幹什麽啊?


    早早退位換個人做皇上好了!


    薑憲索性道:“在宮裏的時候太後娘娘每到冬天就咳得厲害,今年倒春寒時間長,不知道您還咳不咳?咳嗽好些了沒有?要不要請了田醫正來給您看看?”


    曹太後咳是因為她整天呆在燒著地龍的殿堂裏,前世薑憲做太後的時候就咳,還是田醫正偶爾提了一句,她這才知道曹太後也咳,因而印象頗深,此時拿了出來做話題。


    曹太後微微一愣,看薑憲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很多,道:“這邊的空氣好,我今年冬天倒沒有怎麽咳。我不過兩三個月沒有看見你,你一下子就長這麽高了!我做姑娘的時候也這樣,因為長得太快,還常常半夜地被餓醒,想吃東西。”


    薑憲頓時有些恍神,過了幾息的功夫才道:“原來太後娘娘也這樣啊!我身邊的宮女情客現在每天半夜用了茶房的爐子給我下麵吃。可我嫌麵不好吃,別的就更不好吃了,總也覺得不舒服。”


    曹太後就笑了起來,對白愫道:“你們是一塊兒長大的,情同姐妹,宮裏的規矩多,外麵的人看著還以為裏麵的人過著神仙般的日子,隻有裏麵的人才知道苦。你沒事的時候多進宮看看保寧,給她帶點吃才是。”


    白愫恭敬地應“是”,低眉順眼,小婦媳模樣。


    曹太後麵色好了很多。


    太皇太後生氣薑憲當著曹太後喊“餓”,垂著眼簾冷哼了一聲。


    薑憲抿了嘴笑,想著得說幾句話哄哄外祖母才是,有小宮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稟告說承恩公到了。


    曹太後神色如常地頷首,示意小宮女把人請進來。


    曹宣穿著大紅色紵絲官服走了進來。


    他一雙微挑的桃花眼依舊脈脈含情,一張麵若春曉的臉龐依舊灼灼其華,他躬身向太皇太後行禮,清越的聲音依舊水澗青石,隻是那身姿卻有了如鬆般的挺拔,曹家的敗落,自己的冷遇,仿佛如清風吹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影子,他還是那個譽滿京都的美男子,那個走在京城大街上被女孩子偷窺拋花的兒郎,從容不迫的舉止卻讓他比從前更多了一份堅定。


    薑憲莞爾。


    大浪淘沙之後才知道哪些是礫石哪些是金子!


    不愧是在曹太後死後都能位極人臣的曹宣。


    不愧是她的謀臣。


    薑憲衝著白愫眨了眨眼睛。


    白愫翹著嘴角笑,眼中水光閃現。


    太皇太妃看著也為白愫歡喜起來。


    人不怕困難,就怕一蹶不振。


    曹宣能跨過這個坎去,以後就什麽也不怕了。


    她熱切地望著太皇太後,盼著不喜歡曹宣的太皇太後能給曹宣一個好臉色看。


    太皇太後對曹宣的改變頗為意外,想著他馬上就是白愫的夫婿了,眉宇間也就露出幾分寬和來,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在萬壽山嗎?承恩公府誰在管?”


    言下之意,他馬上要成親了,不能忽略了婚禮,怠慢了白愫。


    曹宣笑道:“府裏雖然有管家清客幫忙看著,我也時常回去。”


    太皇太後滿意地“嗯”了一聲。


    太皇太妃和白愫都鬆了口氣。


    趙翌卻急躁起來。


    大家明明都彼此看著不順眼,還在這裏打太極似的寒暄,有意思嗎?!


    等到太皇太後越過曹太後和曹宣說起欽天監給他和白愫定了幾個日子備選,問他那邊可定下來的時候,趙翌終於不耐煩地站了起來,道:“皇祖母,母後,太皇太妃,時候也不早了,有什麽話留著等會再說吧!您們不如梳洗更衣,用了午膳之後歇息一會。”


    太皇太後想到來時趙翌那通脾氣,覺得有些事拖不得,如果此時大家分開,讓趙翌有機會和曹太後說起薑憲的婚事,曹太後拿此和趙翌講條件那可就麻煩了……她幹脆對曹太後道:“這邊亂糟糟的,我去你的宜芸館用午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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