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憲不願意在外人麵前潑了李謙的麵子,坐在羅漢床上由著那兩個婦人幫著絞頭發的時候輕聲地道:“我們隻是路過藥林寺,臨時起意進來看看,耽擱了時間,不然早就到家了,也就不會請了二位來幫著我洗頭了。”


    兩個女人笑眯眯地點頭,一會兒讚歎薑憲身上的衣料好,一會兒讚歎薑憲的簪子精美,卻隻是不冷場而已,並不顯聒噪。


    這樣的人物薑憲在宮裏見過不少,外麵卻少見。


    她不得不感慨李謙辦事厲害,不過這會兒功夫,就找了兩個十分會應酬的人。


    兩個婦人告辭的時候,薑憲讓劉冬月打了賞。


    劉冬月不由慶幸郡主去田莊的第一天就被李謙拐了出來,原本準備打賞田莊仆婦的銀錁子還在,不然可就丟臉丟大了。


    兩個婦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說了一筐子好話,這才被冰河領了出去。


    李謙就和鍾天逸歇在正房對麵的倒座,兩人盤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茶,透過支開的冰裂紋窗欞看著兩個婦人興高采烈地拿著封賞從正房穿過院子向外走,鍾天逸不由道:“你就任由郡主這樣折騰不成?我看薑律很快就會追過來,到時候看你怎麽辦?”


    “她怎麽折騰了?”李謙不以為然地喝了口茶,懶洋洋地道,“不過是打賞了兩個婦人罷了。這對她來說就像我們喝茶要掀了茶盅的蓋子一樣平常。我還要和她過一輩子呢,自然要讓她覺得怎樣舒服就怎樣過了。至於薑律,我不可能躲他一輩子。薑家在沒有找到我們之前是不會讓消息走漏的。找到了我們,決定了事態的發展,才會發出相應風聲去。你放心,現在沒有幾個人知道郡主和我在一起。”


    他也沐浴過了,換了件青竹色的素麵杭綢夾層道袍,還帶著幾分濕意的頭發用根竹簪隨意綰著,神態悠閑地倚在靚藍色粗布印花的大迎枕上,俊俏的麵孔在光線幽暗的廂房白皙得發光。


    鍾天逸不由撇了撇嘴,道:“嘉南郡主不會是看中了你這張臉吧?可男人僅有張臉有什麽用啊?還是得靠真本事吃飯吧……”


    李謙失笑,道:“你不是說你很佩服金宵嗎?你到底見過金宵沒有?當初太皇太後給郡主選婿,金宵沒選上。”


    他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鍾天逸不由拍了拍額頭,奇道:“那嘉南郡主到底喜歡你什麽?你可別說你們從前不認識,我雖然不像我弟有副九曲回環的心腸,可也不是傻子!”


    李謙笑而不答,起身趿了鞋,道,“我去看看郡主。她那邊應該收拾完了。”


    鍾天逸一聽跳了起來,道:“我也去!”


    李謙想了想,道:“也行!你這些年在江湖上走動,知道的軼聞趣事多,等會給她講講,免得她無聊。”


    “敢情你把老子當成說書的了!”鍾天逸瞪著李謙,眼睛銅鈴大。


    李謙壓根就不以為意,道:“要不是看著你性子跳脫,我就請天宇幫我的忙了。我把你當成我的朋友第一個引薦給郡主,你還不願意,那正好,你就別去了。我準備太陽快下山的時候邀郡主到冷石窟走走,你去幫幫雲林好了,他等會要領著人去周圍看看……”


    “誰說我不願意去了!”鍾天逸不滿衝著李謙“喂”了一聲,神色一肅,道,“說正經的,天宇最祟拜你了,他要是知道我領了人來給你辦事,肯定一聲不吭地就跟了過來,你怎麽沒有叫他來?”


    李謙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身手比天宇高啊”,下炕出了倒座。


    “啊!”鍾天逸不解地望著晃動著的門簾子,忙追了出去。


    薑憲的頭發還散著,聽說李謙過來了,還讓人通稟說帶了個朋友,隻好讓劉冬月幫自己梳頭。


    還好劉冬月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亂了半天總算是綰了個纂兒,薑憲這才去了正房的正堂。


    李謙和鍾天逸正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等她,見她出來,李謙站了起來,鍾天逸咧著嘴倒吸了口涼氣,這才跟著站了起來。


    彼此見了禮,李謙問薑憲有沒有興趣去冷石窟看看。


    薑憲笑道:“今天晚了,明天再和大人一起去吧!”


    十分給李謙麵子。


    那豈不是明天還要在藥林寺呆一天。


    鍾天逸想出言阻止,誰知道李謙已笑著應“好”,問薑憲想不想去院子裏坐會:“……太陽不大,又已經偏西,院子裏架著葡萄架,嫩葉都出來了,郡主這幾天都在馬車裏,不如曬曬太陽透透氣。


    是誰讓自己這幾天都呆在馬車裏的呢?


    薑憲在心裏腹誹,笑著和李謙出了正堂。


    三個人坐下,冰河和劉冬月端茶點,小心翼翼服侍著。


    這個時候劉冬月的細致周到就體現出來了。


    冰河放茶盅的時候會發出細微的碰瓷聲,而且放下就放下了。


    劉冬月則會把茶盅放在薑憲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進退之間沒有一絲聲響,低垂著眼瞼,線視從來不曾落在三個人的臉上,可薑憲若是在果盤上停留了幾息,他就立刻遞了牙簽過來,薑憲剛剛吃完了瓜果把牙簽放下,他立刻就遞了溫熱的帕子過來……


    鍾天逸非常的好奇劉冬月是怎麽做到的。


    他三番兩次地盯著劉冬月看。


    看得劉冬月不自在——在很多人眼裏,宦官是個非常奇怪的東西。


    薑憲心中大怒,對著鍾天逸冷笑道:“不知道我這侍從哪裏得罪了鍾公子?鍾公子要盯著他眼睛珠子都不錯一下。我這侍從沒有別的本事,服侍人還不錯。鍾公子既然和李大人是世交,想必家裏也是鍾鳴鼎食之輩,莫非是想讓我這侍從指點指點家中的仆婦?”


    鍾天逸怒目。


    郡主不是出身尊貴,貞靜賢良,寬和大方,為天下閨閣女子的典範嗎?怎麽出口就這麽損,譏笑他是暴發戶。


    可沒有等他開口,李謙已笑著對薑憲道:“你別管他,他自十五歲立誌做遊俠之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過年的那幾天待在家裏,鍾伯母都要多給菩薩上幾炷香,他這是看見冬月行止有度,羨慕呢!”


    一席話說得劉冬月眼淚都差點出來了。


    行止有度啊!


    宮裏不知道多少內侍服侍了貴人們一輩子沒有出過絲毫的差錯,都沒有得到這樣一句讚揚。


    他忙低下了頭,怕把眼淚給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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