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短暫卻鬧得滿城風雨的假期即將結束,拖著行李箱站在宿舍門外,身心疲憊的溪川突然有種害怕麵對明櫻的心理。


    總是拖累她。


    在兩個人並肩的戰場上,總是她努力得多一些,而自己往往在拖後腿。


    更何況,那條“我有事問你”的短信也讓人忐忑不安。


    抬不起敲門的手。摸了摸包裏,果然丟三落四的自己沒有帶鑰匙。對她太過依賴,這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門卻突然自動開了。


    一瞬間像被雷電當頭劈下。開門的人不是明櫻,居然是一個男生。導致溪川當時腦海裏第一個念頭就是——認錯門了?


    溪川是把任何事情都寫在臉上的簡單女生,疑惑一目了然。


    男生笑著說:“柳溪川吧?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看來明櫻還真是絕情。完全沒有提到過我嗎?”


    溪川一頭霧水。


    男生不太介意地伸出手:“我是軒轅轍。”


    電光石火。無數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重疊起來。軒轅財團的少東,軒轅轍。mr.x,軒轅轍。l-ether的靈魂,軒轅轍。


    起初聽辛安說到這層關係的時候就忍不住震驚,現在真人現身倒更像是夢境。


    換作一兩年前,溪川肯定會一蹦三尺高跳著懇求簽名,但現在沒有這種心情。


    因為最重要的聯係,是好朋友的前男友。


    剛經曆一次變故的溪川不敢再觸動更多雷區。


    “不進來嗎?”軒轅的話打斷了思緒。


    思維跟不上進度的溪川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腦子裏依然在想別的事。


    “明櫻和gin去公司了,大概下午回來吧……”


    進了門的溪川一眼就看見了沙發上的被子和枕頭,有點感慨地轉身對男生說:“你可以睡我的房間啊。”


    “還是免了,”軒轅隨和地擺擺手,“睡女生房間會很別扭。”


    不過,既然來了,不應該和明櫻睡一起嗎?


    愣神的當下,男生已經體貼地將溪川的行李箱拎進房間安置完畢。溪川不是沒有感動,到底是一點沒錯——


    “帥氣、開朗、有魅力也有才華,更重要的是懂得討女生歡心,再加上是軒轅集團的‘太子爺’,成為無數女生公認的白馬王子般的人物,也是當時l-ether中最具人氣的。”


    可是……


    “為什麽會跟明櫻分手呢?”


    明明看上去不是背叛明櫻的那種人,千裏迢迢從香港飛到北京來陪她過年。那麽,為什麽當初要分手?


    疑惑脫口而出。


    軒轅一怔,轉而又笑起來,同樣是聳著肩,近似悲哀的腔調,令溪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明櫻從來沒有愛過我啊。”


    仿佛整個世界坍塌在身後,卻還要裝出遙遙事不關己的輕鬆。


    那麽那麽的悲哀。


    [二]


    如果你是l-ether的fan,不可能不知道韓棕吧?


    那是明櫻的初戀男友,也是她唯一愛過的人,至少我這麽認為。


    和我不同,韓棕少言寡語,有著與年齡不太一致的沉穩,又是絕對優等生,所以在組成l-ether之前我根本不會相信這樣的人有玩樂隊的激情。


    從小到大,每個班級都少不了幾個這樣的男生:總是獨來獨往,對一切都漠不關心,與周圍大部分以打架、打遊戲為樂趣的男生不同,他們好像從小就注定了“冷靜腹黑”的氣質。


    第一次在寢室裏見到韓棕時,我隻是略微在心裏念了遍“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別無他感。剛剛擺脫混亂的初中生活的我,對朋友的定義還維持在“能分享關於遊戲與女生的經驗”的基礎上。顯然韓棕乍一看就是那種沒什麽可與人分享的人。


    但是,最初看似不會有交集的那些麵孔,總會隨時間的推移逐漸縮短距離,最終變成無法從生活裏輕易割舍的熟悉。


    高中最開始的那些日子,實在太無聊。


    身為剛剛在中考的戰役中勝出的佼佼者,那所市重點高中的高一新生身上兼具著大難不死的僥幸與享受後福的安逸。


    盛夏的操場上,隻剩三三兩兩打球的零碎身影。陽光把地麵烤得反射著刺眼的白光。


    籃球敲擊在水泥地的球場上,發出咚咚咚單調而冗長的音節,一下又一下,少年的身影被長長地投射在地上,輪廓拍出熠熠的光。


    我拿著球在場邊慢慢行走,找尋聚集少一些人的球筐。韓棕是一個人在打球的。


    那時的校園,是無論如何都生氣不起來的。像是被一灰白色的濃厚的陰影籠罩,密得透不過氣來。偶爾幾隻飛鳥從頭頂僅能透出的一小塊天空飛過,不過幾秒就消失不見。


    太無聊。


    幾番對陣之後,那個戴眼鏡的寡言的男生最後轉過頭對我說:“不如組個樂隊吧。”


    最初隻是為了打發時間。以為是勉強拚湊起來的組合,卻在日後的合作中逐漸發現對方是無可替代的。處在鍵盤手那個位置的,還有人能比韓棕更強嗎?我認為不會存在。


    就像對於主唱位置而言,明櫻也是無人可替代的。


    同樣無可替代的是他們倆在彼此心裏的位置。


    [三]


    每個美少年的背後都會有一些奇怪的組織,聲勢浩大不可小覷,她們能夠無孔不入地出現在一切你可能出現的地方,辦到一切令你頭痛或感動的事,深刻地鑲嵌進你的世界。


    像韓棕這樣兼具外貌和智慧的男生擁有一兩支親衛隊在高中時代並非稀奇事。其中人數最多、最為出名的是同年級女生應藝組成的那支。


    韓棕與明櫻的關係最初起源於和應藝的聯係。


    應藝是自己親衛隊的隊長,這點韓棕想不知道都難。


    而明櫻和應藝從小學到初中再延續到高中的漫長鬥爭史,全校也沒有幾個人不知道。


    在兩個女生的針鋒相對中,韓棕變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學校裏很快出現了一個稀有組織——anti韓棕聯盟。不用想也知道這聯盟的組織者就是明櫻。


    明櫻對韓棕的anti絕不隻停留在口號上,凡是韓棕親衛隊出現的地方,明櫻必定大張旗鼓地與應藝對壘。


    明櫻長得漂亮,個性又活躍,在學校裏很受男生們歡迎,所以anti韓棕大聯盟中的成員多為男生,一部分是明櫻的死忠追求者,另一部分則是沒才華卻又嫉妒韓棕的心理陰暗者。


    總之,那段時間因為這兩個組織的大肆活動,整個學校性別觀念極為鮮明,大部分男生和女生在生活學業的各方麵進行持續不斷的鬥爭,有時事關韓棕,有時隻是借題發揮。但明櫻不同,她任何時候都很清楚自己的anti目標,很少和別的女生過不去。


    可憐的韓棕莫名其妙成為了她唯一的打擊對象。


    應藝與韓棕不同班,明櫻卻和韓棕冤家路窄。這直接的後果是,韓棕受到打擊的幾率要比受到保護的幾率大無窮倍,日子過得比較艱辛。


    上課被叫起來發言後再坐回去時碰不到椅子。


    考試時莫名其妙被紙團砸中然後被誣陷為作弊。


    大掃除過程中被哪個角落飛來的抹布直接蓋住臉。


    眼鏡會時不時被放在處心積慮計算過一定會被自己坐到的位置上。


    打完籃球後想坐下來喝口水卻直接被灌在礦泉水瓶裏的白醋燒得胃痛。


    某天中午廣播台突然傳出“有些男生以為自己長得帥又成績好就能得到全世界的愛,真的非常可笑,隻有膚淺的人才會愛那種空皮囊”這類明顯隱射性質的抒情。


    ……


    這些都是毛毛雨。


    最過分的一次,韓棕競選學生會主席,剛開口演講了沒幾句,廣播裏突然響起了《名偵探柯南》的插曲——就是每集抓到犯罪分子時放的那首激昂版配樂。


    無厘頭唱了大約一分多鍾才被上樓到控製台去關音響的老師截斷。


    但顯然已經找不回最初描繪就職後宏偉藍圖的感覺。被這麽一攪和,本來就簡短的演說被思緒神遊的韓棕完成得支離破碎。


    雖然第二天廣播台播出了一名叫季明櫻的女生“不小心碰到播放鍵導致播送事故”的誠摯道歉,但韓棕從學生會主席的不二人選掉到學生會副主席的位置上,這也是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


    [四]


    起初把明櫻圈進l-ether並不完全是被她在學校廣播台工作時的聲音所吸引,更重要的原因是,韓棕認為,應該和敵人做朋友。


    要和敵人做朋友是許多商人信奉的法則,但韓棕的這種做法……怎麽說呢,我和辛安打一開始就有點隱隱不安。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也證明了在明櫻這樣特立獨行的女生麵前,很多法則都要自動失效。


    由於明櫻對待朋友的態度,決定了這兩人之間根本拍不出文藝片,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災難片。當然,所謂災難片的定義僅僅針對韓棕而言。


    明櫻的處世原則恰恰是:對待與自己越親密的人,越是虐待傾向嚴重。


    每次練習或者live,明櫻以體貼之心做出的便當都恐怖到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我和辛安往往能僥幸逃脫,但韓棕很少有幸免的可能。


    “啊啊啊,就吃一點吧!不是說我們是共患難的兄弟嗎?(被辛安插嘴:你說對了……共患難)為什麽連我做的便當都不肯支持?韓棕啊,(勾過對方的脖子)上次做的你不是吃得很開心嗎?(韓棕:哪裏開心?)不是還給出‘不錯’的評價嗎?(韓棕:不那麽說能活到現在嗎?)這次你一定會給出‘很讚’的評價的。來,試一下嘛!”通常她會這麽說。


    經不住明櫻的威逼利誘,韓棕每次試嚐一口後,麵部表情就完全可以拍一部電影。


    而偏偏明櫻非常固執地硬要目睹韓棕每一口都吞下去才肯罷休。


    通常這種慘絕人寰的活動都會被推到練習或live之後,因為不敢保證韓棕吃完那盒便當還能自如地操縱樂器。


    並不是誇張,明櫻的脫線和霸道體現在含“食用‘有毒便當’”的各方麵,總是以“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才會這麽做呀”為借口實施迫害。


    韓棕的個性是不愛與人爭執,比較超脫,可以說是相當好脾氣的人,所以才會任由明櫻反複折磨。


    當然,即使在和韓棕“成為最好的朋友”之後,明櫻依然掛著“anti韓棕聯盟會長”的頭銜與應藝對立著,有時甚至將韓棕直接挾為人質。


    韓棕無奈:“我沒見過這樣相處的朋友。”


    “正是因為把你視為最重要的,所以才用你來要挾應藝呀!”好像還說得理所當然。


    “你覺得那種因果關係合理嗎?”


    “嗯,韓棕啊,你真是太可惡了,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心!”開始表演苦情戲。


    “呃——”


    在所有人眼裏,韓棕都不是個軟弱可欺的角色,甚至明櫻的老爸第一次見韓棕時給出過“有點道貌岸然”的評價。(唉,減分的眼鏡)但不知為什麽,在明櫻眼裏完全是一個臉上寫著“快來虐我”的存在。


    明櫻大概是以為能夠永遠欺負韓棕的,沒想過兩者的關係會因韓棕喜歡上自己而逆轉。


    所以說這兩人都太特別了,對於朋友和女友,韓棕的態度也是截然相反。


    [五]


    高一時英語課比較有趣,總會有許多“衍生物”,其中之一是童話舞台劇。


    每個班經過排練最後會參加全年級匯演。角色的分配在我們班是以抽簽的方式決定的,但簽的製作者是擔任班長的明櫻,於是很顯然,抽簽會在明櫻的小聰明主宰下變成有計劃的安排。


    以明櫻的智商,做些小小的手腳,便可達到自己的目的。


    抽簽之前有一次練習時,韓棕去買飲料了,明櫻得意地向我和辛安宣布她的計劃:一定要讓韓棕飾演灰姑娘。


    事實上韓棕那個廣為流傳的“校花”稱號就是拜明櫻長期宣傳所賜。


    隨便登陸學校論壇的哪個版麵都能找到明櫻使用各種馬甲發表的諸如“韓棕真美麗啊”“小棕是小弱受”“韓棕和軒轅是王道啊”(通常我也會受連累)等等此類言論。


    其實我們也很渴望看到韓棕的女裝扮相,所以沒有走漏任何風聲。但韓棕並不是低智商的角色,看看平時明櫻的所作所為,再加上那段時間對自己奇怪的打量和偷笑,立刻就猜到陰謀所在。


    以往的韓棕隻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隨她捉弄,但真正被喜歡的女生算計成“灰姑娘”成何體統?


    要論腹黑指數,韓棕絕對在明櫻之上。


    所以,最後抽簽時,明櫻自己並沒有按計劃抽到“路人甲”的角色,而是抽到了——


    王子?


    眾所周知,王子是那種不僅戲份重、對白多而且需要不停跳舞的勞工式角色,最讓明櫻不能容忍的是要和韓棕跳舞。


    什麽和什麽啊?


    “我絕對不幹!”教室裏傳出作繭自縛的明櫻的咆哮。


    “那這麽說來,我也可以不接受這個角色咯?”韓棕頗為得意地揚了揚自己手中寫著“cindere”的紙條。


    但是韓棕可能沒意識到經過明櫻長期的宣傳自己的女裝扮相有多麽令人期待,以至於眾人一致決定犧牲掉身為領導的明櫻:“怎麽可以不接受啊?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啊,就這麽定了!”


    總之最後,兩個人都隻有硬著頭皮登台,不管怎麽說,那兩人除了身高上的不合理之外還真的非常切合角色。韓棕溫柔寡言的小女仆形象為我們班的英語舞台劇奪得最高人氣,而明櫻的異域型帥哥形象從此也完全深入人心,致使全校男生為之汗顏。


    無論性別怎樣倒置,韓棕和明櫻的緋聞還是風生水起。那的確是當時全校連訓導主任都沒勇氣站出來反對的絕佳情侶。


    但明櫻卻不這麽想,一門心思要撮合我和韓棕。經常以疑似小攤小販的口吻問韓棕:“你要男朋友嗎?”


    如果得到無視的“答複”,就立刻得寸進尺接著推薦:“軒轅很不錯哦!”


    而韓棕最後忍無可忍的“我知道了,要你管!”通常會遭來“哦,我錯了,我不該插手,原來你們已經是一對啦”的搶白。


    [六]


    韓棕對明櫻的喜歡一目了然,但卻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而明櫻貪玩惡搞的性格則完全讓人看不見她的真心。


    如果不是應藝的功勞,兩人不知要曖昧到什麽時候,雖然她的手段有點不堪而且並非出於善意。


    當應藝拿著一疊ps合成的豔照威脅明櫻時,並不知道韓棕在樓梯轉角處正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不想我把這些照片放到校園論壇上去就離韓棕遠點。”


    明櫻看著自己的腦袋被安在av女優的身體上時感到異常可笑:“你認為傳上去會有人相信嗎?”


    “不會。可是不需要。”


    明櫻愣住了。


    應藝的臉上露出甜膩的笑容:“不可否認,你確實是男生們的夢中情人那一型,可是……你知道他們在心裏幻想過多少次你的裸體嗎?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會非常好地滿足他們的想像。這就夠了。人與人的身體還能有什麽差異呢?噢,我忘了,也許你還不及她們身材好呢。”


    “你盡管上傳好了。”男生的聲音意外地傳來,“遇到這樣的挫折,明櫻才會依賴我,留在我身邊。”


    應藝的臉猛地垮下來,不僅為男生的突然出現,也為他的話感到震驚,“你你你說什麽?”


    “沒錯啊。”男生語調平靜,自然地當著應藝的麵牽起明櫻的手,手心疊著手背,一點點不尋常的溫度擴散開,“我正巧想和明櫻交往呢。”


    應藝應該是一直喜歡韓棕的,受不了打擊哭著跑開。


    男生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收拾起被不慎留下的豔照:“賭得好驚險啊。”


    “什麽?!!”呆掉的明櫻這才回過神,怒不可竭地吼道,“你居然在拿我的名譽做賭注!”說著一拳打上來,被早有準備的男生晃開。


    “不這麽說的話,怎麽從她手裏把豔照拿回來?我也是為了你好嘛!”一副“狗咬呂洞賓”的責備神態。


    “那也不能隨便亂說啊!什麽交往不交往的,本來外麵就在瞎傳……”


    明櫻的話被韓棕突如其來的動作截斷——


    鞠躬?握手?


    “我是說真的,請你和我交往吧。”


    “有病吧!玩笑也不是這麽開的!”明櫻氣急敗壞地一腳踢在男生小腿脛骨上。


    這次沒能僥幸躲開。


    男生被踹倒在地,一臉無辜的表情。


    明櫻與他大眼瞪小眼僵持數秒才反應過來:“你、你不會說真的吧?我會拒絕的哦。”


    “為什麽?”男生不解。


    “因為,因為你對我一點都不了解。”好俗套的八點檔肥皂言情劇對白。


    “怎麽會?”韓棕的腹黑指數果然不可小覷,揚了揚還捏在手裏的照片,“我可是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了解了啊!”


    “去死吧!”


    我懷疑,類似螳螂夫妻般的開端,像這樣惡毒又曲折地算計與鬥爭的情侶不要說在我們學校,就是全市的高校也是數一數二的奇特典型。


    總之,單看好的一麵,他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


    [七]


    可是以應藝的個性根本不會退到一旁任由這對情侶自然發展幸福,總不時會製造點誤會。


    明櫻是這樣的女生,自我並且任性,占有欲強,絕對不能容忍男友的目光有片刻不在自己身上。愛吃醋的習慣也使得兩人的交往並不順利,經常針尖對麥芒。


    第一學期結束的那天,住校生開始往家裏搬東西,書太多的女生遇到不小的困難,站出來幫忙搬運解決困難的通常是要好的男生。應藝或者是故意的,或者是真的一直全心關注韓棕而沒有結交過任何男性朋友,總之落得親自搬運力不從心的下場。


    偏偏讓韓棕看見了。


    畢竟是追了自己那麽久的女生,不可能完全視而不見,韓棕心腸好,從她手裏接了一大半書過去,幫忙送到學校外車站。


    明櫻原本就奇怪不見韓棕的蹤影,發現那兩人說著話一起搬著書並肩而行後立即小宇宙爆發。幸好我發現得早扯住她。


    “人家又沒怎麽樣,你這樣衝出去和無理取鬧的潑婦有什麽不同?”


    一句話讓明櫻冷靜了下來,卻領會錯了方向。


    對啊,看上去又沒怎麽樣。


    如果抓到他們真的怎麽樣的話,再衝出去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聽到她完全誤入歧途的喃喃低語,我感到內心無力。沒想到她還真的立刻付諸實行,戴著不知從哪兒瞬間找來的帽子、墨鏡、口罩,鬼鬼祟祟地跟在韓棕和應藝身後。


    跟蹤嗎?


    那也太扯了點。


    好歹明櫻也是校園偶像級的人物,你以為自己喬裝得那麽奇怪後大家就不認識你了嗎?


    所以說,明櫻實在是個活在異次元、完全不可理喻的生物。


    最後一天在校日,所有的學生都張羅著回家,相對而言能攔到的出租車少得可憐。等了許久,韓棕才體貼地把應藝送上了出租車。沒抓到什麽ooxx鏡頭的明櫻有點鬱悶,見韓棕轉過身慌張地躲到站牌後麵。


    聽見男生用“被你徹底打敗了”的無奈口吻對自己說道:“可以出來了。”


    是對自己說嗎?


    明櫻順著目光確認了一下,落點的確在自己身上。


    隻好尷尬地站出來:“你怎麽發現的啊?”


    “你當我是白癡嗎?你身後浩浩蕩蕩跟幾十人沒覺察,難道我會和你一樣遲鈍?”


    明櫻莫名其妙,揣測了男生的話半晌才終於明白過來,回過頭一看,的確呢。這就是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明櫻大張旗鼓地“跟蹤”韓棕的同時,無數路人甲乙丙丁被她奇怪的裝束吸引在後。


    從這件事看來,兩人交往之後,原本勢均力敵的平衡局麵發生了嚴重傾斜。韓棕的腹黑冷靜倒沒變,明櫻卻越來越往幼齒化、缺心眼的方向發展。


    [八]


    一冷一熱的兩人在戀愛期間總是爆笑不斷,要一一細數的話,大概是個幾天幾夜都沒法結束的話題。


    我喜歡明櫻的時間不比韓棕短。


    可是,在看到幸福的兩個人之後,沒理由不為他們祝福。


    但,有人並不這麽想。


    [九]


    從高一進校不久就一直廝混在一起,l-ether裏辛安和明櫻兩個女生,沒有不成為摯友的理由。


    隻是,我始終認為,女生們若要好得過了火候,一定會出現糟糕的結果。


    糟糕的結果從她們兩人為了證明彼此間的友誼而交換日記就已經釀成了。


    明櫻發現,辛安居然也喜歡著韓棕。


    盡管辛安堅持說隻是剛進校時迷戀了一小會兒,現在已經不喜歡了,但對於明櫻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讓她內疚的事了。


    她在日記裏寫下這樣的話:


    看完之後不曉得自己什麽心情


    就覺得可惜


    也不知道自己可惜什麽


    一直以為很多事情自己看不清


    原來真的是看不清


    估計還是太笨了


    我當時對這一切一點也不知情,隻知道表麵上事情看似發展得有些殘忍。


    明櫻不由分說地向韓棕提出分手,沒有任何正當的原因,甚至突然得令韓棕感到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韓棕做不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放手,總想著無論做錯什麽隻要她說出來解決了就好,但事情不像他想像的那麽簡單。


    反複被傷得透徹。


    而明櫻,幾乎背負了外界所有人(包括我)的指責,誤以為她是背叛韓棕的變心者。


    因為這個原因,l-ether的第一張專輯差點胎死腹中。


    幾經曲折,最後韓棕和明櫻兩人終於能做到分手後釋然相待,維持著不算太壞的朋友及合作者的關係,《冥冥》才得以橫空出世。


    那件事過去後,明櫻的性格好像有了點不易覺察的微妙轉變。


    明櫻表現出的心情,被堅硬的外殼包裹著,看不見內核。但很久以後知道了真相,我似乎才能感覺到,她在近乎殘忍地折磨自己。


    l-ether重新聚合起來,是因為韓棕和辛安在一起了。


    這個突轉太令人難以接受,我恰恰是從這裏開始懷疑並探究明櫻和韓棕分手的真正原因。


    [十]


    事實上,隻要我從旁觀者的角度去追究這件事,完全可能比當事人自己看得更清。


    當我將從各方麵搜刮來的消息拚合成完整的真相時,更多更新關注蝸牛小說下載站實在令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是,當時我沒有對任何人說。


    主要原因應該有兩個。


    第一,我喜歡的人是明櫻。


    看到明櫻和韓棕在一起,也許潛意識裏我並不是那麽快樂的。


    第二,我深愛l-ether這個團體。


    一旦我說出真相,也許l-ether立刻就會陷入支離破碎的危機,並且土崩瓦解。


    後來我們四個人共同經曆了一些變故,l-ether也終於因為明櫻個人的原因解散,我們依舊是好朋友,可是卻不再需要用虛假的謊言彼此牽絆。


    我告訴了明櫻,在她感到內疚執意要和韓棕分手的那段時間裏,辛安充當了一個見縫插針、處心積慮的不光彩的角色。


    以安慰韓棕為名義不斷約他出來。


    在韓棕麵前編造了許多明櫻的花邊新聞。


    最後甚至對韓棕說,如果想繼續留在明櫻身邊,就隻能和自己交往。


    完全不像一個真心的朋友的所作所為。


    如此這般,把韓棕拴在自己的世界裏,並始終自欺欺人——他已經愛上了自己。


    我永遠記得明櫻知道真相後那錯愕的眼神,她什麽也沒有說,隻給我留下了一個疲憊的背影。


    第二天,她和辛安的友情依舊。那一晚我的話,她從來沒有當著辛安與韓棕的麵提及,甚至還竭盡全力促進辛安與韓棕的感情發展。


    這些事情,在我看來簡直是發瘋的行為。


    我直到現在也無法理解明櫻的心理。


    [十一]


    至於我自己,隻不過在她遇到困難時曾為她填補過一段時間感情上的空白,在高中最後的日子與大學最初的時光裏陪伴過她。


    而那種扶助,明櫻也許僅僅把它當作朋友間的支持。


    在明櫻心裏,我所占的空間無法和韓棕相提並論。我從來沒有辦法走進她的世界裏。


    [十二]


    當天夜裏,溪川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無法入眠。


    辛安曾說過的故事,刻意省略了明櫻與韓棕的那段聯係,而那段時光,恰恰是所能獲知的明櫻最輕鬆快樂的日子。


    溪川和軒轅一樣,難以理解明櫻為什麽被辛安背叛後還能這樣從容並傾盡全力地維護這份搖搖欲墜的友誼。而且她心知肚明,這份友誼很可能隻是自己單方麵的一廂情願。


    辛安說的那些話,聽上去真誠得讓溪川曾那樣感動過。


    但是,現在想來,已經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溪川找不到分水嶺。


    那麽,軒轅的話呢?可能句句屬實嗎?還是也隱瞞了對自己不利的部分,編造了一些粉飾太平的片斷?


    即使日後親口聽明櫻說自己的曲折經曆,也未必能觸摸到完整的真相。


    溪川不知道誰可以完全相信。


    因為無法入眠而開始的胡思亂想,終於在天色即將泛白時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辛安所謂的鼓手漣在是個在軒轅的敘述中從未出現的角色,就連辛安自己的敘述也很少提及。究竟是太離群、太平凡不值得提及,還是那根本就是他們公認的禁語?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便罷了。


    重要的是,她出現在了與whisky的合照裏,並且在whisky口中,她叫做辛安。


    那麽,辛安自己呢?whisky是否認識?


    思緒像一團被弄亂了的毛線,肆意縱橫在腦海裏。理不清頭緒。


    突然,一個從未出現過的疑惑冒了出來。


    並不是隻有明櫻才擁有音樂的耳,身為同一組合搭檔的溪川也不可能太遜色。作為l-ether樂隊最早的一批粉絲之一,溪川可以說完全把那張唯一的專輯《冥冥》聽得爛熟,每一首歌、每一個音符都記得清清楚楚,熟悉到麵前隻需一架鋼琴點播哪首就能彈唱哪首。


    最顯而易見卻最容易忽略的就是真相。


    l-ether有——


    一名主唱,女聲,音色空靈清絕。


    以及——


    一名吉他手,和一名鍵盤手。演奏技術都相當純熟,可謂一流。


    從沒有聽出過鼓點的聲音。


    那是因為,l-ether並不是“主唱+吉他手+鍵盤手+鼓手”這種組合,而是“主唱+吉他手+鍵盤手”的組合。


    從來就沒有鼓手。


    那麽,那個女生,到底是誰?


    也許這就是走進明櫻的世界的關鍵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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