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是愛楚鶴的。


    就像夏父夏母愛夏蘇木一樣。


    楚狂不舍自己的小孫女,卻不想阻礙孫女成長,更不想用所謂的“愛”去束縛她。


    楚鶴拜了師的離別,與夏蘇家這邊的離別卻是不一樣的。


    這一別後,何時能夠再見,都是未知……


    楚鶴也不舍自己的爺爺和小叔。


    爺爺年邁,又要坐鎮在家族中,不能離開。可楚辭不一樣。以楚辭的天賦,她甚至提過讓楚辭與她一起走。


    然而,蘇老陳老還在思考,楚辭自己先拒絕了,隻說自己習慣了這樣閑散悠然的生活,不想奔波。可楚鶴聽了,卻隻是心痛。


    她知道,他不想與他們同行,隻是逃避罷了。


    楚鶴不想為難自己的小叔。


    她不懂什麽情情愛愛,但耳濡目染也知道,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和別人在一起,自己卻隻能笑嘻嘻地隱藏一切情感,這是煎熬。


    離開的那天,天上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一如這離別的心情。


    夏雲鬆攬著淚流不止的蘇雨柔,一側還站著楚狂楚辭。


    楚狂拄著拐杖的身軀微彎。


    楚辭頎長身形負手而立。


    他們麵前是一艘龐大的月船,月船上,除了夏連翹墨沉嵩等人外,還有一群吃了藥渾渾噩噩被拘著的天月派弟子。


    月船緩緩升空,夏連翹、夏蘇木、楚鶴站在邊上,望著下方的人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心中說不清的難受。


    夏蘇木靠在夏連翹身上很是不舍。


    楚鶴雙眼紅紅的,卻不說話。


    她看到霸氣的爺爺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眸濕潤了。


    看到向來灑脫不羈、喜歡逗弄自己的小叔抿著唇一言不發,眼睛卻一直一直看著她,看著他們,眼底是她看不懂的複雜和不舍。


    她有些不忍心再看。


    可卻無法收回視線,隻怕眨一下眼睛,就看不到他們了。


    耳邊回蕩著之前小叔對她說的話,她隻有緊緊握著拳頭,才能抑製住後悔的衝動。


    眼看著月船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楚辭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楚鶴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她還是小嬰兒時,他便抱在懷裏。他的哥哥嫂子離開人世,他看著小嬰兒長成小豆丁,臉上笑容卻越來越少,看著她越來越倔強要強,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跟在她身邊,陪她長大,帶她去玩。


    她欺負人,他收拾爛攤子。


    她被人欺負,他想也不想打回去。


    他教她甩鞭子揮拳頭,卻不後悔把她教成小暴龍。但他希望她能更開心一些,如果不那麽愛繃著臉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


    讓她拜師,就是親手把她推走了。


    可他覺得自己還是太自私了。


    他放棄再繼續陪著她走,因為他不想看到自己心上的人與別人親昵,不想日夜與心上人相對,而產生不該有的想法,更不想再嚐試那嫉妒到發狂的滋味……


    “好了,別看了,看不到了。你既然讓她離開,就應該知道會有這一日,哼,我還以為你多喜愛咱們小鶴呢,原來也是個狠心的……她還那麽小……”楚狂在旁開口,聲音又憤又哀,感覺像是蒼老了一層。


    楚辭呼吸微滯,看了看飄著綿綿細雨的天空。


    那兒,哪還有什麽月船。


    他緊了緊拳頭,回過頭。


    楚狂已經轉過身,與夏雲鬆蘇雨柔互相安慰了幾句,才對他哼道,“扶你老子我回去。”


    楚辭破天荒沒有與他唱反調,垂眸,扶住了他的手。


    其實,老爺子的腳早就被夏連翹治好了,拐杖是他的武器,也是擺設。他身體健朗的很,哪還需要楚辭扶。他隻是擱不下麵。他知道,小兒子沒有跟孫女他們走,不僅僅是逃避,還因為不忍看他老人家一個人在家……


    他側目看了眼自家兒子,心底深深一歎,為情所困的人啊。


    夏雲鬆與蘇雨柔互視了一眼,再看天上,心中已是無盡的思念。


    ……


    綿綿細雨飄在空中,空氣微涼,整個世界都是霧蒙蒙的。


    月船使遠,月船上的人們的眼中,東陵皇城隻剩個米粒大小,那小小的夏蘇家、楚家,更是被掩藏在內,再也看不清。


    夏連翹輕歎一聲,收回了目光,卻看向了一側的小姑娘。


    小姑娘烏黑的發頂被覆上了一層細密的水霧,她的頭發濕漉漉的,紅紅的眼睛也濕漉漉的。她沒有哭,倔強的臉卻微微發白,她定定看著下方,明明已經看不到家人看不到家了,目光卻遲遲沒有收回。


    夏連翹有些心疼。


    自己身邊好歹有墨沉嵩,木木身邊也有姐姐和姐夫。


    可她呢……


    她身邊沒有她的親人,她的親人,都在家裏。而她小小年紀卻要與家人分別。她心裏肯定是難受的。


    夏連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


    也是沒有親人,孤零零一個人,雖有孤兒院遮風避雨,可那顆心,卻一直在漂泊,從未停靠過。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楚鶴的腦袋,“小鶴不怕麽?”


    她的聲音輕而柔,帶著讓人自然而然安心的沉靜,仿佛一聽,便能跟著靜下來。


    楚鶴一愣,回頭,紅紅的眼睛像兔子,還有些訥訥的,“怕?”


    她這模樣,與平常那披著高傲冷漠外殼的樣子成反比,顯得頗有些呆萌。


    夏連翹微微笑了。


    牽著她手靠在她身上的夏蘇木也看著小姑娘,微微緩了緩目光,緊抿的唇放鬆。


    “姐姐是問你,這兒那麽高,它又飛的那麽快,你怕不怕。”夏蘇木替自家姐姐補充,眨了眨眼睛。


    楚鶴微怔過後,終於反應過來。


    可這不反應還好,一反應,她下意識就看向了月船外,看向了下麵。


    此時此刻,月船正飛速前進,風從四周刮過,因速度太快而很是冽人。迎麵的綿雨都顯得有些冷了。


    他們早已飛出了皇城,甚至已經快要離開東陵國界,此時下方早就看不到城牆房屋,連道路都沒有,全是看起來神秘深沉的山林。


    高,確實高……


    如果是恐高之人往下麵一看,心髒都得跳出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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